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寂江南这一季》言然留夏

5、【4】

　　白色的花瓣纷飞在蔚蓝色的天空中，若有似无的梨花香在梨香苑内徜徉着。
　　江寂离伫立在梨花树下，仰头望着枝头垂落的花瓣，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吹放在肩旁，而她一脸黯然。
　　一年过去了，而江寂离依然只是个才人。
　　虽然苏独夏时常来她的梨香苑喝喝热茶，吃吃小点，却好像赌气似的只让江寂离停留在才人这一次第，至于原因，江寂离不想知道，也不曾猜测过。
　　他还好吗？
　　江寂离在心中自问道，但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我说过，只要梨香苑的梨花开了，整个皇宫都能弥漫着淡香，对吧？”
　　身后，响起了明朗的声音。
　　江寂离转身，从容地行礼，嘴里却在小声嘀咕着，是闻到了梨花糕的香气了吧。
　　梨花糕是江寂离最爱吃的糕点，清淡的甜味总能让江寂离回想起初遇他的那一瞬，在对上他温润如玉的眼瞳后，悸动不已的心跳。
　　梨花糕是他亲手教制的，也是江寂离最拿手的糕点。自从上次偶然尝得梨花糕之后，苏独夏便隔三差五地来梨香苑，在梨花盛开的时节更为频繁。
　　苏独夏径直走到梨花树下的石桌旁，伸手拿起了块梨花糕塞入口中，修长的眼睑眯成了一条缝，不禁感叹道：“果然是寂才人的梨花糕最香醇，不过比起王兄的手艺，稍逊点。”
　　江寂离没好气地轻瞥了一眼苏独夏，嘴里继续小声嘀咕着，要吃还这么多废话。想想我纵横江湖数十年的江大女侠，能给你做梨花糕就算不错了！
　　江寂离在被选为秀女之前，浪迹于天涯海角，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尽显一代女侠的风范。可如今进了宫，只能听听小曲，看看闲书，最无趣的就是坐在梨花树下，盯着枝间的梨花发呆。
　　这样的日子，真是无聊透顶。
　　江寂离丧气得垂下了头。
　　苏独夏转头，眼帘里映照的是江寂离一脸无趣的神色，不禁莞尔一笑，“怎么，寂才人觉得无聊了？”
　　江寂离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继而用希冀的目光注视着苏独夏，“难道皇上有什么方法可以解闷吗？”
　　苏独夏抿唇不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而笑问道：“朕倒是有个小游戏。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玩？”
　　江寂离急不可待地点头表示愿意。
　　“那好。”苏独夏勾唇一笑，“现在把眼睛闭上。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睁开眼睛。”
　　这一次，江寂离乖顺地做了。
　　“向前走五步，向左走两步，再向前走一步。”
　　江寂离开始迈动脚步，小心地向前走去，生怕自己会走错。
　　终于走完了，江寂离轻嘘了一口气，伸手抚掉了额间的细汗。
　　江寂离静等着苏独夏接下来的命令，然而他却没有了声息。周围寂静得能听见梨花落地的细微声音。
　　怎么不说话了?
