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妖录之初见不缱绻》廾匸为名

3、一只黄鹂鸟

　　“我怎么会有这么傻的朋友？”小黄鹂拍拍翅膀，小小的爪子搔搔小小的脑袋。
　　小黄鹂认识宗桓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宗桓向来平静无波的脸有了一丝波动，这对于安安静静的丛林来说，算是一件新鲜事。
　　那个叫苏晴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宗桓发生这样的转变，不就是话多一点，笑容多一点，明媚一点吗？他的话也很多啊，他也经常在他面前笑啊，可是这该死的小狟居然看不到他的魅力，每天就对着那个苏晴发花痴。
　　自从那个苏晴来了丛林，宗桓居然会笑了，这可是破天荒第一次，认识他宗桓以来，他就是一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笑不怒不喜不悲的。真看不惯他这副样子。可是他对着苏晴笑的样子也挺刺眼的。
　　他可不是吃醋，他可不是那样狭隘的人，啊不，狭隘的鸟。
　　不过宗桓会笑了以后确实生动了好多，老实说，这种生动还让人挺喜欢的，他也不是不喜欢苏晴，可是苏晴只会对宗桓说话…，他说的再多苏晴也听不懂，害得他好像一只傻鸟，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夹在中间叽叽喳喳。
　　可是苏晴那个唐梓哥哥却让他喜欢不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谁都欠了他八吊钱。而且他看宗桓的眼神简直让人不爽，明明他跟宗桓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他瞧着宗桓的眼神里总带着掩藏不及的敌意。
　　别问他怎么知道，他可是黄鹂鸟，一只精明的黄鹂鸟。
　　他曾说与宗桓听，宗桓不置可否，他是苏晴的哥哥，在宗桓眼里，苏晴是好人，他的哥哥自然也不是坏人，可是这个傻狟，哪有哥哥姓唐，妹妹姓苏的。
　　他一直以为唐梓対苏晴图谋不轨，却万万没想到图谋不轨的居然是苏晴，而且对象不是他家宗桓，而是唐梓。
　　那个唐梓有什么好嘛？有宗桓好看么，有宗桓温柔么？那苏晴是眼神不好么？青梅竹马又怎样，一起长大又怎样。他替宗桓忿忿不平，偏生宗桓默不作声，这只傻狟，明明心里喜欢苏晴喜欢的紧，却从来不说，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嘛！
　　那天苏晴找宗桓哭着说她喜欢唐梓的时候他也在。那么好喝的梅花香，他只喝过一次的梅花香就那么让苏晴给糟蹋了，简直暴殄天物。他心心念念的梅花香哦……
　　那次醉酒之后，苏晴一直没有来，唐梓却是破天荒的独自一人来找了宗桓，他们聊的不甚愉快，虽然宗桓不让他听，但他从唐梓的眼神里也能猜得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唐梓走后宗桓等了好几天，仍然没有见到苏晴来找他，这个傻狟，他居然要去竹屋找她，是疯了吗，他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丛林，离开就代表大祸将至的丛林。
　　他极力阻拦宗桓，可是他哪里能拦得住宗桓，既然拦不住，那就只能一起了。他陪着宗桓，飞过小溪，飞过火红的枫树林，还顺便吓了吓一只刚刚从树洞里探出头来的小松鼠。
　　还没等到竹屋，空气中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刺鼻的味道，那是火油的味道，实在难闻。还有那冲天的火光，正是竹屋的方向。
　　整个竹屋被包围在一片火海里，竹木烧干的味道，衣物烧焦的味道，甚至还有让人作呕的熟肉的味道。
　　宗桓一个起落，纵身跳入火海，速度之快，快到他都来不及告诉宗桓，那火也是会烧伤他的。
　　他急得在空中乱飞，却不敢像宗桓一样冲进去，火势太大了，不是他一只鸟儿所能抗衡的。
　　终于，熊熊烈火中，宗桓冲了出来，怀里抱着黑黢黢的一个人，暂且算是一个人吧！还未及他说话，宗桓已经头也不回的再次冲进火海，片刻以后，又抱出一具黑黢黢。
　　宗桓还要再去，那竹屋却是经不住烈火的燃烧，终是倒了。竹屋虽倒，火势却仍然未歇，兀自熊熊燃烧，将刚刚落下的薄雪融化成一层雪水。
　　宗桓的衣服烧的七零八落，哎呦，那可是他的皮毛哦，曾经油亮油亮的皮毛如今满是烧焦的痕迹，像是摞了一层补丁。
