《药骨生香》锦小七

21、021 佛前卜卦

　　木君悦的咄咄逼人让顾小九很不舒服，即便他认定她是“顾小九”，那又如何？非要拴着她替他的简姑娘做一个备用血源？

　　顾小九再世为人，重活一生，不愿意用余生去恨，因为恨一个人很费精力，而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要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

　　她已经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恨他了，特别是在看到当初用她的鲜血救活的是简依那样的女子后，简依是那样的超凡脱俗，那样的美丽绝伦。十年的养育之恩还了他，救活一个那样的美人，也或许是她的荣幸？

　　顾小九为自己突然有这种想法觉得好笑。暮色初降，顾小九站在海棠树树下，看那一朵朵海棠花像怕冷的小孩，双臂合抱，沉入梦乡。她倒也觉出几分冷意，虽说盛夏，可山上的温度毕竟还是比平地冷上一些。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她顾小九只想与木君悦成为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段子仪怎么样了，也不知他在做什么？是在温柔乡买酒装醉？还是在众皇子夺权争斗中装傻，他能否独善其身？

　　顾小九看着夜色中迎风飘荡的红色绸带，突然发觉自己似乎有些想念段子仪了。

　　“余施主，方丈有请。”一个清冷而恭敬的声音在顾小九身后响起。

　　顾小九转身，看到瘦高和尚慧能站在廊下，于是便点点头，跟在慧能的身后。

　　慧能提着一盏“禅”字灯笼在前面慢慢地走着，身形消瘦，在过高高的门槛时等了一下顾小九，突然开口问道：“红叶还好吧？”

　　烛光下，顾小九看到他白净脸上些微不自然的神色，隐隐觉出些什么，于是认真地回答：“恩，红叶姐过得很好。”

　　只这一句，清瘦的和尚仿佛得到了很大的保证似的，明显松了一口气，这才又提灯向前走去。顾小九看着慧能的身影，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顾小九知道红叶心中早就有了人，红叶的心上人或许是个游侠，也或许是个杀手，但绝对不会也不能是眼前这个和尚。转而她释然，慧能对红叶的关心怎能不是家人亲人的关心呢？虽隔万里，却仍有人牵挂，不正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

　　还未推开后院的门就听见里面的喧哗声，慧能和尚微敛眉头，推开僧门，对正飞奔出来的慧心呵斥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此时的慧能又恢复了那副清心寡欲、严以律己的修行僧人模样。

　　慧心停下脚步，乐呵呵地说：“师兄，师父让慧心去前堂拿了签卦来，要为简姑娘和木施主卜上一卦呢！师父现在心情很好，刚服下余神医的药，胃口好着呢，还多食了一碗饭。师兄还是不要总板着脸，不然师父一会儿见了又要说你‘慧能凡事不要太认真了！’”。

　　慧心学方丈学得惟妙惟肖，顾小九都想笑了。只见慧心说完，也不去看慧能的脸色，连忙往正殿送签卦。

　　可想而知此时慧能的脸色……恩，反正顾小九是不敢看。

　　只是方丈的药这么快就起效了？顾小九有些疑惑。

　　顾小九随慧能一同进屋，便见简依跪在黄色蒲团上虔诚地求着愿，随后摇着签筒。一支签落地，上上签，她求的是姻缘，只见卦面上写着“浴火重生，凤凰于天。”

　　简依满心欢喜，将签卦交于方丈。老方丈手持卜卦而不语，他见顾小九进来，向顾小九招招手将签筒递给顾小九，示意顾小九卜卦。

　　顾小九有些受宠若惊，她虽不信这东西，却也不好违背方丈的意思，立刻双手接了过来，也学着简依的模样，在旁边蒲团上跪下，在佛前摇那签筒。

　　一支签落地，顾小九来不及细看，签卦已被小和尚慧心捡了起来，手快一步递于方丈。方丈合掌一看，了然一笑，默默地念道：“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若忘记。世间的是是非非又怎么能分得清？阿弥陀佛。”

　　顾小九听得一头雾水，悲又怎能胜喜？而忘记又怎能比得过铭记？“是”便是“是”，“非”便是“非”，又如何分不开？

　　顾小九听了方丈的禅语，待要细问，却见方丈突然间面色紫绀，一口污血吐了出来。遇此变故，众人皆是慌乱。顾小九立刻上前，摸上脉门，脉搏杂乱无序，忽显忽无，甚至有一阵完全没有脉搏。

