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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阮家五口人在餐厅的桌子旁相继落座。

      “三姐,我听说你今天身子不是很舒服?要紧吗?”

      阮蒹葭慢慢放下木著,对上眼前三双齐刷刷写满担忧的眼睛时,心里感到既愧疚又暖心。

      “是娘跟阿爹说的吧?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午后有些乏累罢了。阿爹、大兄、二兄,你们不用担心。”

      阮令闻是和阮彦如出一辙的温和性子,听阮蒹葭如此说了,便强自压下心里的担忧,不再多言。

      阮令望这下子也顾不上高兴阮蒹葭称呼自己兄长了。

      他忧心忡忡地进一步追问道:“蒹葭,你的身体果真没有大碍吗?那要是明天岑子期问起,我可照实跟他说了。”

      乍一听见“岑子期”这三个字,阮蒹葭嘴角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

      不可否认的是,从梦中的《宋史》一书中读到的那一段话,对她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虽然迄今为止,阮蒹葭并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段文字的真实性。

      但是,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从相同的朝代名称到前几位帝王的更迭顺序、生平经历;从一模一样的“岑子期”到他的妻子“阮氏”?

      阮蒹葭对岑子期的观感,终究还是复杂了起来。

      如果这的确是她窥见的一线天机的话,那么自己作为岑子期的原配夫人,在这段婚姻生活里,岑子期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的父母、兄长,又真的会先我而去吗?

      而陆汀州呢……

      没有得到阮蒹葭及时的回应,正在埋头吃饭的阮令望,疑惑地抬起了头。

      阮蒹葭整理好自己的情绪,重又笑起来。

      她向阮令望示意他嘴角粘着一粒白米饭之后,强自打趣道:“这点小事,就不用跟你岑郎君细说了。不过二兄今年已经年过十五,还是需要关注一二自己的仪表的。”

      阮令望撇了撇嘴,注意到坐在上方的阮彦露出了严厉的眼神,不敢再辩驳,只低头专心地吃起饭来。

      阮蒹葭垂下眼眸,安静地挟着菜蔬,也就没有注意到阿爹和娘之间、相互示意的眼神。

      三姐今天晚上的情绪,委实有些奇怪了。

      等一家子吃完晚饭之后,阮彦就先安排阮令闻、阮令望两个小郎君,去书房复习白日的功课了。

      看着妻子领着仆从慢慢走远的背影,又想起她临行前略带威胁的眼神。

      阮彦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对着阮蒹葭说道:“三娘,你今天的情绪看着不是很高。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可以跟阿爹说说吗?”

      阮蒹葭定定地看着阮彦温柔的眼睛,轻轻地眨了眨眼。

      该说什么呢?又该从何说起呢?说自己在梦中看到了一本不知真假的史书,现在想要一探究竟?

      阮蒹葭说话的声音很轻,仿佛要被吹散在深秋的夜风里。

      “没事的,阿爹。我只是有了一些疑问,但是并不十分确定罢了。”

      阮彦点了点头。

      “你这样想并没有错。我们的确需要先了解清楚,是否真实存在这个问题,再去进一步思考解决办法。不然的话,倒真成杞人忧天了。”

      阮蒹葭唇角翘起细微的弧度,眼中蕴出醉人的暖意。

      “是该如此,多谢阿爹解惑。阿爹,你和娘今晚早些休息。”

      同阮彦、江氏道过别之后,阮蒹葭领着珍珠、琥珀,慢慢地走回了鹿鸣苑。

      正如和阮彦所交流的一样,阮蒹葭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确认《宋史》的真实性。

      之后,她才可以进一步查明父母、兄长会先她而去的可能的原因。

      只不过,这种方法的弊端在于,《宁史》中关于自己的记载着实只有只语片言,她并没有办法从中得到更详细的信息。

      阮蒹葭更担心的是,自己会赶不及在事情发生之前,将它阻止下来。

      但是,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阮蒹葭也没想到,自己在临睡前还存有的疑虑,却在睡梦当中寻找到了答案。

      .

      阮蒹葭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是身处一处梦境当中的。

      因为,她看见了“阮三娘”正在经历,和岑家郎君岑子期的定亲场景。

      阮蒹葭很安静地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岑父、岑母遣来的厮儿,手脚麻利地送上了“许口酒”,佐以罗娟、银胜若干。

      她冷眼瞧着立在院落中的“阮三娘”,双颊羞红,似语还休。

      而阮蒹葭只是很平静地想着,在交换庚帖、正式订婚的仪式之后,就应该是请期和亲迎了。

      果真,她没有能够等到“阮三娘”和岑子期顺利成亲。

      订婚仪式过后没多久,“阮三娘”就惊闻了阮彦在参加省试的途中,意外遇害的消息。

      之后便是“阮三娘”为父守三年丧,推迟婚期。

      阮蒹葭竭力保持住冷静,继续从局外人的角度,客观观察着“阮三娘”所经历的一生。

      天禧四年,“阮三娘”与岑子期成亲。

      婚后,因着对岑子期答应自己推迟三年成婚的要求怀有愧疚,“阮三娘”在操持家务、主持中匮的过程中称得上一句“尽心尽力”。

      她不仅对刁蛮任性的小姑子和佛口蛇心的阿婆诸多容忍,甚至在阿婆刻意地用岑子期“孤苦无依”的表妹作筏子、讽刺她迟迟没有怀上孩子的时候,心中为此感到愧疚难当。

      毕竟,若不是自己当初坚持为父守三年丧,正如阿婆所说,岑子期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阿爹了。

