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之牙刷□□》夜凉瞳

10、第十话

　　看来这次，是超出容忍限度之外了。
　　因为是麒麟之身，要求去见主上的话，一定会被拒绝，所以索性就装起野生动物来，不肯说话，只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声音。果然作为动物发怒大有裨益啊，于形象无损，还能动用暴力，比如说使用前蹄（一称为脚，其实应该是手才对耶）。做出温文尔雅的台甫踢翻盘子的壮举。
　　这盘子也非常的幸运啊。盘子们被冰山台甫踢的几率恐怕比中头彩还小呢。
　　看着景麒这副样子，阳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平日里似乎习惯了仰视台甫，因为他太高了，而且还是瘦高，笔挺得一下子就耸上去了那样，望着他，就像在山脚下仰望峰顶，不，更像是在神庙里祭拜神像，台甫那张脸，本来就近似于冰雕嘛。
　　说话仰着脖子，好吃力呢，为了看清他那高耸的面庞上的若有似无的表情，脖子真的很辛苦呢。（众人拍：主上，都怪你自己太矮了撒。）
　　忽然矮下来的台甫，叫人不适应呢，不过，用对毛绒玩具的态度就是啦。
　　“是我，景麒，我是阳子。”阳子探着身子走过去。
　　尖锐的喉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咕噜咕噜”低沉而哀伤的叫唤。啊，咩咩，阿门，小羊终于找到羊妈妈了。
　　尾巴也不摇摆了，在主上面前，果然乖了。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主上，在这样的台甫面前，立刻彻底地，变成了海水。
　　阳子蹲了下来，而景麒顺势就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膝盖间，用鼻子磨蹭着她的裤子。额，真是极度渴望爱抚的宠物啊。
　　“景麒。”
　　“哈。”总算发出人声了。啊，台甫果然是，我的声音我做主。
　　“真抱歉，弄得一身的血，害你成这样。对不起。”主上诚恳地道歉。话说阳子除了勤奋之外，最擅长的就是道歉了。
　　“没那回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连累了您。”声音温柔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过，晕血过后的麒麟，果然比较好占便宜和欺负。
　　“我说了叫你多心的话吧，还有那天晚上的事，居然那么粗暴地责怪你。”
　　“主上，听玉叶大人说，那样不会失道的。”终于讲出了念念不忘的话。
　　“那样是怎样？哦……”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脸立刻在黑暗里烧起来了，“我知道了。”
　　“主上不讨厌景麒了么？”
　　啊，难得啊，本来以为在重逢的时候一定会絮叨国事，结果…总算…哈哈…被私事…取代了。
　　“不，一点也没。”阳子的口气像一位温柔的母亲，本想枕在麒麟背上，又怕压坏了他，只能不停地摸摸，再摸摸……
　　“可是，主上问我被恩赐的是什么，自从醒了之后一直在想，可惜还是没有答案。”台甫懊恼地说。
　　“傻瓜。”阳子觉得眼睛里热热的，为什么要逼问他呢，他把自己每一句话看得比命还重要，自己却在这样折磨他，高大的台甫，其实比谁都孤独脆弱呢，“景麒啊，那个完全不重要，是我的错。我固执地想要你面对内心的感受，强迫你做出定义，可是，却因此伤害了你的真心，只要是真心，又何必在乎是什么呢。”
　　景麒的鼻子已经摸索着蹭上了阳子的脖子，弄得阳子心里直痒痒，可是，今天不行，虽然小别胜那什么，可景麒是再也禁不起血了，无论是伤口的破裂，还是别的什么，都有‘造血’的危险呢。
　　“不行，今天不行。”阳子强迫自己抽离了身体。
　　“……”我们的台甫一向没有问为什么的习惯。
　　“不是不喜欢。”对多愁善感的景台甫，得马上解释才行，以免又造成误会，“因为伤口会流血。”
　　“哈。”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宠物并没有伤心，只是又发出了那种轻微的“咕噜咕噜”的叫唤。
　　“不过，我会在这里陪你哦，你等一下，我回去乐俊那里拿椒盐丸子，你得吃点东西才成。”
　　马鹿，能吃丸子否？疑惑……
　　可是阳子根本无法抽开身，因为景麒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把蹄子搭在她胳膊上，尤其是在主上说要去乐俊那里拿丸子之后，就更是“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掉下再搭上，掉下再搭上，那蹄子似乎很辛苦呢。
