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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天覆地载如洪炉 ...

  •   “传令妙成天,给蜀王贤妃添把火”

      王宗衍为徐贤妃之子,此前王建给诸子看相,徐贤妃便与张格勾结,贿赂看相之人,郑王宗衍面相最贵,被立为太子。

      如今儿子帝位岌岌可危,徐贤妃必要有所行动。

      她转而看向了岐国的上方一朔方。

      不过哥哥之前好像将那位朔方节度使得罪了...

      六月

      蜀地幻音坊分舵传来加急密信

      “王建死了?”雪儿惊讶。

      “王宗衍登基,臣来询问殿下是否要派使者往蜀贺?”

      门外臣子那浑厚有力的声音让雪儿不知所措。

      “殿下病着,诸事由尔等处理。”

      “两个月了,殿下在里头怕是快病死了!”

      四月,殿下乔装去了灵州,至今未归。

      雪儿顶不住了。

      “去请皇后”

      灵州城

      若不是她碰巧救了那位朔方节度使的儿子。

      那位怕是一辈子不会见岐王李茂贞。

      “你与你那兄长果然不同”

      朔方军节度使一韩逊,捍御北狄,掌七军府,掌兵六万四千七百余,大唐在西北的屏障...

      哥哥以前看不上,韩逊握兵太少。

      “我可是将底牌都给韩大人了,如何?”

      韩逊笑了笑:“可惜,你接手的是破败不堪的岐国。”

      她的脸上挂着的笑瞬间凝固了。

      她在韩逊准备离开时说了一句话。

      “破,可以修,烂,可以补,不堪,可以变好,两百年前的安史,朝廷不也挺过来了?”

      韩逊没有答应她。

      两个月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她岐国同那千年前的秦相似,但没有秦的商鞅,没有张仪,没有白起,没有王翦,没有六代君王皆明君,自保尚难,这是一个地狱般的开局。

      朔方不与她合作是对的,没有受益唯有自损的生意,谁都不会做。

      临出灵州关,韩洙挡在了马前。

      六月,雨下得频繁

      马也行不便。

      晚些时候,寻了客栈歇息。

      晚上她艾梦到哥哥了。

      哥哥说他找到了十二垌。

      “不错,学会借用外力,长大了”

      又是可怖苍老的声音。

      睁眼,北风卷地白草折,窗户被风吹得滋滋响。

      “大帅,可满意?”

      只是瞬息,疾风过,而吹劲草,她多年习武,下意识挡住了不良帅的一击,全身被强悍的内力震得生疼。

      五脏六腑有尽碎之感。

      这伤怕是又得调养数月了。

      夜雨寒蝉,她清晰地听见心脏狂跳不止。

      “大帅把我打死了,何人去辅佐那位皇室遗孤?”

      “龙瞳凤颈,你若是敢做第二个则天皇后,本帅不介意再培养一个岐王。”

      起雾了,不良帅的背影在夜雨中愈发模糊。

      她全身湿透,看向那个若隐若现的背影,无声一笑,看袁天罡选的凤子龙孙,值不值吧。

      原来大帅还是怕的。

      天道,李淳风,有点意思..

      蜀主病逝,定难局乱,岐地无主,岐后代政,每一个时辰,无数的人在改变无数的事,推动着滚滚历史长河。

      幻音坊内,妙成天在博山炉里点了沉香,叫她闻着心安。

      “去岁,蜀主二子宗杰暴死,属下事后亲往,看了他的身体,面色青黄,眼神混浊,似乎是死于蛊毒.”

      面色青黄...约莫是蛇蛊?

      娆疆万毒窟那二位让人干的?

      南蛮与王建修好多年,这般做法有何益处?

      王建死前一直秘密调查抓捕不良人...

      除非,那蛊王巫王就是不良人。

      天下尽作饵。

      哥哥太天真了,竟妄想与活了三百年的大帅争锋,一较高下,这么推算,十二垌也应当被大帅牢牢掌握在手中。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你与梵音天配合,清查幻音坊上下人等的身份,凡身世有疑或是举动有疑,立马逐出去”

      贞观九年,娆疆十二垌炼出了神器—兵神怪坛,将仕郎李淳风与不良帅袁天罡共消此劫难,那兵神怪坛未写于史书,不知其后来,若是有人拿它再做章,难保兄长的安危。

      岐国西边跟着大唐乱,分裂为三个政权,或许她岐国借此,可得一个退路...

      “殿下也要学着他,远走他乡吗?”

      她被雪儿紧紧地抱住。

      ….……………………………

      什么是心力交瘁

      她跪在母亲的床榻旁,握着冰凉的手。

      “老夫人是笑着走的。”

      雪儿合上了母亲的眼睛。

      她的眼泪,在兄长走的那日就流干了。

      “可笑这天下满目苍凉。”

      战乱、生死、瘟疫、离合...

