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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没有幸福过 ...

  •   埋葬了母亲,我便无处可去了。父亲亲手将那个破败的小院卖掉了,甚至都没有告诉我。我回到小院那时看到一个陌生人开门,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路。可是那个人清晰的告诉我,黎老爷把这个院子卖给他了。黎老爷,真是讽刺。母亲死了他不曾出现,儿子最后的栖身之地也被他剥夺了,他从来不曾想过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我真的怀疑我根本不是他的儿子,但凡有一点人性怎么会做出此等凉薄的事情。
      那时的我举目无亲,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试图找去母亲的母家,可是因为当年母亲未婚生子,他们觉得丢尽了他们的脸面,连门都不让我进,还是看门的小厮给了我一件他的衣服,这是那段岁月里我唯一感受过的善意。
      冷的时候我就在田野里拼命奔跑,跑的全身都出了汗就不冷了。可是汗凉了会更冷,我就再接着跑,跑累了再休息。
      可是,我很饿,非常非常饿,我的记忆里每天都在不停的找吃的。我挖过菜根,吃过蚯蚓,捉过田鼠,很恶心吧!可是对我来说那是难得的美味。到了冬季没有野菜蚯蚓,田鼠也捉不到了,就只能期盼着下雪,没有任何吃食的时候就攥两口雪充饥,雪太凉,会经常拉肚子。或者翻找酒楼外面的垃圾。可是酒楼外面的垃圾常常有很多野狗也在那里觅食,也许在他们看来我是一个闯入者,侵占了他们的地盘,于是它们一看到我就会对我大吼大叫,甚至追赶我,我的腿上至今还有它们留下的疤。你看,我那时,连一只狗都不如。
      我不敢去酒楼讨要剩饭剩菜,那里的掌柜很凶,剩饭剩菜他会拿去喂猪,却不会施舍给我这样的人。他会拿着长长的鸡毛掸子打人,那细细长长的鸡毛掸子打在身上都是檩子,实在太疼了。
      每个城镇都有沿街的乞儿,舔着脸向路人祈求食物,甚至是钱财。我起初不想像他们一样,他们没有父母,没有家。可我有,我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是我的家在哪里,父亲在哪里?我找不到,永远都找不到了。
      所以在捱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也没有选择的加入了讨饭的队伍,原以为豁出脸皮就能要到食物,可是并没有,我还是经常要不到任何东西,即使有的时候要到了也会被其他的乞儿抢了去,那时候经常为了一个干瘪的馒头跟他们打的死去活来。
      路过的人看着我们打架会跟着起哄,大声叫好拍手,好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表演,他们希望我们能打的厉害点,好让他们有更大的热闹可瞧。
      我一直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偏偏又无可奈何。我经常在饿的睡不着时候想,我来到这世上一遭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饱受欺凌,为了风餐露宿吗?
      他们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我的修行就为了一个苦字吗?
      可我一直找不到答案。
      在长大一点,我有了点力气,开始自己找寻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帮大户人家的管家提提菜,再说两句好听的或许就能得到一个铜板。一个铜板能买三个饼子,省着些,能吃三四天。
      或者帮挑粪的大爷倒夜香,偶尔也能换几个黑面馍馍。只要我能想到的,我能做的我都去做,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我只要活着。
      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去无人的旷野发疯的奔跑,我跑的很快,眼泪都被我甩在后面。
      夏季的时候我经常去田野那里看星空,繁星布满整个天幕,小小的萤火虫也来凑热闹,你别看它小小的一只,可是在漆黑的夜里,它的那点光亮足以驱散黑暗所带来的恐惧。他们有时候在我身边飞舞,有时停在我的肩上,我的手上。只有它们不嫌弃我,一直陪着我。不论我难过还是开心都陪在我身边。可惜夏天结束,他们就又不知所踪,又是我一个人熬过漫长的一个又一个的冬季。
      米幺心想,霍金姑可不就是萤火虫么!一只带给人希翼和美好的萤火虫。
      “我常常想,如果我也是一只萤火虫该有多好,无忧无虑,不用担心今天有没有饭吃,明天又要去哪里刨食。
      随着这样东一顿西一顿的日子,我竟然也慢慢的长大了,没有饿死,没有冻死,也没有被乞儿打死。你看,人的弹性有多麽强大,有时候觉得一件痛苦的事已经是极限,可是再来几件更痛苦的事,也还是能挺过来的。
