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妖录之初见不缱绻》廾匸为名

4、何来亏欠

　　“所以，到最后你还是告诉了苏晴，是宗桓用自己的油膏救了他和唐梓么？”米幺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有一搭无一搭的轻轻敲着桌面。
　　“我也不想的，毕竟宗桓走的时候我答应过他要保守秘密。”黄离低着头，像极了做错事情等待挨骂的孩子。
　　“那是什么让你改了主意呢？”
　　“还不是怪那个唐梓，宗桓豁出性命救了他，他却天天抱怨救人不能救到底，送佛还不送到西。从他醒了就一直在抱怨，说什么那块疤影响了他的绝世容颜。哼，宗桓可比他强千百倍不止”想起那个唐梓他就一肚子火，当初根本就不应该救他，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奇怪，他是怎么知道的？”米幺问道。
　　“是苏晴啊，宗桓一直没有露面，加之她知道狟族离开丛林就会有祸端这件事。她当初烧伤烫伤那么严重，短短几日就恢复如初，哪里是常人能做到的。”
　　“那么，她也知道你是那只叽叽喳喳的鸟儿喽？”
　　“我才没有叽叽喳喳……”黄离嗫喏着“苏晴问我的衣服是不是宗桓的。宗桓的衣服早就被烧的一干二净了，哪里还有？我就说我是跟宗桓一起买的这件衣服，倒没想到，她还有些小聪明，说是我叽叽喳喳时候样子像极了宗桓身边那只黄鹂”想到这，黄离就有些不爽，怎么每个人都说他叽叽喳喳，他不叽叽喳喳的时候还是挺安静的好吧！
　　米幺意味深长的点头“嗯嗯。除了叽叽喳喳的时候你还挺安静的哈”
　　“自从知道我是黄鹂以后，她就天天缠着我，让我告诉她宗桓的下落。那个唐梓本来看我不顺眼，不过我也看他不顺眼。他见苏晴每日追在我身后，也不知发什么神经，跟苏晴大吵大闹，说什么苏晴看他毁容了，瞧不上他了，看不起他了。要不是为了宗桓，我真想一走了之，管他的死活呢。”
　　“于是，你跟他干架了？”
　　“……”她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输了？”米幺恨铁不成钢“真是丢了你家宗桓的脸面，好歹也能化形了，怎的连一个凡人也打不过。”
　　黄离梗着脖子“这不能怪我，我只是一只鸟，被他抓住了翅膀，我能怎么办？”
　　“出息，谁告诉你干架只能用手的，用嘴咬，用脚踢，再不然吐他口水啊……”米幺说着说着袖子都挽起来了，仿佛那唐梓就在身边，随时都想扑上去一般。
　　黄离被这副样子的米幺惊的目瞪口呆，不是说妖族小公主温婉大方，温文尔雅，端庄优雅，秀外慧中的吗？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又是谁？
　　米幺知他所想，一个爆栗打破他所有的幻想，“道听途说不可信，他们嘴里的公主是他们想要的公主，可不是我。”
　　“继续讲”米幺对着黄离抬抬下巴，捏起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像是前来听书的酒客。
　　“说书人”撇撇嘴“后来我挣脱不开，一着急就说了一句要不是宗桓救你，你早就死了，命都没了，还惦记脸。结果被苏晴听见了，然后就这样了。”
　　“这下要怎么跟宗桓交代？”黄离习惯的抬爪想搔后脑，抬起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现在自己没有翅膀了。
　　“你要跟谁交代，那只傻狟内丹没了，肉身没了，骨头都化成了灰，魂飞魄散喽。”

