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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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图正常”
“肾脏功能正常。”
“血脂正常。”
“……正常。”
仪器运作的滴滴声单调不变，冰凉的医用手套划过皮肤，她的竖瞳在白光下缩成一线，只能看到背光的黑色人影左右晃动。
“体检结束，斯戴拉，你可以起来了。”
她坐起身，拔掉身上乱七八糟的磁吸和管子，像撕扯牢牢吸附在身上的水蛭。这里毕竟是前线，无法保存高精度机器，要获得详实的数据就得借助这些原始的采集设备。
她看向那些打扮成医护人员的家伙的手，乳胶手套牢牢地裹在上面，堪比另一层皮肤。
除了采集设备，还有采集方式。
触碰，这是获取数据的一种直接的方式。皮肤表层的细胞接受刺激传给神经，电信号在大脑的处理下形成认知。在久远的年代，人类便是用这样古老的方式笨拙的了解世界。
她的视线上移，看向那些人的眼睛。
观察，这也是获取信息的直接方式。为了能更好的接收周围环境的信息，人的眼球中凝聚了大量色素，链接了数不胜数的神经，以便能在危机时刻及时察觉并做出应对。
比如瞳孔微缩，皮肤分泌粘液。这是她看到那些人的身体做出的反应。
真奇怪，明明他们已经比自己还了解自己了，在她看着他们的时候还会做出这样可笑的举动。
她可没打算做什么，她只是在学着他们的样子“观察”而已。毕竟这可是他们身体力行教会她的。
“体检已经结束，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身体接触了。”
欲盖弥彰的回答。
不过她并不关心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随便他们怎么说。她站起身，那些人后退了一步。她头也不回的走出隔间，和等在外面的萨菲罗斯一起出去了。
人们害怕她。这是脑中自幼时以来所有的记忆整合成的认知。那些穿白大褂的人总是站得远远的，把她的一举一动详细的记录在表格上，眼神和实验室里的白光一样冷硬。恐惧是那些人空白的脸上唯一可能出现的色彩，没有人会主动靠近他们，就像没有傻子会去主动招惹能轻易拧断自己脖子的野兽。
但是现在有了一个傻子，一个超出她认知的傻子。
那个让她叫他疤脸哥的人一开始是和其他人一样的，他用比其他士兵锐利得多而又不明显的眼神观察她和萨菲罗斯。他看到了她用刀划过敌人的喉咙的样子，看到了她碾碎敌人头颅的样子，看到了她满身是血站在硝烟中的样子。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恐惧，寥寥几次在战场上的偶遇，隐藏在那背后永远粘着的目光中。
疤脸一直在观察她，和研究所里的研究员一样。
她其实对战争还没有明确的概念，但是在夺走生命这一点上，她认为战争和研究所并无区别。于是她也按照以前的方法做了，实验体和研究员之间不会打招呼，所以她只给身后的人一个单薄的背影。
等新鲜感带来的热情褪去，那个自称疤脸的男人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对她退避三舍。她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她错了，疤脸主动靠近了篝火边缘的她和萨菲罗斯，自顾自的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然后又自顾自的走开了。
怎么会这样？认知与现实出现了偏差。
或许是偶然，她找到了合理的解释，就像实验中可以忽略的误差。
但是她再也没有从疤脸身上感受到惧怕的情绪，他凑过来的次数一点点变多了。他毫不讲理的塞给她和萨菲罗斯罐头，给他们讲老掉牙的故事，和他们单方面吐槽共同的顶头上司，分享从别处听来的轶事。
有时候实在没话可说了，就翘着二郎腿往他们旁边一赖，哼起不着调的歌。
反常的举动超出预期，她觉得自己的认知需要修正。她开始把目光放到对方身上，观察他。就像研究员在观察她时，她反过来也在观察他们。
她想要知道，人类除了害怕她还会有什么其他特征。
“还好有我罩着，不然像你们这样不会说话的小鬼肯定会闷死。”疤脸说。
才不会。
她和萨菲罗斯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继续和疤脸大眼瞪小眼：“我有哥哥就够了。”
疤脸耷拉着眼角笑了一下，露出标志性的坏笑，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明明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是她突然有点不爽。
“那怎么行，总和一个人说话会腻的。”
“才不会。”萨菲罗斯把她想说的话也说了。
疤脸笑着摇头，“活在这世上迟早要和别人交往的，”
“等着吧，小鬼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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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疤脸，敢来挑战我。”
疤脸嘿嘿一笑，“真遗憾，你在队里铁腕王的名号该易主了。”
身材壮硕的士兵双手抱胸，夸张的肌肉轮廓随着动作隆起。他居高临下看着疤脸，嘴角扯起嘲讽的弧度。
军队禁止私斗，士兵的娱乐活动更少，掰手腕就是其中一个。力量的比拼倒是其次，周围观战的加油呐喊声更能为贫瘠的精神带来快感。
起哄的人闻着火药味来了，叫喊声，口哨声，拍手声，一个接一个。
