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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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小小的战斗结束后已经到了晚上，军队就地扎营，士兵围在篝火旁吃军用罐头。
柴火撑起吞吐的火舌，星星点点的金粒随着热流攀升，人们在这堪堪能麻痹神经的暖意里交谈。
这里的大部分都是新兵，连握枪都是第一次，更何况杀人。血流成河的战场仍在刺激着神经，但人类是会自欺欺人的生物，他们营造出舒适的假象，以此冲淡沉重血腥的回忆。
大家开始扯些有的没的，仿佛只要嘴上不停就可以忘记死去的同伴，身上的伤口。
有人聊故乡，有人聊家人，有人凑在一起怼天怼地。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融化在火光里。
她和萨菲罗斯坐在边上，众人谈话的声音像隔了一层雾。冷风吹散凑过来的暖意，歪歪斜斜的金粒还未靠近就倒斜着飞回去。篝火的弧光映在两人深邃的绿眼睛里，像水面上的幻影。
她三两下吃完了自己的罐头，连碗壁都舔得干干净净，然后对着空盒子发呆。
萨菲罗斯看了她一眼，便把自己的罐头开封，把里面的一半倒进她盒子里。
“你吃吧，我不饿。”
在研究所里的时候她就吃得比萨菲罗斯多，因为应对脑子里的声音很消耗能量。宝条虽然在实验上压榨得紧，但营养方面是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单一个罐头确实不够她塞牙缝的，所以她没多想，专注于解决萨菲罗斯的罐头。
萨菲罗斯看着她大朵快颐，也默默吃起剩下的罐头。
一起吃饭的时光是最惬意的，无论是在过去的研究所还是现在的篝火旁。和身边人一同咀嚼时间，感受暖流从胃上升到胸腔，再吐出满足的气。
凉风习习，虫鸣阵阵，谈话声逐渐消弭于耳畔。萨菲罗斯舀起一勺罐头，让凝固的油脂在舌尖融化。他眯了眯眼睛，有点想伸懒腰。
萨菲罗斯习惯性抬头，看到漫天的星子。
倒垂的银河挂在天上，把天幕撕开一个浪漫的口子。星光流过夜色，坠入他眼中的绿色河谷。
他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女孩，和她分享无意中发现的宝藏。对方心领神会，也朝天上看去。
“和赤犬叔叔说的一样呢。”她喃喃道。
两人分享着属于彼此的秘密。
一个声音闯入两人的空间：“看什么呢，小鬼们。”
两人同时回头，猫一样的竖瞳齐刷刷盯着不速之客。
是白天那个下巴有疤的士兵，他现在没有头盔，直面兄妹的注视有些发毛。
他把一个罐头扔给萨菲罗斯，咧嘴笑了笑，狰狞的疤痕被扯起，让他不修边幅的脸看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看什么看，我又不会吃了你。”他俩吃他还差不多，士兵在心里吐槽。
萨菲罗斯接住那个罐头，没动。
“没毒，快吃，别浪费我的心血。”士兵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萨菲罗斯把罐头递给她，她把他的手推回去。
“我不饿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吃的够多了，再吃就不礼貌了。
“谢谢。”她向那个士兵颔首示意。
“还挺懂事。”士兵从鼻子里哼出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斯戴拉，他是我哥哥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也朝他点点头。
“兄妹啊，怪不得。”怪不得倔起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小鬼，你不问我的名字吗，没礼貌。”
“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告诉你你就会记得吗，傲气的小鬼？”士兵吊儿郎当的往后仰，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捻来的草根。“拿了我的东西就得叫我哥，来，叫声疤脸哥听听。”
“疤脸哥。”
“疤脸哥。”
“哎，真乖。”
疤脸端详着她和萨菲罗斯，摸摸胡子拉渣的下巴，眯起眼睛。“你们杀过多少人了？”
“没数过。”这次回答的是萨菲罗斯。