　　阳子的心又软了下来，果然啊，麒麟就该用麒麟的表达方式嘛。作为台甫的景麒断然不会说出“请不要走”这种话来。可是“咕噜咕噜”的确比这种话有效多了。
　　阳子满心温暖地搂住了装野兽的家兽的脖子，十四天，为什么像一百四十年那么久。的确是太久了啊。
　　“主上。”早朝将毕之时，玉叶来了。
　　“什么？”
　　“太医大人请您去，有关台甫的身体……”
　　“明白了。”
　　阳子不过回头说了三分钟话，立在堂下的“野兽们”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下了朝的女王急匆匆地赶往太医府，并趁四下无人之际在花园的水缸里洗了脸。自从阳子勉强接受了女官玉叶“略施薄粉”的谏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产生了类似面瘫病人的错觉，虽然是上好的珍珠粉，还是觉得脸被一张大网绷得紧紧的，受了约束和限制，似乎不为自己控制了似的。在第一时间洗掉！这是阳子每日早朝最后几分钟时默念的口号。
　　“朝生恭迎主上。”阳子抹掉脸上的水珠，才看清了跪伏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额，不好，刚才自己那不雅的洗脸动作，果然被窥视了。
　　“请……起来吧。”
　　“主上请随我来。”朝生领着阳子穿过内庭，进入屋子。医者的住所，到处都纤尘不染，如同刚用水滤洒过一般。想起方才在这院子的水缸里洗脸，阳子就觉得无比汗颜。
　　“台甫他……”摆脱窘境的最好方法是转移话题。
　　“也并无大碍。”太医朝生微微笑说，从笑容里所透露出的平和态度更是叫人欣赏。
　　“那么，既然并无封印，为何不得复原为人形？”
　　“这与主上有关。”
　　“与我？”正直勤奋的女王陛下觉得非常委屈。对小心眼的台甫大人已经尽最大耐心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了，居然到头来还是被归咎的元凶。
　　“主上和台甫本互为半身，半身者，合而为一，方成整体。”
　　出汗，他到底要说什么啊？
　　“台甫和主上的阴阳之气分存在各自体内，其变化，亦为相互牵制。主上愈刚，则台甫愈柔，主上愈强，则台甫愈弱。主上阳气愈盛，则台甫阴柔之气愈多，如此一来，台甫自然多病多愁了。”
　　阳子再钝，这么一说也明白了，原来是阴阳失调的毛病，不过别人是一个人犯，他们是两个人，不，是半人半兽一起。果然，君王和麒麟，是同呼吸，共犯病啊。谁叫他们共用的是——一个身体呢。
　　“下官不敬地说，也就是，主上，您的阳刚之气过重了，虽然这有利于庆国的前途，但对于台甫的身体而言，却是非常有害的。因为在您成为男性般睿智刚强的有道名君时，台甫作为人形的一面则会越来越敏感脆弱。当然，随之受害的是台甫的身体，这种气质对健康的侵害是难以估量的。”
　　额，居然变着法儿骂我不像女人！真是可恶的家伙！不过，似乎诚为如此。
　　想想景麒去日本接我的时候，的确是冷峻肃穆而颇有威严的，如今总是摆出一副受气小媳妇脸来，还果真是被我吸了“阳气”啊。
　　站在教室后面凝视着自己，挺拔得像一棵树一样的景麒，和侍立在玉座旁，总是摆出一副忍辱负重脸色的景麒，其实是发生了很大变化的。而阳子最无法原谅自己的是，虽然说他们朝夕相处，寸步不离，她却一点也没有在意到这种变化，简直是粗心到可恶了。只觉得他越来越听话，越来越好欺负，就更想对他颐指气使，更想逗他，开他的玩笑，即便没有恶意，也完全没有为对方考虑，只要自己更强，庆的前途更光明，景麒留在身边怎样都好，也许自己在潜意识里就把他当成了花瓶和玩具。却不曾想到，一面力求有所作为，一面无法抵抗的一天天阴柔起来的景麒是如何痛苦不堪。因为爱他而戏弄他，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斗欲和霸气，而这一点却深深地伤害了他。
　　秘密的答案，真令人郁闷。
　　受了打击的阳子掩饰住内心无限的沮丧，保持着矜持的态度说，“那么，还请太医指教补救之法。”
　　“当然，麒麟的本性是过于仁慈，伤春悲秋的，台甫大人的性情又是内向中的内向，因此，主上一定要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出了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迁怒于台甫，”朝生犹豫了片刻，揉揉眼睛，忽然咧开嘴笑着说，“坦白的说，就是请主上千万不要欺负台甫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