      可我还是一贫如洗,身无长物,我所有的行囊不过是我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后来我再大了些,就可以做一些琐碎的工,虽然月钱不多,却也勉强能够温饱。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觉得累,觉得苦,也哭过,抱怨过,可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虽然没有一个亲人,一个朋友,可我仍然活着。
      直到那一天。
      那日我被药店掌柜的派出去采药,想必你也知道,好一点的草药一般都长在比较陡峭的地方,一个不留神我便一脚踏空,从半山腰摔了下去,伤了腿,腹部也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等我一瘸一拐走到医馆的时候,天都要亮了。
      索性那个伊重大夫人非常不错,虽然我身上银钱不多,他却也没问什么,只是为我疗伤。我在医馆住了几日,身边看病的人络绎不绝,也有很多同我一样需要住上几日的。
      我隔壁床铺的书生与我年龄相仿,只是感染了风寒严重了些,家人担心的要命,每日里看他的人就没断过,并着各种各样的吃食,生怕他吃不惯医馆里的食物。
      你可能不会理解我那时有多羡慕,不羡慕吃食,我只羡慕那种被爱着,被时时刻刻关心着的感觉。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在他们欢笑的时候我也会跟着笑几声,可是后来我实在笑不出来了,诊金已欠了几日,今日的中饭尚无着落。药店的掌柜知道我出事,立刻以我误工为由将我辞退了。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我忽然便悲从中来,我想不通,我一生未做过坏事,从未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别人的世界里有红色,紫色,蓝色,有着各种颜色的温暖。而我的世界却从来都是灰暗一片,毫无尽头,冰凉彻骨,哪怕一丝丝的微亮都不曾付与我。
      我开始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有意义么?继续活着,继续蹉跎,没有人在乎,无人问津,继续形单影只,来去孑然一身。
      忽然就觉得好累好累,仿佛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就要松掉了。与其这样悲凉的活着,还不如就此让一切都结束了吧。
      更悲凉的是,我即便死了,这世界上也不会有人为我留一滴眼泪。
      风过无痕,我亦是。
      当我站在悬崖边上,四面八方的风向我袭来时,我忍不住流泪了。我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一直坚强的跟这个冷漠的世界对抗着,这个世界从未善待与我,一世凉薄,一时片刻的温暖都不曾眷顾与我。
      脑海似乎有个声音对我说:跳下去吧,这样所有的痛苦就都可以结束了。这样的人生你还没过够吗?不管再过多少年,你依然会是这样,没有人会疼你,爱你。你只有自己,破败不堪的自己。
      我不怕死,这些年走过来,我早就发现,活着比死去更容易。
      我最后去了一次母亲的坟茔,时光荏苒多年,母亲坟头的荒草枯了又生,年复一年。你看,死去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就好,没有难过,没有悲伤,不必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劳碌,轻松又惬意。
      许多嘈杂的声音在我耳边聒噪着,在我脑海里喊着:跳下去,跳下去,就解脱啦,就要解脱了。
      就在我实在忍不住,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我的袖子,我惊异的回过头,便看见了金姑,她的眼里有泪,有担忧,唯独没有害怕。她小心翼翼的拉着我的袖子,坚定而有力,她对我拼命的摇着头,手拼命地用力拉着我,似乎生怕一撒手,我就从这个悬崖掉下去。
      我这才发现,她拉着我的手臂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你受伤了?”
      我没来由的心脏一阵抽痛,似乎受伤的是我自己一般。
      她却像不知道疼痛般,反而伸出手想要为我擦泪,她说“不要哭。”
      那是我第一次在同类的眼睛中发现悲悯,这悲悯是为我,仅仅为我。
      你知道那时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好像阴沉了许久的天突然一下子放晴。又好像我在黑暗中一直走一直走突然就看到了黎明的那道光芒,那样温暖,那样舒适。那么浓烈,浓烈到好像之前那么多年的遭遇都是假的,是一场梦,而现在,这个冗长的梦终于醒了,叫醒我的是她。
      我整个人都是懵懵的,她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小小的人却那么有力量,我能听见自己心脏传来的咚咚之声,似雷震一般,一下一下不肯停。
      我不知道到底是她拉着我,还是我牵了她。我们去了医馆,找大夫包扎了她的手。走出医馆的时候她对我说让我跟她回家。
      家!回家!一起回家!
