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似我》言若就是阿诺

5、新人

　　江家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富裕人家，不过家底殷实，既有医家的口碑，又有个领着朝廷俸禄的廪生，勉强算是江津县内的体面人家了。

　　所以哪怕江含春今日依旧没有回府学和县学的打算，刘氏也还是为了这份体面，做出了一个决定。

　　最先感受到这个决定影响的就是江蕙，因为她不仅与母亲开始分房休息，身边还多了个身材丰满的年轻嬷嬷。

　　准确地说，家里除去一早从人牙子手里买的巧儿，又多了两个佣人。一个便是自己身边的嬷嬷阿莲，一个是照顾母亲的招娣，那招娣和巧儿年纪差不多大，都只是十来岁的样子，听说是老家遭了水灾，家里逃荒实在养不起了，不得已把女儿买了出来。

　　至于阿莲嬷嬷，似乎只是短期雇佣过来的，因为她晚上哄哭闹不止的江蕙睡觉的时候，除了会讲些庄户人家的乡野趣事之外，还会时不时念叨几句自己刚满三岁的儿子。江蕙性子还算活泼，就会好奇地问阿莲嬷嬷：为什么不带着机灵的小栓子一起来做工。

　　而此时她得到的就只有一句轻叹。

　　大概也是家里穷的过不下去了。

　　江蕙天资聪慧，记性尤其得好，自从听招娣说过她自己是家里过不下去才被卖了的，自然就得到阿莲嬷嬷也是因为家里过不下去才被租来的。

　　但最引起她警觉的，还是想起了祖母说过，如果父亲不再念书考试了，家里就会过不下去。

　　如果家里过不下去了，女儿就会被卖掉。江蕙并不希望自己也被卖掉，虽然巧儿和招娣在自己家里吃得饱穿得暖，但是她们再也见不到自己的阿爹阿娘了，江蕙并不希望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也不希望姐姐见不到爹爹和娘亲。

　　这可愁怀了她，愁地吃不下糖糕，睡到夜半也老是惊醒，连祖母给她裹紧时，也再不敢大吼大叫地喊疼，只是长着蓄满眼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祖母看。

　　起初，大人们只以为江蕙这是长大了。可渐渐地，她连话都开始少言，比江芷看着还没有生气，这才让大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刘氏觉得这孩子是被梦魇住了，要去庙里请老道来给孙女做一场法事驱驱邪气。江含春并不答应，他自己就是大夫，自然能看得出来二女儿这是忧思伤神的表症，只是这种内因都在心病。
　　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四岁的女孩能有什么心病，只能抓了点药给女儿泄一泄心火。

　　这药不抓还好，抓了之后，不仅江蕙的病没什么起色，江芷还病了，也是忧思伤神，再加上脾虚肝虚，更为严重。

　　眼见着两个女儿接连患上了心病，魏氏这一胎孕里也过得不好，本来怀了孕，又是腊月里，正是贴膘的时候。偏她除了肚子大了些，其他地方反而瘦了，嶙峋着像个骨头架子，只靠着汤药吊着那一点精神。

　　这下子，由不得江含春不信了。

　　刘氏强硬地从庙里请了几个道士，来家里大大地做了一场法事。

　　江蕙看着那些穿着黄袍红袍的长胡子爷爷在小院里布置了个四四方方的桌子，上面放满了供花供果，还有香油。然后拿出一把长长的桃木剑，在那个四方台周围跳来跳去，最后用红色的朱砂在符纸上写了几个她看不懂的符号，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

　　正在江蕙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又立刻把那几张黄纸烧成了灰，然后抓了一把放入敞口的茶碗里，足足弄了四五个大碗。

　　虽然那些念白，跟咿咿呀呀的戏文比起来，更加难懂。但这并不妨碍江蕙还是弄懂了他们的意思，求神拜佛。

　　她并不知道神佛灵不灵验，但还是乖乖接过了阿莲嬷嬷端过来的符灰水，一口喝了下去，不算很苦，但是有些糊嗓子，江蕙的喉咙还细，废了一番力气才全部咽下去。

　　魏氏和江芷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而另一边，江含春被两个年轻道士捉住，一个从后背捆紧他，一个努力掰开他的嘴，再由那个最为年长的，来灌符灰水。

　　江含春并不配合，一直在挣扎，却不想此时传来二女儿稚嫩的声音。

　　“爹爹，你喝吧，我不想和姐姐一起被卖掉。”

　　小院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