      不良帅又是何以能坚持三百年不倒...

      …....

      风雪交加,她出岐国西行。

      见识到了更苦寒之地,千里无百姓。

      “对我有利,我可答应”

      那是回鹘的首领。

      “回鹘不是缺了大唐的庇佑就亡了”

      武宗年间,法门寺遭会昌法难后,信佛的回鹘族人于唐帝国境内多是生存艰难,居无定所。

      “在下信佛多载,于岐境内修寺宇,建法舍,铸佛塔,不仅因自身杀戮太重,更是想给这些流离的僧人一个栖身之地。”

      三武灭佛,得天道报应。

      唐武宗兴法难后不过百年,黄巢起义。

      她对回鹘统领一拜“若是这中原无家的回鹘百姓知晓,这是统领的意思,也会对统领感激涕零。”

      话未落,她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探究。

      中原战乱持续太久对这西头的民族没有好处。

      一百五十年前的安史之乱,回鹘出兵是因为唐廷自太宗皇帝以来,给的诚意足够。

      阴谋诡计往往成不了大事。

      朔方一行,她想了很久。

      “在下愿替唐廷归还所欠的丝绸银钱,日后,岐可与回鹘共营河西走廊,助回鹘百姓度过困境。”

      没有苏秦,亦无张仪,那她便亲行这连横之计。

      没有白起,没有王翦,那她便身先士卒亲战来岐之敌。

      王兄知晓,她自小钦佩平阳昭公主,予她一部孙武用心血所著的《孙子兵法》。

      这本书她一读就是十年。

      ............
      世事无常,谁曾想,她被回鹘统领扣住了。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一切难舍,无过已财。”

      这些比古文还繁杂的佛经环绕着她。

      绕来绕去读不清的话,好像小时教学夫子在她耳旁碎碎念。

      那教她金刚明经的僧人笑着说,岐王殿下学这护国利民的经法,定能有所用。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飞沙走石的天地,也有兵戈战争。

      同她交好的回鹘人打趣。

      “久闻中原岐王战力无双。”

      她便带着甘州回鹘部追敌千里打赢了一场仗。

      战后,她累得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一醒来见着人都跑了,给她一个人丢在这儿。

      找不到归去的路,她在玉门关,吹了七日的沙子,喝了七日的西北风。

      白日里倒是能见着骑着骆驼的人,碰见商队能用钱换口水和吃的,听着那悠远的铃铛声,汉子豪放粗犷的声音唱着的民歌,让她觉得好生惬意。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那残阳似血,囊括了整个天地。

      这是独属西北边塞的壮美。

      晚间,即是荒无人烟,有鬼哭狼嚎之凄声,当地人称“魔鬼城”。

      无非就是风太大了。

      当地人怕这魔鬼城,她不怕。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不良帅更可怕的东西。

      那可是随时就要宰她换岐王的人。

      .........……………………………

      钱用完了,宰了马。

      马肉马血尚且能食。

      吃完后就剩了些食之不得下咽的东西。

      每每感到反胃,她索性以此和中原食子的饥妇人自相比较,便不觉得难受了。

      西北地方,早冷午热,她的袄子脱了又穿,穿了又脱,最后只留一身王服。

      热的几乎脱水了。

      迷迷糊糊的,见着沙漠里出现高耸的宫殿。

      好神奇啊,她在心里头想。

      好在那回鹘统领良心,把她从阎王爷那带回来了。

      与她一起打仗的回鹘兵跟她讲。

      “那是海市蜃楼。”

      为了不暴露女儿身份,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对那良心的统领说无事。

      喝了一口羊奶。

      然后睡了一天一夜未醒。

      她又做梦了。

      梦里不再是王兄,而是僧人的念经声。

      “是亦众生,与我体同”
      “发大乘心,普济一切”
      ........

      这些佛语随着她回到了小时。

      花伴风而下,飘飘洒洒。

      “我要画下这万里河山,我还要画下父母兄妹与世无争。”

      “本小姐就学那平阳昭公主,巾帼不让须眉。”

      王兄额间的发丝被吹起,笑而不语。

      转眼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你将被禁锢在这冰冷的王座上,直到死去。”

      “殿下,你看到了什么?”