      可是,我跟她不过是第一次见面,怎能贸然跟她回家,她像是看出我的犹豫与拘谨,尽可能不让我受伤的对我说,她店铺里缺少一个帮忙的人,正好她受伤,无法打理铺子。
      她是那么善良,想要帮我还要给我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以免我尴尬。
      我那时心里高兴的不得了,不是因为有地方落脚,有饭吃,而是可以继续看到她,陪伴她,这是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与我而言,她给予我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她拯救的是我的性命,我的整个人生,如果今天没有遇见她,明年的今日就是我的忌日,而且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我祭奠的忌日。
      我自此就在灯彩铺安顿下来,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生活,我没有一丝懈怠,跟着金姑认真学习,我想学的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就能帮助金姑,让她轻松一点。对她,我始终带着一份感恩的心,生我者母亲,给我第二次生命的却是金姑。
      她给我买衣服,中衣外衣应有尽有。那是我人生中首次收到的礼物,我一直不舍的穿,珍藏在我房间里,每天只要看到,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暖意。我也是有人惦记的人了。
      这样温馨美好的日子过了好几年,我跟金姑对彼此的心意也呼之欲出,终于,在她那个明媚的午后,我对她吐露了心意。我好怕她会不答应,虽然我心里明知道她也是喜欢我的,可我就是忐忑不安。
      从来不曾拥有让我对一切都有浓浓的不确定。直到她含羞点头的那一刻,我听到自己心里的那朵蓓蕾豁然开放,填满了我整个胸膛。我在那一刻才真正的获得了重生”
      黎照英徐徐说完,十余年的苦难娓娓道来,让米幺唏嘘不已。她从小锦衣玉食,万千宠爱于一身,纵然知道世间不是所有人都如她一般自在,却也不曾听到像黎照英这样的身世。
      爹不疼,娘不在,亲朋好友一个皆无,这么小的孩子在这肮脏的尘世摸爬滚打,经历了常人没有经历的坎坷,最重要的是,他一点都没有学坏,仍然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而霍金姑,因为一面之缘,就为了他义无反顾,找寻许多年,两个至纯至善的人互相吸引,互相珍惜。
      然而天意弄人,两人美满生活刚刚开始,霍金姑的性命就要走到终点了,米幺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告诉黎照英,他心心念念的霍金姑是不能与他携手共白头的。
      “你和金姑姐姐都是品行纯良之人,能走到一起是最佳的选择,真替你们开心。”
      “嗯,金姑对我非常好,是她带给我无穷无尽的希望和温暖,这些温暖不光是这几年,以后也会一直温暖我,直到我们白发苍苍儿女满堂的那一刻。”黎照英幸福的微笑着,似乎已看见二人垂垂老矣时,依旧相看两不厌的样子。
      米幺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告诉黎照英,他们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萤火虫的寿命本就短暂,若不是金姑有些修为,只怕能陪他一年半载都是奢望,更遑论孩子。
      “米幺……”金姑在外面适时的出现。
      “金姑姐姐,你瞧姐夫对你多好,回来就赶紧给你煎药,一刻不曾停歇呢。”
      “他呀,只要我有些不舒服,他就逼我吃药。”霍金姑掩口轻笑,眼中的爱意简直要溢出来。
      黎照英小心翼翼的盛好药汁,吹到不烫才递给霍金姑。见她眉头皱的紧紧的,变戏法般掏出两颗麦芽糖,以减免霍金姑口中的苦味。
      米幺识趣的退出房间,替他们掩上了房门。
      “米豆,米小豆,小豆子……”米幺此刻急需有个人来听她唠叨唠叨。
      “你要干嘛啊,哈”米豆打着哈欠懒懒的探头。
      “小米妖,你说我是不是挺坏的呀?”米幺有些闷闷的。
      “呷,这还用说,你要是不坏,这世界上那都没有坏人。上次谁给我的金米里放了好多小石子,害我牙齿差点崩掉。这要是排个名次,你称第二,哪有人敢称第一啊。您自信点,把那个的呀去掉就行”米妖和米幺斗嘴斗惯了,开口便损她。
      “哎呀,那是小事,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小事?你把这也叫做小事?鸟为食亡没听过吗?”
      “你又不是鸟”
      “是虫也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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