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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   天禧二年,七月流火。

      鹿鸣苑中的茉莉花树,在这个时节里开得正盛。有幽幽的香气随着细微的凉风,越过窗棂,给陷入深沉睡眠中的少女送去了丝丝凉意。

      阮蒹葭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她的额头上沁出了点点汗珠,一双眼珠却在眼皮下、不安而快速地滚动。

      须臾,阮蒹葭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恍神了好一会儿,等视线重新聚焦在青绿色的帐帘上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

      今日巳时,一向身康体健的阮蒹葭,莫名地感觉到精神不济。

      在告知母亲之后,江氏就让她先行回房间休息了。

      但让阮蒹葭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睡,却是来到了一个陌生而奇异的地方。

      那是一座神奇而宏伟的建筑。

      以阮蒹葭现有的见识和阅历,还只能为之感到惊叹连连。

      她细细打量过光亮可鉴人的地面、可以折射光线的巨大“水晶”窗牖,和旋转向上的木制扶梯。

      阮蒹葭强忍住内心的恐慌和心悸,没有对扶梯往上的楼层表现出更多的好奇。

      只是轻抬莲步,朝着最面前的一排书架走了过去。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更好地观察周围的环境,找到回家的方法。

      阮蒹葭的目光,逐渐被一本封面写着“宋史”二字的书籍所吸引。

      因为据她所知,自己现在身处的朝代便是宋朝。

      “宋史”的意思,是宋朝的历史吗?

      就是不知道,这个“宋朝”是不是自己所在的“宋朝”了。

      心里忖度着,阮蒹葭便捡起这本《宋史》,细细翻阅了起来。

      同她在阿爹书房里读过的《史记》、《汉书》之类的史书颇为相似,阮蒹葭手中的这本《宋史》,也是依着纪传体的形式记录的。

      虽然心中怀有种种忧虑,但她还是尽量沉下心来,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凭心而论,尽管阮蒹葭知道这本书的内容,是关于一个名字也是“宋”的朝代的历史记录。但在她的心中,始终缺少了那么几分真实感。

      莫说,这两个朝代并不一定相同,就这书中记载的史实的真实性而言,也还有待商榷呢。

      即使这般努力劝慰着自己,但随着先后阅读完宋太祖、宋太宗两篇帝王本纪,阮蒹葭的心还是慢慢地沉了下去。

      若只是朝代名称相同便罢了,但依着她之前所阅读的两篇本纪内容,竟是与阮蒹葭所了解的两位官家的生平经历,十分吻合。

      莫不是,这真是后世记录当今朝代的史书?

      心中生了困惑,阮蒹葭翻页的速度也不由快了起来。直到看见一篇名为《岑子期》列传的时候,她才放慢阅读速度、字斟句酌地读了下去。

      须臾。

      阮蒹葭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洁白纸张中间的那一行字,似乎盯久了就能改变上面的两语三言:

      “知政妻阮,于天禧二年定。妻父卒三年。阮氏嫁上岑,孝知礼;以母兄先后卒,阮小产,缠绵病榻,郁终丧。”

      阮蒹葭强忍住心悸,手忙脚乱地翻开《宋史》后面的书页。

      在说不出的恐慌当中,她竟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陆汀州。

      “汀州,少才异,天禧三年探花。历任将作监丞、开封府推官、右司谏等职。庆历三年官拜枢密副使,知新政,遭黜,卒于洪水。”

      阮蒹葭握着书页的手,微不可察地抖动了两下。她勉力保持着镇静,脑海中却一片混混沌沌。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蒹葭隐约地听见了一声,仿佛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钟声,悠长而有余音。

      而她也手抚着额头,软软地倒了下去。

      .

      再次睁开眼,阮蒹葭看见的就是自己床上青绿色的帐帘。

      她欠身坐起,见室内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陈设,一水儿的黄花梨寝具,她慢慢吐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至于梦境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并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一场真正的机缘。

      定了定心神之后,阮蒹葭穿上绣鞋下了床塌。

      房门外侍立的珍珠、琥珀二人听见动静,轻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小娘子,您醒了。奴来服侍您。”

      “嗯。”

      珍珠快步走到房间角落的木架前,将细绢布巾在铜盆里浸湿后拧干,细细地擦拭掉阮蒹葭额头上的汗珠。

      净完脸后,阮蒹葭坐在了雕花精美的铜镜前,任由琥珀帮忙拆去松散的发髻,重新挽成双髻,并在其上饰以发带、珍珠等物。

      “小娘子这头发,生得可真好。”琥珀一边轻巧地挽着发,一边不住地赞叹道。

      这说话声惊醒了沉思中的阮蒹葭。

      她细细打量着铜镜中的少女: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隐约可见这是一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芙蓉面。

      至于珍珠刚刚提及的乌发,倒也担得上一句“香雾云鬟湿”的赞美:长及小腿的黑发,柔顺而富有光泽,若是轻轻一握,只怕会在手掌中从容散开。

      “莫要贫嘴。”

      阮蒹葭轻笑着睇了琥珀一眼,见她饬发的动作接近尾声,抬手阻止了珍珠想要为自己点上唇脂的举动。

      “这样就可以了。我得先去母亲的清荷院走上一遭。”

      闻言,珍珠抓紧帮着阮蒹葭换过一身簇新的藕荷色抹胸和两片裙,配以水绿色的褙子,并细心地抚平衣上的每一条褶皱。

      整理完毕,阮蒹葭就带着珍珠、琥珀二人去了清荷院。

      阮蒹葭沿着长廊,走过流水小桥,一路穿花拂柳而来,眼前就只剩下了一方栽满荷花的小池塘。

      刚到清荷院门口,阮蒹葭便看见了母亲身边的杜妈妈、穿着黎色衣裳的背影。

      “杜妈妈!”她略微抬高了声音唤道。

      杜妈妈闻声,笨拙地转过胖胖的身子,一见是阮蒹葭,立马和蔼地笑了起来。

      “是小娘子来啦!娘子估计您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醒了,特意让我候在这里等小娘子呢!”

