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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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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已过了大半,腊月眼见在望,江含春却一直呆在家中,不再去府学甚至县学上课。
刘氏想再说些什么,奈何家中权力早在四五年前便由自己,转移到了儿子身上,他如今是真正的一家之主,即使刘氏再不同意,只要江含春自己坚持,她也只能认下,至多将不满发泄在儿媳和两个孙女身上,不过为了不叫儿子同自己离心,她也没有做的太过分,倒是时常在儿子面前长吁短叹,感叹命运不公。
但这对江含春明显没什么用处,他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出门看诊,回家教女;兴致若是来了,便小酌几口,画一幅图,题两笔诗,写几幅字,观半晌书。
就好像前几日的那些哀叹与痛苦已经从他身上溜走,只留下了闲适与惬意。
可能是临近过年的缘故,刘氏拉着魏氏几次三番地劝说都没有任何效果之后,也就随他去了。
对父亲不再上学这件事最高兴的,还是当属江蕙江芷姐两,这几日父亲在家里给姐两上课,从诗词歌赋到草药医术,甚至还会教些算数与天文。
起初,刘氏是不同意这样教养女子的,按照其他人说的,女孩就不该识字,即便是识字了,也该多学学《女诫》、《女德》这类书,偏偏江含春说家中若要改换门庭,就不可让女儿们变成大字不识的睁眼瞎。坚持之下,两个女儿都早早开蒙,读起了很多家中男孩都不一定能读上的各类书籍。
当然,江蕙虽也喜欢读书,却不是为着这个高兴,她高兴的主要还是祖母碍于父亲一直在场,不好再频繁给自己缠紧,倒不是觉得画面残忍,只是不想叫这种腌臜之事,脏了她这个读书人儿子的眼睛。
江蕙得以短暂的幸免于难,即便如此,还是感觉那紧绷的带子和小小的鞋将自己的脚束缚地难以久站。至于江芷,双脚早已变形,不似刘氏的那双大脚,同魏氏的三寸金莲也尚有些差距,像是活生生将脚折叠成两半,用脚趾和后跟发力走路,每每江蕙看着就害怕不已,江芷却像是早已感知不到痛苦一般,甚至还会自觉在丫鬟巧儿的监督之下每日行走,以适应更小、也更精致的那双鞋。
江蕙不懂姐姐为何会对这种痛苦感到麻木,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假人,眼神中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神色只是淡淡的,学星象时如此,学刺绣时如此,读书练字时如此,窈窕走路时亦如此,像是画上扣下来的标准仕女图,美则美矣,却不似一个鲜活的人。
她搞不明白姐姐究竟是为了讨好祖母才逼着自己吃下那些成为“闺秀”所要经历的苦楚,还是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江蕙不大敢问,倒是乖觉的在面对祖母时,学姐姐这般淡淡的笑。
不过江蕙还是看到了姐姐情绪起伏大的那一刻。
魏氏怀孕的消息,在大人们刻意隐瞒了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在家中传开,江蕙没有做过姐姐,心里上一方面不愿意从此同母亲分开睡,另一方面也期待那个新的小小生命来到自己的家中,她愿意把自己的玩具和糖糕分给弟弟或者妹妹一些。
可就在她想要将这份喜悦和自己的小小感悟分享给姐姐时,她明显地看到了,正在临帖的江芷微微颤抖的那只拿着毛笔的手,眼睛里长久不散的恐慌,和那一闪而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