      触目伤怀。

      岐王无能。

      “可笑这世间满目苍凉”

      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却未觉得可怖,反而听出了另外的情感。

      那是看透世事的无奈。

      “但是殿下,您是臣的希望啊…”

      战乱之下,智者为国,兵者卫国,医者救国,她幻音坊都为女儿身亦在护国。

      “您一日心中存大义,符昭一生不反”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她轻语。

      那夜火树银花。

      雪儿的眼中是惊讶,是沉醉,是憧憬,更是一股力量。

      “不良帅,这世间或许满目希望”

      又一次睁眼,那尊释迦牟尼佛的眼中,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悲悯。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但这大千世界混浊,大多数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入地狱,古往今来三主教派,在数万万民众处水火之中,竟可归为一道。

      身逢乱世,仁之大者,为匡正社稷而力挽狂澜,仁之小者,拼尽全力为救一二无辜。

      她向佛数年,今日震撼且深感先辈的情义。

      “李茂贞,愿替众生受万千苦难”

      这是她第一次诚心对佛而拜。

      一刹那,周身金光乍现。

      闭眼的僧人似有所感,双手合十。

      “百余年前,将仕郎给回鹘的恩,回鹘今日已还。”

      .............…………………

      岐国在一年之内补齐了唐廷欠回鹘的丝绸钱。

      她苦笑,自作聪明被人摆了一道。

      临行前,良心的回鹘统领同她道歉。

      “殿下见谅,之前所做皆不得已,将仕郎李淳风曾与我祖辈言:‘岐州雍县我乡也,世事无常,若一日一夜被难,有人欲求回鹘救之,烦为我历练之,生,而可告以:凤翔府留有锦囊,助其得一线机。’”

      “助岐一事,恕我此时不能答应殿下。”

      ............………………

      她没能听到母亲最后的嘱托。

      “阿娘想到了什么这般开心?”

      如平日一样她拉起母亲的手,想听听趣事。

      抚着母亲的脸颊。

      “阿娘怎么骗我啊...说好看着我成亲,怎么就,丢下我了呢..”

      她抬眼望向上头长叹。

      她记得小时候她只要说哪道菜好吃,阿娘就会频繁地做那道菜,直到她厌烦抱怨为止。

      其实阿娘这辈子就是拼了命地把她觉得好的给她罢了。

      她无奈为笑:“竟是给我爱得不知所措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

      王府的花开了一年又一年。

      雪儿长大了,越发越美了。

      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小子...

      在王府里练剑的人,从她变成了雪儿。

      在石桌旁坐着看的人,从那和蔼的老夫人变成了她。

      “雪儿记住,幻音诀的基础在于听、辨”

      “若是你打不赢对方,就得想着去借助外来的力量”

      “外来的力量?”雪儿的表情懵懂。

      “天时地利人和,求人不如求己,那么外来之力便是,那天、那地,你周围的万物。”

      “女子力量天生较弱,那便,取巧。”

      雪儿聪明,学得快,她手把手教雪儿,假以时日雪儿定可不依赖幻音坊,不再需要她的保护,去找到可以相伴一生的人,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沉浸在雪儿的剑式中,甚至没能注意王府里那股多出来的气息。

      “殿下,如何?”雪儿定想得到她夸奖吧。

      她未做回答,略微使力将手中的茶盏往那假山后头一掷。

      被来者稳稳接住。

      “圣主这是看上我幻音坊的人了?”

      来者着白色锦服,头戴尖冠,像个书生般,温文尔雅,步态稳健。

      雪儿瞧着不凡,对她一礼而退。

      李嗣原如多年的好友一般自然地坐在她对面,自行用那刚刚被她掷出去的茶杯为自己倒了杯茶。

      “多日不见,岐王真是愈加风趣幽默了。”

      “近日江湖突然出现了所谓龙泉宝藏的消息,岐王殿下可曾有耳闻?”

      又在同她打哑迷。

      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

      她自然是听到了。

      当然得装作不知道。

      “孤日日在这看美人舞剑,早已对外边的事啊”

      她话语一顿,看向李嗣原,眯起眼。

      “没了兴趣,老兄不妨有话直说”

      李嗣原一甩手中折扇,白色的扇面,那黑色的‘文’字倒是醒目。

      通文馆与她幻音坊皆爱使暗器。

      尤其这李嗣原,老奸巨猾得厉害。

      此前为对付玄冥教,幻音坊通文馆合作多次,通文馆留了不少烂摊子,都是她幻音坊收拾的,期间,那些个门主没少给她背后捅刀子。

      谁知道这厮会不会突然放晋星刺出来把她给刺死了。

      她手中暗自蓄力,不得不防。

      “岐王对这龙泉宝藏有何打算?”

      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当然想抢,岐国有了龙泉,可染指天下,取了朱温老贼的性命都不成问题。

      但她可抢不过不良帅..

      “李家的东西,自有李家的人来取。”

      李嗣原这老狐狸定是不会信的。

      双方都打着算盘。

      “既如此,那便告辞”

      收起扇子,对她微躬身子抱拳行礼。

      “老兄慢走。”

      江湖三大势力互相牵制,冥帝朱友珪所创的玄冥教、晋王李克用所收义子所建的通文馆与她幻音坊,其中她幻音坊处最下风。

      “不动就是最好的行动。”

      她望着茶水里倒映的自己,血红色的妖艳眼眸里,充满了深沉。

      凤翔府,将仕郎,李淳风..

      她又想起了回鹘统领的话。

      “将仕郎言,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寻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天覆地载如洪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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