　　宗桓抱着第一个救出来的黑黢黢大声喊着苏晴，啥？那个黑黢黢是苏晴？那个白白净净的苏晴？
　　等等，那另一个难道是唐梓，他看了半天，也没办法把这两个黑黢黢和苏晴唐梓联系在一起。
　　宗桓在雪地里抱着苏晴良久，苏晴才悠悠醒转，对着宗桓嘴巴蠕动，却是一个字也发不出，那么大的火只怕已经将她的嗓子损坏了，想到以后再也听不见苏晴的声音还蛮遗憾的。
　　苏晴并没有清醒多久，就又晕了过去。
　　这只傻狟，将苏晴带回丛林也就罢了，怎的连唐梓也一并带回了。
　　一连两日，宗桓守着苏晴和唐梓寸步不离，若不是他给二人渡灵，只怕那二人连一晚都撑不过去。可是宗桓说到底也只是一只只有两百年左右的小妖，以他的灵力，能救回一人都是勉强，更何况二人伤的如此之重。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只傻到不能再傻的狟，居然要用自己的妖灵自爆内丹炼化狟油。
　　自古以来，棕狟一族的油脂对于烧伤烫伤有奇效，也正因为如此，棕狟一族遭到人类无情的捕杀，宗桓的父亲母亲都是被人猎杀制成了狟油，而这个傻狟，居然要用自己的狟油救治人类。他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即使是他最爱的苏晴也不可以。
　　果然，离开丛林就会有祸将至，这不是告诫，简直是诅咒，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诅咒。
　　可是，小黄鹂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宗桓，他瞧着苏晴的眼神那么哀伤，那么悲凉，我绝对相信，若是苏晴不在了，宗桓也会追随她而去。
　　“救苏晴，也不必将自己全部炼化，虽然伤及身体，但至少有命在啊”
　　“可是，唐梓是苏晴的命啊，苏晴的爹娘已经殁了，若是唐梓也没了，苏晴该如何活下去”宗桓如是说。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的震惊，喜欢苏晴救她也就算了，那个唐梓怎么值得他豁出性命相救。
　　“鹂，如今只有你能帮我”认识这么久，宗桓还是第一次跟我说话带着祈求的味道。
　　“我怎么帮？看着你去死？我做不到，你也休想”他是真的生气了，怎么会有这种人，做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
　　宗桓摇摇头“鹂，我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苏晴没有唐梓不行。而我，没有苏晴也不行，你能懂吗？”
　　“待我炼化之后，还要劳烦你为他们二人上药，还有，不必告诉他们是我以身入药，我不想看到苏晴对我有愧疚，她的余生，要快快乐乐我才能安心。”
　　“我不要”这样对宗桓太残忍，对我也是。
　　“鹂，也不要太过悲观，纵是没有肉身，我还有妖灵，想来也不至于真的就灰飞烟灭”
　　他对宗桓的话虽然仍有些怀疑，但是宗桓如此笃定，如此迫切。他也知道再不施救，苏晴唐梓二人必定拖不过今晚。最重要的，他知道最后还是拗不过宗桓的。
　　那一晚月亮躲在云层后面不肯出现，没有一丝光亮。漆黑的夜色中，宗桓盘膝而坐，缓缓祭出内丹，内丹凝结了宗桓所有的精气.灵气。一团淡淡的光晕围绕着内丹，将宗桓整个人笼罩在那团光晕里。
　　内丹甫一离体，宗桓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冷汗从宗桓额际不断滴落。
　　他紧张的盯着宗桓，盯得眼睛都好似要跳出来。他要看着他，好好的看着他。
　　内丹缓缓燃烧，宗桓的周身皮肤开始变得干燥，继而发红，开裂。

　　“宗桓……”他期期艾艾的叫他。
　　可是此时宗桓已经无暇回答他，内丹离体，他与凡人一般无二。
　　而自爆内丹，自己炼化自己的肉身，有多疼痛，他不用想也能知道，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宗桓身上开始泛起淡黄色的烟雾，那是他的油脂开始被抽离，慢慢的就会凝聚成膏。
　　宗桓终于忍不住痛苦出声，手指在地上紧紧的撑着，竟是生生摁出两个深坑。
　　蓦的，宗桓对着鹂抬手，打出内丹一角，内丹接触到鹂，瞬间没入鹂体内，“啵”的一声轻响，似是什么东西轻轻炸裂开来。。
　　随后，鹂的翅膀轻颤，竟是化为一双长臂，宗桓的内丹竟是助他在此刻化为人形。
　　一直以来不能幻化是鹂所不能接受的奇耻大辱，可是此时鹂却宁愿一辈子不化形，只要宗桓好好的。只是一切都迟了。
