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rry》Somersault

5、V

　　沈雁汀睡着了。

　　林鉴鹭把他轻轻放在床上，转身走到客厅。

　　他不知道沈雁汀为什么要哭，但是沈雁汀在哭的时候说，他还喜欢他。

　　这便足够了。

　　他觉得沈雁汀的行为和之前相比有些反常，但他具体又不清楚原因，这让他有些头疼，揉着眉心。

　　他想起刚刚沈雁汀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袋子，他今天下午没有来上班，那他是去做什么了？

　　他四处望了望，在客厅的桌子上看到了那个袋子。

　　里面似乎装着纸。

　　他其实并不想随便翻看沈雁汀的东西，但是再三考虑后，他还是打开了袋子。

　　里面的纸上俨然标着几个大字。

　　“康定心理治疗中心”

　　后面的内容他没怎么看，他便把几张纸放回了袋子中。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一趟那里了。

　　星期五上午，林鉴鹭按时来到心理治疗中心。

　　他提前联系了院方，便和沈医生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所以现在省了不少时间。

　　沈医生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差别不大，是让他觉得沟通交流很舒服的那一类人。

　　沈雁汀应该也很喜欢和她聊天吧，他想。

　　沈医生看样子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次交谈，她拉开椅子让他坐，他欣然接受了。

　　他开门见山，说，“沈医生，我这次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沈雁汀的情况。”

　　沈医生笑了笑，“我知道你，前几天雁汀还跟我说过你，你肯定是他非常重要的人吧，不然他怎么会和我说，自从再次碰到你，他就记起了很多事。”

　　“记起？”

　　“林先生不了解他的情况吗。”

　　林鉴鹭确实不了解，在他们分开的这六年里，他一直对于沈雁汀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他只能说，“抱歉，我们之前六年没有见，我对于雁汀现在的情况的确不是很了解，这也是我今天来找您的主要原因，那就是我想知道雁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和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

　　“这个很难说，小沈这孩子比以前好多了，他刚来的时候还是五年前，我一直带着他，他刚开始的时候精神状态特别不正常，我和他很难沟通。”

　　“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还是不太清楚”

　　“你真的什么都不了解吗？”

　　林鉴鹭点点头，他并没有骗人。

　　沈医生顿了顿，仿佛撕开的伤疤是她的而不是沈雁汀的似的，有些沙哑地说：

　　“小沈他是因为家庭的原因。”

　　“他的家庭情况我也是听他说的，但前后还是了解不少。他妈和他爸结婚早，他妈是县里人，生完他以后身体就不好，没过多久就得病去世了，他爸嫌弃他妈家里条件不好，自己也有野心，就把他留给他姥姥姥爷照顾，自己去了市里工作。但是人贪心不足，他在市里又找了对象，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儿子，有了对象以后他爸就更嫌弃他，每个月会给他寄钱，但是从来没有回去看过他，不过小沈这孩子挺坚强，他自己都扛过去了。”

　　“你俩是一个高中的吧？他告诉我的，他爸在他高二还没开学的时候，托人找关系把他从县里的高中转到了市里的，顺便把他姥姥和他接进了市里，不过那会他爸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个女儿，可能是因为他姥爷那会去世没多久，他爸心里亏的慌，就把他和他姥姥接进市里，但是他爸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不肯见他，就一直让自己的朋友替他办事，所以小沈一直都联系不上他。”

　　“后来，他高考完以后，他姥姥得了肾衰竭住了院，快是不行了，他爸爸接到消息后觉得自己对他妈那边过意不去，就去了医院，本来想避开他儿子的，结果小沈当天在医院落了东西，回去取的时候正好给撞见了。他爸也是，看前妻的母亲还要把现任的女儿带上，两个孩子碰了面，事情就闹出来了。”

　　“再后来他姥姥走了，这么一来，他家里彻底没人了，他爸就想把他接到家里住，可是他现任妻子知道以后要死要活不同意，还因为这个三天两头和他吵架，家里闹的鸡犬不宁，但是迫于无奈他还是把小沈接过去了。小沈也没想到他爸这个畜生在外面又组建了家庭，情绪一直不好，那个现任闹的很凶，好像还得了精神疾病，在家里动不动就摔东西，还经常指着小沈破口大骂，说他是个畜生，甚至把花瓶往他脸上砸。”

　　“不过情绪这东西是会传染的，没过多久小沈就受不了了，记得那会是七月初，我第一次见他，还是在医院里，他从他家楼上，10楼，就那么跳下来了。”

　　“其实那个高度必死无疑，但是他在掉落的过程中撞到了一个隔板，起到了缓冲作用，就没有致命，当时瘫了好几个月，他爸害怕他出什么事，就带他来我们这查，查出的就是双向情感障碍。但是小沈这孩子懂事，他和正常的双向不同，他只是有些反应迟钝和认知障碍，至于失忆，其实那是他跳楼留下的后遗症。他摔伤了一部分脑子，导致了片断性的记忆缺失，但并没有什么障碍。”

　　“但是这些记忆应该是能够找回的，前几天他还跟我说，你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很多之前无法记起的事情，可能这些事都与你有关，所以起到了刺激作用。”

　　“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多和他接触接触，哪怕只是为了给他治病，这样能让他快乐一些，我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林鉴鹭点点头，他悄悄摸摸眼眶。

