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苇》人间界

4、第一晚

　　“可能朝湳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是现在农忙，最需要他这个壮劳力回家，他却不回，还在外面乱来，确实不是个事儿。明天我给他打电话问问吧，尽量劝他别换工作。”
　　叶朝巾宽慰着父母，毕竟家里就这一个男娃，以后还指着他顶门立户，老人们都是这么想。
　　“随他吧！”叶爸叹了一口气。

　　很快，吃完饭，叶朝巾就和妈妈收拾碗筷，搬到新厨房去洗。
　　以前将就做饭的地儿，现在有了一个正经房间，就是把曾经的粮仓改造了，装了水电、水池、下水道和抽油烟机，看着很像那么一回事。
　　只是，水池里已经泡了一堆碗筷，灶台上有等待清理的锅，菜板和橱柜上还有乱糟糟油腻腻的厨余……
　　“这是几顿饭没有清理了？”
　　“你弟妹带孩子，可能没空洗。”
　　叶妈自说自话，挽起袖子就准备收拾。
　　叶朝巾忙打发她去烧水，累了一天，再清理厨房，身体受不了。
　　“妈，我太渴了，想喝水。妈，扫大街太脏了，我还想洗澡。你去烧点水吧，这里我来干。”
　　“行！”
　　下班回家有口热乎饭吃就好，没有水喝自己烧水，不能啥都指望儿媳。叶妈明白闺女想帮自己，就安排自己做省心点的事，心里暖暖的。

　　打水，开火，等着水开的功夫，叶妈站在一旁看闺女忙活。
　　洗碗，洗锅，拾掇好地面……闺女做家务还是那么利落。
　　一大锅水烧开，厨房也收拾得焕然一新。叶妈先倒出几大碗水晾着，然后给女儿兑一盆温水：“快去洗！”
　　叶朝巾接过盆，搬到院子里简易的洗澡间，又回大厅找出行李中的自己的换洗衣服，就去洗澡了，换下的脏衣服先堆一旁。
　　一会儿，叶妈也来洗，叶朝巾让出地方，回屋收拾行李，把给家人的礼物都拿出来摆桌子上，也给手机充上电。大厅的沙发堆着孩子的玩具、爸妈的旧衣，没地儿放了。

　　叶爸喝着水，示意叶朝巾也喝。
　　“这回准备在家待几天？”
　　“请了一星期假，能待四五天。”
　　“现在缺钱不？”
　　“不缺。”
　　父女二人说了几句，就沉默了。叶爸的头发白了，眉毛也白了，好在精神头不错，平时的脑力工作让他没有那么沧桑。
　　“缺钱说一声。”
　　“放心，爸，我不缺。你和妈都注意身体，健健康康的，比啥都强。”
　　“嗯。”
　　又是一阵沉默，叶朝巾把几只钢笔、几盒茶叶给他放案头，叶爸看了一眼，还是叮嘱道：“以后别乱买东西了，家里都有。”
　　“好。”叶朝巾手下不停，把自己平时寄家里还没拆的快递拆了一部分，该组装的组装，还安装的安装，该摆好的摆好。
　　然后，沙发收拾下，地面打扫下，桌凳都放好。
　　叶妈擦着头发进屋，看到闺女又把家里的大厅拾掇得清清爽爽，还挺高兴：“果真干净多了。我自己十天半月都不收拾，家都快成猪窝了。”
　　“快九点了，让孩子早点睡吧。”叶爸打断叶妈的念叨，提醒她给闺女弄床被褥睡觉。
　　叶妈没叶爸心细，直接跑去闺女以前的屋子、现在儿子儿媳的房间，在门口敲门：
　　“徐衫，徐衫，睡了没？下午不是给你打电话，让你帮忙给你姐晒两床被子，你开下楼上的门，让她去睡吧。”
　　“知道了，妈。等几分钟啊，孩子马上就睡了。”
　　听到屋里传出徐衫的应答，叶妈就放心地回去了。
　　一会儿，徐衫也来了大厅，叶妈当着闺女的面夸她：“你弟妹听说你要回家，白天专门晒了被子。二楼没人，闺女你去楼上睡。徐衫，记得帮你姐开门啊！”
　　“好嘞！”徐衫连忙回屋拿钥匙去了。
　　叶朝巾一脸懵：“妈，我楼下的房间不能住么？”
　　叶妈说：“你弟家的孩子小，在楼上住危险，怕掉下来，就搬你房间住了。你东西都收拾出来了。”
　　叶爸也讲：“生了三个闺女，没男孩，住楼下你那间屋，宜生男。”
　　嘚，明白，生活和玄学需要，非住不可。叶朝巾一时也觉得合情合理，一切为了安全嘛，理解。
　　稍后，她就跟着回来的徐衫去楼上了。而楼上没有空房间，摆满了叶朝湳和徐衫的衣柜、沙发等等，叶朝巾只能暂时住在有空床的主卧，弟弟弟妹曾经的婚房。
　　开了三道锁，终于进了卧室，很久没住人，落了一层灰，床上随便扫扫都是土。
　　徐衫拿出两床没有被罩、尺寸短小的被芯，帮她在床上掸了掸灰，笑着让她先凑合睡，叮嘱她晚上记得关门，别让老鼠进屋咬被子，就下楼去了。
　　留下叶朝巾在一个灰扑扑空荡荡的卧室里，面对着光秃秃的床，像个来打秋风的不速之客。

　　太脏了！
　　叶朝巾虽然今天累得麻木了，想不动什么事情了，但依然无法在这样的房间入睡。她匆匆下楼打了盆水，拿了抹布和扫帚，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又把那两床看起来像是褥子的被子铺床上，一条铺底下，一条盖身上。
　　两个小时后，她依然睡不着。
　　——认床！

　　这个房间在做弟弟的婚房前，以前也是叶朝巾的书房，除了家具变了，屋顶装修了，墙壁粉刷了，装了空调，其他都是老样子。
　　床上只有一个床垫，一个枕头。床垫上的罩布脏兮兮的，只好揭开，叠放到一边。枕头上也都是污渍，只能将就着用被子盖上去遮掩。两床没有被罩的被子，被面有点粗糙，磨得叶朝巾的皮肤发紧。
　　呼！
　　呼！
　　呼！
　　就是睡不着！
　　晚饭吃得难受，白开水喝完，肚子里一阵发烧。
　　叶朝巾后知后觉，这是弟弟的家了。
　　自己的房间被占了，没有了，啥都没了。
　　自己像个外人，被当做乞丐一样收留了。
　　连床像样的被褥枕头都没有，睡不着啊！
　　从婆家到娘家，几百里路，三年不回，就恍若隔世。
　　好像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变得让人认不出，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