　　好想睁开眼睛啊！
　　一种混着草香的清新味道逐渐萦绕在江寂离的鼻端，若有似无的喘息声缓缓向江寂离的鼻尖靠近。
　　江寂离一阵心惊，未等睁开眼睛就伸手给了这个不明物体一拳。
　　“哎呦。”
　　苏独夏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左眼，气愤地吼道：“江寂离，你竟然打朕！”
　　江寂离撇了撇嘴，理直气壮地回答道：“谁叫皇上图谋不轨！”
　　“朕怎么图谋不轨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左眼还是右眼！”苏独夏的目光里划过心虚的神色，但还是镇定地反问道。
　　“皇上，臣妾闭着眼睛，怎么能看得见呢！不过，如果连有人在臣妾的面前都没有发觉，那么，臣妾也就不是江寂离了。”
　　江寂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眼中带着笑意。
　　苏独夏不满地轻哼了一声，左眼边赫然出现青色的黑圈，而他吃痛的神情让江寂离忍俊不禁。
　　忽然，苏独夏抬眼望着江寂离，温润的眼瞳中隐藏着帝王的威严和身为男人自尊的不甘。性感的薄唇轻启，慨叹道：“江寂离，你的心里还是没有朕，对吧？”
　　江寂离微怔，唇瓣轻启，却最终还是未说出只言片语，明亮的黑眸在阳光下更显得落寂。
　　我心里的人，从来都是那个全身透着忧郁气息的男子。
　　“梨花香，却让人心感伤。
　　梨花香，却伤了一季春。”
　　苏独夏转身，背对着江寂离，仰头望着枝间繁密的雪白梨花，双手垂放在身后，金黄色的皇袍在风中摆动着。
　　刹那，枝间的花瓣纷纷落下。
　　若有似无的梨花香在梨香苑内弥漫着。
　　苏独夏侧头，看着呆站在原地发愣的江寂离，扬起嘴角，轻笑着问道：“如果三年前，你遇到的人是朕，会不会不用望着梨花，睹物思人呢？至少朕一直都在你的身旁。”
　　江寂离静默不语，双手却细微得颤抖了几下。
　　苏独夏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江寂离走来。
　　“朕不想承认已经对你动心了，但朕偏偏喜欢你做的梨花糕，喜欢你眼中促狭的狡黠，喜欢你毫无掩饰的得意神色。你说，朕该怎么办？”
　　苏独夏在江寂离面前站定，伸手拿起一缕长发，俊秀的脸颊上浮现丝丝柔情，还有隐隐约约的痛苦神色。江寂离一脸的慌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知道吗？朕用一辈子赌你的心。”
　　苏独夏注视着江寂离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地说道。而后，轻放下那一缕长发，从江寂离的身侧擦肩而过。
　　江寂离匆忙转身，目视着苏独夏离开的背影，神情愕然。
　　她该如何去承担一个帝王的情呢？
　　那一刻，苏独夏在她的眼中不是嬉笑活泼的少年，而是一名有魄力的男子，他信誓旦旦的神情，夺目得连七月的艳阳也无可比拟。只是这个人，她无法爱。
　　因为，他来迟了三年。
　　江寂离黯自叹了一口气，移步来到御花园的九曲池。曲曲折折的朱红色木桥在江寂离的眼中就像自己的心结，怎么绕也绕不到终点。
　　池水间的红色鲤鱼无忧无虑得嬉戏着。
　　如果，我是一条鱼该有多好啊，至少不用理会尘世间的爱恨情仇。
　　江寂离探身，向下望去。
　　身后，忽然多了双纤纤玉手，未等江寂离反应过来，背后一阵冲击，江寂离就被推入了池水中。
　　“救命！救……命！”
　　江寂离什么都不怕，连九五之尊的苏独夏都敢打，可偏偏怕水。如果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让江寂离选择跳五百米高的悬崖还是两米深的池塘，她一定会毫无犹豫地选择前者。
　　江寂离在池水中拼命挣扎着，然而御花园内却寂静得可怕，只有自己隐隐约约的呼救声。江寂离心头一颤，意识逐渐消弭，身体慢慢地向下沉去。
　　如果我死了，你会知道吗？
　　江寂离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的泪珠融入了池水中。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江寂离睁开了眼睛。
　　眼里里映入的是一名俊秀男子慌乱的神色，眼中的如释重负显而易见。江寂离不安地望着他，迟疑地问道：“你是谁？”
　　苏独夏愣了片刻，明亮的眼瞳中闪过些什么，随后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微笑，温柔地说道：“我是你的夫君，你最爱的人。”
　　江寂离侧头，疑惑地问道：“是真的吗？”
　　苏独夏眼中带笑，伸手捋了捋江寂离额间的碎发，直视着她的眼睛，“傻瓜，我为什么要骗你呢？”
　　江寂离抬眼望着一脸柔情的苏独夏，笑意逐渐袭上了嘴角。
　　梨香苑盛开着的梨花绚烂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