      阮蒹葭笑弯了一双眼,挽上杜妈妈的胳膊,亲昵地说道:“娘为我担忧太过,倒是劳累妈妈也跟着为我操心啦。”

      杜妈妈拍拍阮蒹葭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小娘子客气啦,都是妈妈的分内事罢了。”

      二人说笑着,就相偕走进了清荷院。

      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江氏从满桌的账本中抬起头来,笑着对来人说道:“三姐起来了?身体可还乏累?”

      七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慢慢地转凉了。

      江氏因着身体并不十分康健,这会儿早已穿上了一件绛紫色的长衫。

      配上包髻、珍珠质地的钗环和耳坠,一眼望过去,便可以教人明显地感知到江氏身上简约素雅的气质。

      阮蒹葭眼底含着不明显的担忧,没急着回江氏的问话。倒是先走到了茶桌旁,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斟好一杯茶,递给了江氏。

      之后才缓缓开口:“娘,我身体无碍,您不用太担心。倒是娘您自己,需要好生保重身体才是。且先喝口茶,歇一歇吧。”

      江氏笑着接过阮蒹葭手中的黑瓷碗,轻轻啜饮一口。

      然后放下茶碗,含笑说道:“不过看了个把时辰而已,三姐不必挂心。”

      见劝江氏不动,阮蒹葭也不多言,只是着房中侍立的女使搬过另一张玫瑰椅,捡起案桌上的账本,一目十行地帮着核对起来。

      一时间,室内就只剩下了两母女查账时、翻动账册的声音。

      行文到这里,就不得不先说一下阮蒹葭家中的境况了。

      阮家位居京西路襄州下辖的宜城内。

      阮父阮彦在十来年前就决意科举,却在次年的殿试当中铩羽而归。

      因为不甘心在科举路途上止步于此,又得益于官家宣诏“进士、诸科曾至御试”者可以免解的诏令,阮彦重整精神,准备在天禧三年再次下场。

      至于当下,阮父是在宜城中的一家学堂里教书。

      按说阮父现在仅仅是举人的身份,尚未举业成功。阮蒹葭身为阮彦的女儿,又从何得以拥有这般富庶的生活呢?

      这就得提及阮母江氏的出身了。

      阮母江氏生于两浙路的杭州,父亲江兆是杭州有名的茶商。

      杭州曾经出产过顾渚紫笋、日注茶、瀑布岭茶、五龙茶等著名茶种,从中倒也足以窥见一二杭州茶叶的品质。

      江父做的就是茶叶贩运的生意。

      也正是依靠这茶叶生意,江父攒下了还算可观的家底。

      江父一生仅有一子一女,江知真作为江父唯一的女儿,在出嫁的时候,嫁妆是十分丰厚、真真称得上一句十里红妆的。

      而因着江氏在娘胎里早产,身体向来不是十分康健,以往,这些嫁妆主要是依靠店铺里的各个管事来打理的。

      江氏主要起着总理这些账册的作用。

      但自从阮蒹葭长成之后,因着她对数字的兴趣和敏感度,这打理嫁妆的活计也就“当仁不让”地由她接手了过来。

      这倒也是江氏的用心良苦之处。

      她知道,自己所生的两个小郎君,在官人的栽培下,未来不出意外都会走上仕途,文官或是武将,均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挣出一份家底。

      但小娘子则不同。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世道如此,江氏打心底里认为,小娘子出嫁的时候娘家备下的丰厚的嫁妆,是足以支撑她在夫家底气的重要来源。

      所以江氏才会让阮蒹葭早早接触自己未来的“傍身之物”。

      江氏想把自己从江兆处感受到的拳拳爱女心意,向阮蒹葭传递下去。

      而也正是因为阮彦和江氏对于阮蒹葭的疼爱,这才会让阮家有别于此时的大部分家庭——让阮蒹葭跟她的两个兄长一起序齿。

      这也就是“三姐”称呼的由来。

      阮蒹葭是否了解江氏的心思,我们先按下不表。

      时间差不多已经到了戌时。在这个时间点,阮彦父子也该归家了,江氏和阮蒹葭二人也终于从账册中“解脱”了出来。

      阮家专门负责饮食的厮儿,已经听从主家的吩咐,从附近有名的丰和楼定了一桌酒菜,摆到了阮家的饭桌上。

      等阮彦带着阮令闻、阮令望两兄弟走进家门的时候,就只闻见一股诱人的香味袭面而来。

      “这味道,嘶,这是三鲜笋炒鹌子的香味吧?爹,看来我们今天有口福了。”

      刚过十五的阮令望生性跳脱,他皱了皱鼻子后,夸张地说道。

      阮蒹葭斜睨了一眼阮令望,没有理会他做作的表演,笑着迎上了父亲、大兄。

      “阿爹,大兄,你们都回来啦!娘已经备好了晚餐,咱们先吃饭吧。”

      阮彦对着女儿笑了笑,应了声“好”,便率先迈进了大门。

      阮令闻对着阮蒹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也招呼道:“女弟 ,那咱们就一起进去吧。”

      阮蒹葭回应地点点头,也跟着往餐厅里走。

      阮令望跟在两人身后,不满地插话道:“都是兄长,蒹葭你为什么对我和阮令闻区别对待呀?

      阮蒹葭闻言笑着回头,只上下扫视了阮令望一眼。

      “你瞧瞧自己的性子,究竟你是兄长、还是我是女兄呢?”

      阮令望张了张嘴,悻悻地没有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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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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