      天圣四年,“阮三娘”终于有孕;同年,岑子期也被刘太后点为新科进士。岑家在一时之间,倒也算得上双喜临门。

      无奈何,祸福相依。

      也就是在这一年,“阮三娘”接连收到了阿娘、兄长不幸遇难的消息。

      因为在一时之间情绪起伏过大,她永远失去了这个孩子、和再次作为母亲的机会。

      之后的“阮三娘”,虽然勉力操持内务、为岑子期结交官眷,做好一家主母的分内之事。身子却再也没能缓过来,终日与苦汤药为伴。

      景祐三年冬,“阮三娘”缠绵病榻。

      听着耳畔边隐约传来锣鼓吹打的热闹声音,“阮三娘”想起了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岑子期终于对自己亲口说出的那一句话——“三娘,我终究需要一个孩子”。

      庆历三年春。

      “阮三娘”细细地感受着室内的彻骨冷意,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走完了梦中“阮三娘”的一生之后,深陷梦境里的阮蒹葭终于醒了过来。

      “原来,都是真的。”

      她让人听不十分真切的话语,就这么悄悄地逸散在深秋的夜里。

      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在因缘际会之下,看到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之后,阮蒹葭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却再也没能睡着。

      她心里千般滋味,此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阮家和岑家是交好数十年的人家。

      当年,阮彦和岑齐是同在宜城里的清和学堂里学习的,二人有同窗之谊。后来的他们一同参加京西路的解试,又有同榜之喜。

      得中解试之后,岑齐声称看不惯官场浑浊,不愿入仕,回到宜城里做了一个富家翁,将通过科举取仕的希望更多地放在了儿子身上。

      而阮彦则进了清和学堂当个教书先生,决意二次下场。

      岑、阮两家的关系,较其他人家而言,一向显得亲厚。阮蒹葭幼时就已经和岑家大郎君岑子期,定下了婚约。

      只等双方小儿女年纪一到,两家便正式订亲、结亲。

      所以,这才是阮蒹葭最不能接受的地方。

      她怎么也没预想到,平日里待自己亲厚有加的岑大娘子,会在成亲之后表现得绵里藏针;甚至于声称会将阮蒹葭同自家小娘子一般看待的岑齐,也会为了家中和谐,不问不管不顾。

      至于岑子期,想到他,阮蒹葭反倒笑了出来。

      在“阮三娘”的黄粱一梦当中,岑、阮二人的年少情深是真的;两个人一路相互扶持,走到了参知政事的高位是真的;岑子期为了她,抵御“榜下捉婿”的诱惑、严辞拒绝爹娘为其纳妾生子的提议是真的。

      可是。

      岑子期因为“忤逆”爹娘心怀愧疚,让“阮三娘”孝顺知礼、多加忍让也是真的;他认为妾侍通房、不会威胁到“阮三娘”的地位更是真的。

      到此为止,阮蒹葭已经确定,纵有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相配,她也不想再经历一遍“阮三娘”的生活了。

      更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阮蒹葭在心底怀疑起了自己这么多年循规蹈矩、当好一个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的意义。

      但这个念头只涌起片刻,阮蒹葭便恢复了理智。

      自己在十来岁左右的时候,之所以会态度如此平静地接受这桩婚约,其一是因为岑、阮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其二则是不忍心生分了阮彦和岑父之间的情谊。

      在没有看到以后的情况下,这桩婚事、的确算得上一桩好姻缘。

      便是在如此直观地感受了一遍“阮三娘”的生活之后,阮蒹葭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岑子期可以走到参知政事这一高位、妻子无子而年过三十才纳妾这两点来看,这桩姻缘在世人眼里也的确算得上美满。

      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便姑且当作是,阮蒹葭不愿意再次走进岑家的大门,日日面对梦中“阮三娘”最后心灰意冷的埋骨之地罢。

      平复好心情,阮蒹葭理清思绪。现在的当务之急,一是与岑家取消婚约;二是阻止阮彦在参加明年春闱的赶路途中时,命丧贼人之手。

      三是……

      阮蒹葭翻了个身,重又将身子面向床的内侧。

      或许是黑夜放任了人心中的情绪肆意生长,阮蒹葭白日里刻意不去多加注意的那一段文字,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汀州,少才异,天禧三年探花。庆历二年官拜枢密副使,知新政,遭黜,卒于洪水。”

      她知道陆汀州。

      阮父是亲自带着阮令闻、阮令望、陆汀州、岑子期这一批人启蒙的,他们彼此之间,也勉强够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或许是阮父在好几年前就曾经眼带自豪地说起过,陆汀州天资迥异,若不是囿于丧期,恐怕会成为这襄州境内最年轻的举人才是;

      或许是一向温和但少言的长兄,突然对陆汀州多加赞美;

      也或许是岑子期从来就和陆汀州不对付的关系……

      以上种种,都在过去的年月里,或多或少地让阮蒹葭对陆汀州这个人好奇起来,从而也在这个俊美异常的小郎君身上投注了更多的目光。

      但自从阮蒹葭在十来岁的时候,从爹、娘口中不经意得知了,自己和岑子期之间有年少定下的婚约。

      之后的她,就有意不去过多关注陆汀州了。

      可是,阮蒹葭也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印象
      中美姿仪、光风霁月的陆小郎君,最终却是落下了个终身未婚、葬身黄河的下场。

      听说,陆汀州终身未婚是因为对未婚妻情深意重?

      听说,溺水之人看上去皆面目肿胀、不忍卒视?

      打从年少就爱美的陆汀州,何以至此呢?

      阮蒹葭在黑暗中睁大了一双美目,有隐隐的水光在其中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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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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