　　“可他是妖，除了内丹，他还有妖灵，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消失了。你是收灵师，肯定有办法的。”黄离急切的问道。
　　“你也说了，我是个收灵师，我只负责收灵啊，救死扶伤这种事我可做不来”米幺懒懒的回答。
　　“宗桓从未做过一件坏事，未伤害过一人，他的妖灵最为纯净无比，不信你可以用你的集灵袋一试。一片至纯的妖灵，抵得过你收集千片万片充满浊气的灵片。实在不行，我用我的妖灵跟你换。”黄离生怕米幺不答应。
　　“你的妖灵？还是算了吧，纯不纯净不知道，你刚刚化形不足半月，能有多少妖灵，要不是宗桓给你内丹相助，你到现在还只是一只聒噪的鸟。”米幺表示非常嫌弃。
　　“那个苏晴一直缠着我追问宗桓的下落，还有那个唐梓更是烦的不行，我被烦的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实情告诉他们了。苏晴知道了嚎啕大哭，差点哭晕过去，心心念念的就想再见宗桓一面，其实我也想，非常想，……”
　　“那只狟啊，啧啧，还真是傻的不一般呢”米幺感叹不已。
　　“米姑娘……”一声低沉的呼唤，让毫无防备的两个人同时吓了一跳。
　　“宗桓……”这是黄离。
　　“哪里来的妖孽？”这是米幺。
　　“对不住，吓到姑娘了。”这是宗桓。
　　“你就是宗桓啊……”米幺作势拍拍胸脯，将差点跳出胸口的心脏又收回来。
　　“宗桓，我好想你啊，呜呜……”黄离上前就想一把抱住宗桓，结果双手却直直的穿过宗桓的身体，扑了个空。
　　“傻鸟，他肉身都化成油渣渣了，怎么还可能有实体给你抱。”米幺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即使没有实体，能够再见到宗桓，黄离还是开心的紧，挨在宗桓身边在不肯离开半步。宗桓感激又感动的望着黄离“苏晴的事多谢你，如果没有你，他们两个肯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我可不敢居功，除了涂涂抹抹，什么都没有做。”黄离吸吸鼻子，摸了一把老泪。
　　“你刚才说，苏晴……她想见我一面？”宗桓轻声问道。
　　“呃……，是，她总是哭，怪自己，如果不是她，你也不会离开丛林丢了命，想跟你当面道一声谢，道一句歉。”想到苏晴，黄离也有些不忍。
　　“那，唐梓，没有陪她吗？”
　　“他，那个唐梓，当初知道是你救了他，根本不信，说什么妖族都是狠辣心肠，怎么会有妖舍弃性命救他，我气不过，跟他大干了一架，要不是看在苏晴的份上，才不会有人管他呢。”
　　“纠正一下，不是大干一架，是你单方面被牵掣住了翅膀。”米幺毫不客气的拆穿。
　　“你能不能提一壶开了的水，哼！”
　　“我也想，可是你有能提的那一壶吗？”哼，跟她吵架，从她出了异妖的地界就没输过。
　　黄离说不过她，鼓着两个腮帮子不理她。
　　“米姑娘，可不可以用我的妖灵换取一次见她一面的机会”宗桓恭敬地托举着自己的妖灵碎片，忐忑的望着米幺。
　　“见她一面？见来干什么呢？看看她为你有多伤心，有多难过，有多后悔？后悔喜欢上了唐梓而没有喜欢你？”这一点米幺确实不太能够理解。
　　“不不不，……”宗桓双手连摇“我从来没有奢望她喜欢我，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她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两者不相干的。我只是不想看她流泪难过的样子，不想她余生活在自责与愧疚里，救她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很庆幸能够来得及救她，她的人生本来就不该在此戛然而止的。她应该像普通人一样，成亲，生子，为人妻，为人母，一生顺遂的。我……”宗桓已经紧张的不知该说什么了。
　　米幺闻言半晌不语，许久才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自古以来情关难过，不论是人是妖都一样。”
　　伸手接过宗桓手中的妖灵碎片，这也太轻了吧。
　　“啧啧，这也太少了吧。”米幺大呼上当，她想过不会很多，但没有想到这么少。

　　苏晴盯着眼前的坟茔发呆，说是坟茔，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连个衣冠冢都算不上，她没有跟宗桓有关的任何物品，这时她才惊觉，自己对宗桓居然这么不了解，这么忽略。这些年，她总是跟在唐梓身后，眼里心里都只有唐梓，可是这个一直默默的宗桓，也同样的陪伴了她走过十余年的岁月，她的一生最美好的年华里，不仅有唐梓，还有宗桓。
　　唐梓自从醒来以后一直在她身边聒噪，抱怨救他的人没有将他的脸治好，苏晴不明白，为何唐梓不想想，如果无人相救，又怎会只有脸部留疤，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幸事。
　　苏晴忽然就为了爹娘这么多年的守候与付出不值，搭上自己的安稳，赔上自己的性命，换回来的没有一句问候，只有他的脸，怎能叫人不心寒。
　　“唐梓……”这是苏晴第一次没有唤他唐梓哥哥，这陌生的称呼让唐梓有些愣怔，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你跟我能有命活着，是多亏了宗桓的相救，跟性命比起来，一个小小的疤痕算什么？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要去找宗桓，做人若不能知恩图报，与畜生有何不同？”
　　“你，你，你是说我畜生不如，我何须这个宗桓来救，我又没有叫他来救。你怎可以如此编排我，你不是一直对我，对我……”唐梓被苏晴的变化惊到，有些语无伦次，指着宗桓的空坟胡言乱语。