　　顾小九慌乱起来，急红了眼睛，老方丈的身体已如残烛，灯枯油竭，恐怕方才不过是回光返照。顾小九努力想让自己稳下心神来，眼前的老方丈眼看已经陷入昏迷，可她却手足颤动，根本帮不上忙。

　　慧能立刻把老人放平，声色慌乱，失了往日的稳重，急呼道，“余神医，余神医！我们该怎么办？”

　　顾小九拿出针灸包准备开始施针，却因为手抖，根本连穴位都找不到。顾小九行医这两年，也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明明用尽了全身力气，却还是不能挽回病人的生命。

　　这时木君悦上前拉住顾小九的手腕，一股暖暖的真气传来。顾小九心神微稳，双手不再轻颤，只见木君悦将手置于老方丈的胸口，用内力护住方丈的心脉。

　　良久，方丈的脸色恢复些许红润，可是眼神依然不甚清明。

　　“多谢木施主出手相救。”慧能施礼。

　　木君悦面色黯淡地摇摇头，表示不必。顾小九准备上前，老方丈却对着她摇摇头，示意不用了，然后伸出枯槁的右手喊道：“慧能，慧心。”

　　两人立刻连忙跪倒在方丈身旁，老人道：“老衲今日怕是要往生极乐，追随佛祖而去，不必伤心。有几句想要交待你们的。慧能，若是还放不下，便去找她吧！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慧能哭着说：“弟子是佛家人，要一辈子守着佛。”

　　老方丈轻叹一声：“佛一直都在你的心里。不要让佛成为你的牵绊。这点悟性你反倒不如慧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这个寺庙由慧心守着便好。”

　　“师父，你放心，慧心会好好地守着咱们落明寺。你会没事的，师父！”慧心痛哭流涕。

　　顾小九看到这场面，微蹙，心里难受得厉害，许久才觉得掌心疼得厉害，这才发现她将一枚银针握于掌心，银针已刺入掌心几分，有鲜血滴落。

　　“简施主，余施主。”方丈边咳嗽边唤道。

　　“简依在。”

　　“余桐在。”

　　两声齐齐应道。

　　老方丈说：“人生在世，恩怨从来分不清。放得下，舍得掉，才能解脱。”

　　“简依明白。”

　　“余桐受教。”

　　“唉！”老人叹了口气，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最后咯出一大滩鲜血。

　　可此时大家仿佛都已知道，现如今已是无能为力，只有默默地守着，默默地等着。

　　或许在那时，老人便已看出，在日后这两个女子身上背负的恩怨情仇，只是佛曰不可说，不能说。

　　那夜老人终究还是走了。

　　木君悦等人被请出房间，落明寺全部弟子汇聚在一起为方丈诵经，助他往生。佛教的人死后家人是不能哭的，据说人刚死的时候，神识还没离开身体，不管是哭泣，还是碰他，他都会很痛苦。只能不停歇的为他诵经，助他往生极乐世界。

　　慧心强忍着伤心，安顿顾小九他们去休息，偷偷将顾小九的那支签卦递给她，她低头细看，“曼珠沙华，前世今生。”

　　顾小九用手指摩挲着金色字迹，有些看不透，只是感觉很不吉利。因为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是死人花，只开在死人的坟头。这签筒不知怎么会有这么一支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下下签。她从不信佛，便一笑而过。

　　翌日，寺门大闭，关门谢客，远近寺庙的和尚都赶到落明寺来参加方丈的葬礼，几百个和尚在寺前广场上诵经，超度亡灵。方丈的遗体在经声中被火化，最后居然得了几粒佛教珍贵的舍利，众人皆心怀敬意，僧人们准备筑塔储之。

　　顾小九在塔林和和尚们一块儿收拾杂草，起着地基，他们准备在那个地方为老方丈修一座土塔，这也是她唯一能为方丈做的事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慧能对跑过来的和尚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和尚气喘吁吁的说，“寺门来了一位妇人，抱着一个重病的孩子，非要找神医瞧病。”

　　慧能皱了皱眉头，“神医是本寺客人，不接诊的。”

　　小和尚擦了擦额头的汗，慌忙解释道，“弟子都解释过了，说余神医是寺里的客人，不瞧病，有病可以先找山下的大夫。可她哭着说，山下大夫瞧过了，说这孩子没救了，让准备后事呢！她不死心，非要再让余神医瞧瞧。”

　　慧能还想说什么，顾小九不想他们为难，拦了一下，“我去瞧一眼。”虽然病患已经被判定没救，可她担着医者的称号，怎么也做不出将病患拒之门外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