“呵，还真是……”那样矫健的身手，利落的手法，怕不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疤脸的目光意味深长。
“那你呢？”萨菲罗斯用最短的话将问题抛了回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萨菲罗斯哽住了。
“打听别人的事之前要先吐出自己的事做交换啊，小鬼。”疤脸看着男孩呆头呆脑的样子，感到一阵好笑。
萨菲罗斯沉默半响，盯着罐头边缘反射的弧光，想起培养仓光滑的弧面，缓缓开口：“我和斯戴拉是在研究所……”
“停停停，我可不想被塔克斯请去喝茶。”疤脸打断了他的话，“让你说你还真说啊，你这样迟早被骗得裤衩都不剩。”
疤脸嚼着草根，撑着下巴，眼神有些飘忽。他浑浊的眼球撇向一边，又撇了回来，和兄妹俩面面相觑。
或许是在远离篝火的地方坐久了有些冷，疤脸站起身，她和萨菲罗斯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目光，像被光点吸引注意力的猫咪。疤脸活动着身体：“早上那个军官还记得不，别看他那样，其实他最喜欢你们这样的小鬼了。”
“罐头就是那个假正经给的，哼，那个别扭的家伙。”
“下次见到他记得说谢谢，记住了吗，小鬼们？”
萨菲罗斯和她点点头，目送疤脸回到温暖的火光里。他和其他人有说有笑，很快融入了那片他们无法企及的氛围。
萨菲罗斯和她一直呆坐到休息时间。
今天守夜的是萨菲罗斯，按照排班，他值守后半夜。
到时间后，萨菲罗斯钻出帐篷，和睡眼惺忪的同伴擦肩而过。他在帐篷外坐了没多久，她也钻了出来和他并排坐着。
夜色深了，气温更低，她和萨菲罗斯呼出两道白气。尽管这样的温度对他们毫无影响，他们还是贴近了彼此的体温。
之前的篝火很暖，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是冷的。火光中的人们所谈论的故乡，家人，对于他们来说是陌生的存在，连带着那片温暖也变得遥不可及。过去的时光里他们只学过怎么对敌，却没人教他们怎么亲近同伴。温暖的黄色在吸引他们，也在拒绝他们。她和萨菲罗斯只能呆坐着，用沉默包裹自己。
独自坐在篝火边上可是很冷的，所幸他们现在能在黑夜里依靠彼此。
没有人打扰，没有人窥视，夜色笼罩下，少年和少女小心翼翼的展开无人知晓的回忆。
“你说，我们算是逃出来了吗？”她的声音很轻，轻到被风一吹就散了。
“我不知道。”萨菲罗斯望着天空，声带振动时带动脖子上的项圈。“或许没有。”
“这样啊……”她把头靠在萨菲罗斯的肩膀上，发丝扫过他的耳垂。
这里的景色和赤犬说的很像，很大，大到能让好多个赤犬跑出去老远。她学着赤犬叔叔的样子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那个小小的实验室。
“那只能逃到星星上了。”她望向星空。
萨菲罗斯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脑袋放到她的脑袋上。“为什么是星星？”
“星星多好看啊，而且那么远，肯定没人能抓住我们。”她伸出手，萨菲罗斯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看到她把星光拢在指缝里。
“当然，这里的草地，树林，也很好看。”她垂下手臂，有些沮丧。“去到星星上就看不到这些了吧。”
“那也是。”
他们安静下来，一言不发的望着瑰丽的星群。
“我还是搞不明白，”她突然开口，“为什么宝条是我们的父亲。”
无论是赤犬叔叔还是篝火旁的那些人，他们提起家人时，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宝条看着他们的时候也会笑，但那明显不是同一种东西。
萨菲罗斯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最后只能这么说。
这是身为一个孩子永远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笨蛋，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有点生气。“都是笨蛋，什么都不知道。”
“笨蛋就笨蛋吧。”萨菲罗斯用脸颊蹭了蹭底下的脑袋，“你困吗，笨蛋妹妹。”
“没有，笨蛋老哥。”
“那就好。”
他们不再言语，靠着对方，看着上方斗转星移，看着群星从天幕降下，看着晨曦从另一边生起。
天亮了。
作者有话说第8章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