　　“对你喜欢？是的，我承认，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并且很多年。但是这份喜欢被你亲手抹杀了，在那个你隐瞒黄鼬行程的晚上。我苏家不欠你什么，从来都不欠。想必宗桓也不曾想到，他费心救回来的人如此薄情寡义，现在不值的人又多了一个。”
　　苏晴此刻前所未有的平静，“你走吧，唐梓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你不配出现在宗桓面前站着，离开这里，随便你去哪里都好，只是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我怕我会忍不住恶心。”
　　“苏晴，你变了，你变得和从前大不一样”唐梓面容扭曲，显得麻那道疤痕更加狰狞可怖。
　　米幺在浓雾之外看着唐梓的疤痕，对黄离竖了竖拇指“干得漂亮。”
　　“多谢夸奖”黄离敬谢不敏。
　　“…………”宗桓。

　　“我很庆幸我变了，我只后悔没有早些清醒，你赶紧离开吧，宗桓的灵魂也许就在这里，不要污了他的眼。”
　　唐梓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口中兀自强硬“你少耸人听闻了，我才不怕……”然而脚步却非常诚实，一溜烟走了。
　　“宗桓，该你上场了，记住，回头好好跟我讲讲，”米幺对宗桓道。
　　那边，苏晴对着坟茔默默垂泪，墓碑上的字是她刻的，宗桓对于她，是亲人，兄长，只是，不能是爱人。
　　“苏晴……”轻轻柔柔的呼唤，一如往昔。但这一声无异于晴空炸雷，炸的苏晴头脑发蒙。
　　“宗桓……”苏晴只喊得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她想要摸摸宗桓，却在手掌穿过他身体时愣住。
　　是了，宗桓已经没有了躯壳，为了她，为了唐梓！
　　“对不起，宗桓，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了你……”苏晴泣不成声，话难成句。
　　宗桓摇头“无需说对不起，是我自愿，而且我不后悔。我只希望往后余生，愿你前途坦顺，一生无忧，虽然以后我不能常伴左右，但请你不为别人，只为自己保重。”
　　珍之重之的最后一面，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句琐碎的叮咛。
　　“你说，苏晴为什么就不喜欢宗桓呢，他用性命救了他，却只换来兄长二字。她应该会喜欢宗桓的呀，会的吧。”黄离有些愤愤不平。
　　“这世上事往往有来有往，唯独感情二字不行，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回报多少的。什么是应该？哪有那么多应该的事？不喜欢不是错，更不是罪，或许只是时机不对，错的时间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米幺轻轻叹息。
　　另一边，宗桓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暗淡，在雾色中逐渐褪去。苏晴看着宗桓渐渐消失，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
　　而雾色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依旧如往昔，满眼笑意。

　　“你的心愿了了，苏晴的心愿也了了，现在说说我的心愿？”米幺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开口。
　　宗桓“大恩不言谢，此番相助必不敢忘，米姑娘心愿若我能帮得上忙，但说无妨。”
　　“好说好说，我的心愿就是吃着可口的饭菜，听着动听的故事，，你答应过的，从头至尾，一字不落讲给我听。”
　　“姑娘放心，宗桓说过的必是作数的，这是仅剩的几片妖灵，尽数交付姑娘，但凭姑娘处置。”
　　“妖灵我必定是要取的，何况这么纯净的妖灵我可是第一次见，不过故事嘛也要听。”
　　“宗桓都这个样子了，米姑娘你就帮帮他，哪怕附个身也好啊，这样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就彻底消失了”眼看着宗桓的身形越来越淡，黄离着急起来。
　　“这买卖是真的赔到家了”米幺仰天长叹，简直自找麻烦。
　　不过宗桓的事确实比较麻烦，米幺憋了两天才终于想到办法，还是动用了父亲给她的一件法宝才得以将宗桓残存的妖灵凝聚，剩下的就只能交给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