　　他已经很久没有红过眼了，记得上一次哭，还是在沈雁汀和他提分手的时候。

　　他当时有那么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是被骗了，这个人只是想和他玩玩，现在玩腻了就想和他分手。

　　但他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的沈雁汀怎么会这样做。

　　他明明那么喜欢自己，为什么会执着要提分手，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号码注销，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迟钝。

　　其实并不是没有原因。

　　只不过这个原因藏在了他们没有彼此的那六年，藏在了他无法想象的沈雁汀绝望的日日夜夜。

　　他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在那时执着一次，把沈雁汀找出来带他走，哪怕是私奔，也比他那时的处境要强不少。

　　孤立，无助，他无法想象沈雁汀的心情。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他上一次看到沈雁汀喝下那杯掺了药的酒是一种感觉。

　　他的沈雁汀真的很好很好，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他觉得之前的“冰山美人”沈雁汀很好，喝醉酒后亲他的沈雁汀很好，被他撩到脸红的沈雁汀很好，会乖乖张开嘴和他接吻的沈雁汀很好。

　　他觉得自己是一只鹭，兜兜转转还是归于沈雁汀的这片土地。

　　走出治疗中心时已经是中午，他不想吃饭，回到公司漫无目的地忙碌了一下午，他就又去沈雁汀家找他。

　　沈雁汀其实很想见到他，尤其是上次在他的怀里哭过之后。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这几天一直在回想，导致他又失眠了好几夜。

　　他对这种思念的感觉很熟悉，因为他记得，曾经有一段日子里，他也非常思念这个叫做林鉴鹭的人。

　　一开始他不懂，但自从他慢慢回想起之后，便觉心酸。

　　今天是他第三次拒绝林鉴鹭进门失败的日子。

　　林鉴鹭今天感觉有点压抑，怎么和前两天有些不一样了。

　　他先开了口，“我都想起来了，和你的事情。”

　　林鉴鹭没有说话。

　　他觉得不高兴，自己明明都已经说话了，这人怎么会不理他。

　　他于是又说，“你给我的樱花，挺好看的，就是，我不会打理。”

　　林鉴鹭还是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那只常年温热的手，掀开他软软的刘海，触到他的一块疤。

　　“汀汀，花瓶砸是不是很痛？”

　　沈雁汀突然有些恍惚，“你都知道了。”

　　“嗯”，林鉴鹭说，转身他就把沈雁汀抱在了怀里，轻吻了一下他的疤。

　　沈雁汀记得当时那个女人尖叫着把花瓶砸到他的头上，之后他的眼前便是一片黑一片白，便忘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的胸口好暖，沈雁汀想。

　　他很喜欢，喜欢的不止是这温度，而是给予他温度的这个人。

　　但他很笨，越张越大，表达能力却越来越差。

　　他抬起头想用嘴去探林鉴鹭的唇，还未探到，便被林鉴鹭堵了个严严实实。

　　林鉴鹭的吻非常温柔，他还能尝到林鉴鹭唇齿间的烟草香。

　　林鉴鹭不死心，又问了他那个问题：

　　“汀汀，我们和好好不好？”

　　这次他答应了。

　　本来他也不会拒绝，因为那是林鉴鹭。

　　没过多久，他的电话又响了。

　　来电人是沈君台，一个他并不想接到来电的人。

　　但是由于他已经挂过了一次沈君台的电话，他出于礼貌，还是接了电话。

　　原来只是家庭聚会，但是沈君台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参加家庭聚餐了，这一趟他必须要去。

　　沈雁汀还是答应了，尽管他并不是很想去。

　　聚餐的那天他打车去了沈君台他们家，很大的屋子，他知道沈君台这些年挣了不少钱。

　　沈君台曾经尝试过给他钱，但是被他拒绝了。

　　走到楼下，他觉得有些烦。

　　进门后，屋里坐了不少人，其间包括那个女人和他所谓的十岁的妹妹。

　　沈君台热情地和他说话，他有些没听清，他不是很想回答他的话。

　　小孩站在人群中，伶牙俐齿像个百灵鸟一样说个不停，他觉得小孩真的挺烦的。

　　结果那个小孩说要跟他去玩。

　　还没等他拒绝，便被人拉出了家门，无奈，只得在楼下陪小孩子玩。

　　但他没那么多童真，只能在旁边盯着小女孩自娱自乐，他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找他来陪着玩。

　　小区里有几只流浪狗纠缠他们，他刚摆脱几只狗，转眼间小孩便不见了。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四处张望，那小姑娘就站在马路旁的草丛边玩耍，正处于拐角，是个视觉盲区，从广角镜能看出，正有一辆车行驶而来。

　　他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下一秒，自己已经冲到小姑娘面前，用身子护住了她，接着便是一阵疼痛，他便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医院。

　　他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个女人冲进他的病房，对着他吼了很多，至于内容，他真的一句没听见。

　　他把自己关进了独立病房自带的浴室，耳边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

　　好吵。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用锁开了门，光线照进来，怪刺眼的。

　　接着他便闻到一股熟悉的皂香，紧紧拥着他。

　　奇怪，林鉴鹭怎么哭了。

　　而且他还一边哭一边跟自己说“没事了”

　　他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事啊。

　　只不过他嫌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