　　鹂觉得脸上凉凉的，用手一摸，才知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傻狟子，停手吧好不好，我求求你，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他想要扑过去熄灭以他妖灵助力的真火，可是宗桓却对他吼道“不要过来，真火一旦熄灭，一切都前功尽弃了，内丹已爆，我已经不能停止了，求你……不要……过来。”
　　宗桓全身颤抖，身上烟雾越来越浓，他看着宗桓在火中痛苦的大声嘶吼，挣扎，倒地，又努力坐起。
　　实在不忍心，只得背转身不去看他，耳中听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至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气，他知道那是宗桓以生命换来的绝世良药的味道，他的油脂，可以救苏晴与唐梓性命的油脂。
　　可是，除了还在徐徐飘散的烟雾，还有宗桓挣扎时留下的坑洞，再无其他。
　　“宗桓……”
　　“宗桓……”
　　“宗桓……”
　　鹂一声又一声的凄厉呼喊，却始终无人应答。。
　　初冬的雪又开始飘落，洋洋洒洒，渐渐的，竟是连那些坑洞也瞧不见了。
　　苏晴醒来的时间比唐梓早很多，他不知道宗桓以命搏来的油脂够不够两个人用，苏晴是宗桓的心心念念，他必须保证她可以完全康复，这样宗桓所有的努力和付出才不会白费。
　　他尽量小心翼翼的涂抹，不让油膏有一丝一毫的浪费，涂一会，他就得擦擦眼睛，泪水总是不听话的跑出来，打湿他的眼，他的脸。
　　轮到唐梓的时候，他可就没有这么温柔了，唐梓在昏迷中仍旧痛哼出声，仿佛这样，他心里的愤恨就能缓解一点。
　　苏晴初醒，只觉得浑身清凉无比，之前记忆中的灼烧感，痛楚感全然消失不见。心中正感疑惑时，便瞥见床边坐了一人，棕衣，白领，背对着他，长长的墨发散落脑后，飘逸低垂。
　　“宗桓……“苏晴惊喜莫名。
　　床畔之人闻言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来，却不是苏晴识得的宗桓。
　　“你是谁？”
　　“这是哪里？”
　　不待他回答，苏晴的眼睛瞪得老大。
　　这是丛林，苏晴蓦然发现这是她所熟悉的丛林，宗桓的房间，可眼前之人却不是他，却又穿着他的衣服。
　　他看着苏晴苏醒，内心五味杂陈，不是是该庆幸还是还责怪。
　　“黄离，宗桓的朋友。”他冷冷的开口。
　　“宗桓去哪里了？”苏晴急切的问道。她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看到了宗桓的，那么，他现在在哪里，离开了丛林，会有灾祸啊！
　　他扭过头不看她“宗桓走了，他让我告诉你，好好生活，忘记他吧”
　　“不可能”苏晴尖叫起来“他不可能一声不响离开的，他离开了丛林，他是不是出事了？他出了什么事？”
　　“他能出什么事，他是妖，你不是知道的嘛？”他依旧冷冰冰的。
　　“他说过不能离开丛林的，可我那天在竹屋看到他了”
　　说到竹屋，苏晴立刻想起“唐梓哥哥呢？我爹我娘呢？”
　　“你的唐梓哥哥没事。不过你爹娘……”他没有说下去，已经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
　　苏晴脑海里嗡嗡作响，爹娘不在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不在了。
　　“我要是你，就去看看还活着的人，而不是一昧想着已经逝去的人。”见苏晴一直在原地发愣，像失魂一般，他忍不住提醒她。
　　苏晴呆滞的眼睛转了转，像是突然觉醒，“唐梓哥哥，唐梓在哪里？”
　　他指了指隔壁的房间，转身大踏步而去。再待下去，他怕会将宗桓的事和盘托出。
　　另一件房间里，传出唐梓歇斯底里的大吼声“我的脸……”
　　唐梓的脸颊上，右侧好大一块烧伤癍，丑陋的显现在那里，异常突兀。这是他的手笔，故意留了一块不去涂油膏。并且他可以保证，这块伤口会伴着唐梓余生，不离不弃。
　　苏晴劫后余生，面对唐梓五味杂陈，爱，肯定还存在，可是，不恨吗？
　　她的爹娘，就是因为他，十余年漂泊，最后还死在竹屋里，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那黄鼬说是唐梓故意隐瞒他们回来的消息，现在想来，他是不冤的，黄鼬找来之前几天，他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如今才明白，他是怕爹娘不在保护他，宁愿全家给他陪葬。
　　呵，这自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