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苇》人间界

3、到家

　　“垃圾夹，长得像咱们以前用的火钳子，也就是煤球夹子，只是更轻、更长、更方便夹垃圾。”叶朝巾耐心地跟妈妈描述。“过几天我下单给你买两个，替换着使，别不舍得用。”
　　叶妈被女儿赶开身子，看到才四十岁就已经花白了头顶的闺女代替自己的位置，用大扫帚和树枝一点点拨出绿化带里的垃圾，也是眼酸得厉害。口中喃喃道：“我知道了，就是那种长钳子吧，我见别人用过。”
　　“那为什么你们不发呢？扫把，撮斗，垃圾夹，这都是环卫标配。看看你现在用的，只有扫帚头，扫几天就基本上成了一个一尺长的火柴棍，够用什么？而且，那么短，每次扫地、撮垃圾都得弯腰，太伤身了。”
　　“可能段长她们没想到吧。”

　　“我看是他们有人私扣了。让你们拿最低的工资，做最累的事，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情况下，还不给能用好用的工具。你们单位名字是啥？我去投诉！”
　　“我也不知叫啥名。反正能上班就行。”
　　“妈，你这……咳！咳！”
　　“别呛灰了，慢点，没事。不用操心我，我们工友都是这么过来的。”
　　“嗯，那，妈你别干了，我每月给你钱，你就当上班了。”
　　“我和你爸还能干，要你的钱干啥。你过好自己就行。多大的人了，还那么任性。无论做什么工作，都不能像骡子一样乱踢套，不然，啥都做不成。”叶妈一边扫街一边笑骂道。

　　曾经那个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女孩也长大了，还有点老相了。不知道她在外面都过得什么日子，几年没顾得上去看她，也没管过她，性子还是这么倔，不知道吃过多少亏。

　　这些年，作为大女儿，叶朝巾一直记挂着家里，给家里陆陆续续寄了很多零碎的小东西，衣服鞋子电器零食等等，什么的都有，却没收到过家里寄的任何东西。
　　叶朝巾体谅父母年纪大了不懂寄快递，弟弟打工不容易，弟妹也忙着带孩子，从没多想什么。
　　但是叶妈心里明白，女儿毕竟嫁出去了，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毕竟是还需要转几道车的外地，已经不方便往来了。
　　镇上这样的出嫁女，一般都很少回家，所以见怪不怪。
　　不过，叶妈的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怨的。培养闺女这么多年，上了大学读研读博，最后却偏偏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养了人家十几年，到现在依然一事无成，连车都买不起，回一趟娘家的路费估计都不宽绰。
　　自己和她爸没享到闺女的福不说，还把闺女给舍出去了，再难相见，想想都难受。这次闺女没带女婿回来，估计是又闹矛盾了。唉！真是，儿大不由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清扫完最后一片路段，叶妈的工作任务已经被她们俩人完成。打完卡，就开着电三轮一路回家。
　　车灯向前，穿行在日益拥堵的城镇街道上，走过已经变成商场的早市，路过新栽种的两排杨树林，家，终于到了。
　　还是那个简陋却结实的铁门，还是那个长着桃树的小院。大门口，叶爸已经等在那里了，带着三个小孙女，对着叶朝巾笑。
　　叶妈直接将车开进了院子，叶朝巾激动地跳下车，看着叶爸几秒钟，才喊出声来：“爸！”
　　“嗯，到家了，先吃饭吧！徐衫把饭都做好了。”叶爸没有多说什么，依然笑呵呵的，让孙女们喊姑姑。
　　“诶！好！都有礼物，一会儿发啊。”

　　叶朝巾洗了手脸，把行李拎进屋，就看到弟妹徐衫已经在摆碗筷了，赶紧又上去帮忙。
　　徐衫依然是衣着精致、神态精明的样子，看到一直顾家的大姑姐油肿着脸、一身邋遢地回来，面上不动声色，表现得很热情：“没事的姐，都做好了，你快坐下，一起吃吧。”
　　“嗯，好。我去搬凳子。”家里的饭桌没有升级，可能是因为小孩子多的原因，依然是矮桌矮凳，就这样凳子还找不齐。大厅的地面上积攒了不知多久的污垢，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人拖地了。叶朝巾想大略收拾下，却发现家里连个像样的扫把拖把都没有，撮斗也是自己几年前买的，现在被随意扔在院子里，都坏了。
　　也是，爸妈白天上班，只有弟妹带孩子在家，估计都顾不上这些细节。
　　算了，先吃饭。今晚弟妹做了酱油拌饭，看起来还可以。
　　坐车大半天，又帮妈妈干了小半天的活，叶朝巾又累又饿，但是才吃了几口，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怎么饭有点不新鲜？仔细一瞅，饭里带着油花和菜叶，像是就着剩菜汤随便泡了点米蒸熟的。

　　叶朝巾放下碗，看爸妈还再吃，只有弟妹和几个侄女们没吃，就问弟妹：“徐衫啊，你和孩子怎么不吃？”
　　徐衫神情一怔，不等叶朝巾继续问，就满脸堆笑地解释道：“姐，我和孩子们都吃过了。你们回来前，她们喊饿，我就随便下了点面条。这会儿不饿。你们吃完也早点歇着吧。啊，小妮该吃奶了，我带她们先回屋了。”

　　吃不下去了，但还得吃，也许自己想错了。几年没回，和家人久别重逢的叶朝巾连家里厨房在哪儿都没找着。
　　“你弟把厨房改了，现在在小东屋。一会儿洗碗时，妈带你去看看。还安装了抽油烟机哩，可好用。”叶妈粗着双手，边吃饭边和叶朝巾闲话。
　　“朝湳呢？没在家？”
　　“他还在布袋厂打工。就是这几天闹着要辞职去海西，说那里有朋友介绍他去挣钱。”
　　叶爸接过话头，说到儿子，一脸的不以为然。“海西，那是什么地儿？不是说找工作就立马工作的。再说，他的那些朋友没一个好的，都不靠谱。放着好好的布袋厂工作不干，跑海西去，这不瞎胡闹么？”
　　“就是，布袋厂再不好，也干了好几年，工资按时发，换啥换？”叶妈也愤愤，实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