疤脸撇了一眼四周，人群围了一圈，热闹的氛围已经被炒起。他的笑容又扩大了一点：“不过和你比的不是我，是我的小弟。”
远处默默观察的她和萨菲罗斯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想要和老大对决，起码得先赢过小弟吧？”
她起身准备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疤脸已经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顶着众人的目光，她的动作硬生生按下了暂停键。
萨菲罗斯直接拍开疤脸的手，直愣愣盯着他：“需要我做什么？”
疤脸讪笑两声，转而勾住了萨菲罗斯的肩膀。萨菲罗斯身形一顿，眼角的余光里是她鼓励的眼神。他好像看到她在心里对他竖起大拇指。
他亲爱的妹妹已经趁机溜得远远的了。
萨菲罗斯被拖进人堆里，和那个大块头对视，对方眼里满是嘲弄。
“疤脸，你已经窝囊到要拿小屁孩挡枪的地步了？”
“对我小弟放尊重点，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被夹在中间一脸茫然的萨菲罗斯：“……”
两人的战前宣言得到了人群的热烈回应，萨菲罗斯和大块头在欢呼声中登上擂台的两端。
说是擂台其实只是个表面光滑的石墩子，没有座位，手往上一放就能开启一场紧张刺激的掰手腕比赛。
疤脸给萨菲罗斯简单说了一下规则，萨菲罗斯表情没有变化。周围的人闹哄哄的，有点吵。他收起四散的注意力，稍稍绷紧了身体。疤脸见状，笑了一下。
“这不是命令，就是玩玩，按你自己的心意来就好。”
于是，比赛结果显而易见，萨菲罗斯把能裹住自己大半个手的手按到石墩上，给表面砸了个凹坑。
出乎意料的结果来得太快，并且效果过于夸张，热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氛围转变过快，身处中心的萨菲罗斯也僵住了。
萨菲罗斯：…………
是疤脸讲规则的时候说要用全力的……
疤脸嘻嘻哈哈像个没事人，他骄傲的举起萨菲罗斯的左手，萨菲罗斯任由他的动作扯动自己的上半身。
他好像闯祸了，得任人处置。
“胜者是——我家小弟萨菲罗斯，你没意见吧，前‘铁腕王’？”
大块头还沉浸在巨大打击中，没有回应。
“好，那‘铁腕王’的称号我就收下了，以后都管我叫‘铁腕王疤脸’！”
“等等，‘铁腕王’应该是属于这位小兄弟的吧，你来凑什么热闹？”大块头立马支棱起来大声反驳。
疤脸挺起胸脯，摆出一副臭不要脸的表情：“我是大哥，小弟的头衔归我很合理。”
周围一阵唏嘘。
疤脸勾住萨菲罗斯的肩膀，做出哥俩好的样子：“不服来战，你说是不是，小萨？”
忽然荣获昵称的萨菲罗斯：“……我无所谓。”
“看看，本人都同意，你们谁还有意见？”
周围爆发出更大的唏嘘。
“那看来大家都没意见，你也是吗，小斯戴拉？”
疤脸锁定了隐藏在人群里的她，人们沿着目光分开一道口，露出比周围矮了半截的身影。她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我……没什么意见。”
疤脸眯起眼睛：“意思是说你也觉得萨菲罗斯是这里掰手腕最厉害的人？”
她认真思考了一会。根据刚才的观察，掰手腕是纯粹手臂力量的比拼。论肉丨体强度，这里的所有人都达不到及格水平，除了……她。
她抬起头，眼睛亮起来：“不，我应该比他厉害。”
人群重新骚动起来。
疤脸的笑容扩大几分，他把她请上台，站到萨菲罗斯的对手位，然后用情绪饱满的宣讲和一声口哨重新点燃人群。疤脸快速的鼓掌几下，大喊道：“加油，斯戴拉，给你老哥一点颜色瞧瞧！”
支持她和萨菲罗斯的声音不相上下，在众人和欢呼簇拥的中心，萨菲罗斯弯了弯嘴角：“你刚才是想说自己肯定比我厉害吧。”
她也笑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只大小相似的手握在一起，属于顶尖肉丨体的较量无声展开。无袖背心裸露在外的手臂鼓起流畅的曲线，手背爬上青筋，指尖泛起白色，逐渐抬升的力量让胜利的天平颤抖着偏移。
萨菲罗斯的手逐渐被压倒了一点，她的名字就被众人抛向高处。
她的手被萨菲罗斯压了回来，呼喊萨菲罗斯的声音就层层迭起。
潮红渐渐晕染在两人的脸颊上，加重的呼吸被掩埋在众人的呼声中。左右摇摆的手臂僵持不下，战况焦灼，周围软绵绵的起哄声被彻底替换成铿锵有力的加油声。
“斯戴拉！斯戴拉！”
“萨菲罗斯！萨菲罗斯！”
呼声随着热浪升向天空，吞吐的气流温热了四周的空气，闹哄哄的气氛中，两双绿眼睛倒映着彼此，巍然不动。汗珠沿着额角流下，手心的粘腻挡不住紧贴的灼热。她咬紧了牙，对面的表情也有些扭曲。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她放弃调整呼吸，直接屏气，横斜的手臂开始朝她那边倾斜。萨菲罗斯微微瞪大眼睛，周围的欢呼声更胜。人们仿佛看到这场比赛的胜利女神在招手，呼声一阵比一阵高。
“你们在干什么！”威严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呼声骤停，短暂的寂静笼罩全场。她一愣，萨菲罗斯便瞬间把她的手砸到石墩上，原来的坑又深了一些。
她呆住了，萨菲罗斯也呆住了，周围的人更是一动不动。
只有疤脸还像个没事人似的，在军官如实质般的目光下举起萨菲罗斯的另一只手：“获胜者是，萨菲罗斯——！！！”
人群爆发出激烈的欢呼。
疤脸扬起桀骜不驯的笑，萨菲罗斯眨了眨眼睛，看向一脸不服气的她。人群簇拥着今晚的主角，完全忽视了这里真正的掌权者。
军官在这欢呼声中黑了脸。
“所有人，以后每天加练两个小时！”
“疤脸，萨菲罗斯，斯戴拉，你们三个给我出列！”
作者有话说第9章 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