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瓦萨之路 ...
-
“因为每季四时权柄交替的时候，即将过去的那一季的教廷将会接受来自其他三个教廷的检查，以确认在上一个季节他们没有败坏四季神灵的名声，”图灵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口解答了塞洛的问题。
“为了防止给自己所侍奉的神灵蒙羞，大部分接受检查的教会都会在这个时间段停止接手驱魔一类的风险较大的事务。”
“至于姬翠斯的请求为什么会被接手……”
图灵迟疑地止住了话头，老实说他也能不确定原因。
“因为他们不相信我这种下等人会遇到多么神异的事，所以无视了我的警告。”姬翠斯接着图灵的停顿说道，“但我不信神也会听他们那套下等人说。”
塞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的确。不过图灵，你们教会的制度可真够糟糕，这种行为放到以前是会被施以死刑的。”
图灵当然知道塞洛所说的“以前”是指命运学会尚在的远古时期，但姬翠斯只当是这位先生的家乡有如此清白的教会准则，闻言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图灵通过“神仆契约”能感觉到塞洛骤然低下去的情绪，低气压只差象化为一朵乌云挂在他的眉骨处了。
他不打算这时去劝慰，看看窗外的景致也快到王都了，于是图灵向姬翠斯招了招手，示意她将手伸出来，然后放了一个小小的透明晶体上去。
晶体通透明澈，内里似乎在不停地炸裂出金色的小花。
“抱歉，里面还有一些我储存的魔力，稍等一下。”图灵歉意地笑了一下，素白的手按在晶体上，片刻后移开，“好了，现在，握紧它。”
姬翠斯听话地攥紧了手中的晶体，只有指缝里透出些许闪烁的微光。她忐忑地看着图灵，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你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吗？”图灵放缓声音问道，“别紧张，仔细想想。”
姬翠斯在图灵黝黑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她像是浸在一滩深泉中。
姬翠斯很快平复紧张的心情，她努力地从自己过去那些灰且暗的生命中找到一点明媚。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人生中得到的第一本书。
“云鲸，那种很大很大的鱼，从最深的海洋里越出水面，激起的海浪可以高高地盖住我整个人。”
“然后它就飞到天上去，像一大片白色的云。”
“它比世界上任何生物都要大，所以它可以随心所欲去任何它想要去的地方，没人可以拦下它。”
她说这话的时候灰蓝色的眼睛像是漆了一层星辉。
伴随着女孩暗哑的描述，点点辉光从她手中透明的晶体流出，最开始只是一点点细小的星子状的光芒，然后它们汇聚成线，蜿蜒穿插出一只金线构筑而成的小云鲸。
云鲸钻出晶体，像是钻出女孩口中的海底，冲出的一刹那又有无数光点溃散成光晕，明明地托举起了云鲸，也照亮了姬翠斯的脸。
姬翠斯讶异地看着小云鲸在她的周身游动，欢快似孩童。
图灵听出了姬翠斯描述的到底是什么，那是出自建国以前一本老旧的神灵序列。
而如今这本书中的神灵大多被打入邪神列，烧毁了相关介绍书籍，图灵能够读到这本书也是多亏艾斯戴尔家族庞大的书籍馆藏。
当然这样粗暴毁坏的行为也让王都的学者在公共场合遇见教廷方面的人吹胡子瞪眼，没个好脸色。
如果图灵的判断没有出错，那姬翠斯所描述的就是绪间之鲸——记载中身比天长，翅比海宽的神灵，七月之神，孩童与梦想的守护者。
而那块透明水晶是帝国魔法学院，考核测试中的重要一项。
需要受试者将自己的魔力以思考的方式注入晶体，再以晶体为载体，把受试者的魔力具象化。
这同时考验了受试者的先天魔力储量和专注力。魔力储量决定了具象体的完整程度，专注力则决定了具象体的存在时间，若不够专注，就算具象出了完整的物体也会很快溃散。
而事实上，能够保证具象出了死物而不溃散就已经半只脚踏入帝国学院了，像这样灵动而稳定的具象体，即使是图灵也会笑着夸一句天才。
但图灵没有注意到的是，小云鲸挣脱晶体的一瞬间，后座的塞洛睁开了眼。
塞洛不确定自己的感知是否正确，但在刚刚的恍惚间，自己似乎的确听到了一声悠远的鲸鸣。
不是所有神灵都和三大支柱神一样是不用以信仰为生的天生神。
更多作为后天神的神灵，在漫长的权柄竞争中落败，信徒流失，最终成为混沌海的一抔养料。
塞洛对绪间之鲸的印象很深刻，因为祂从来不懂得珍惜自己所得的信仰，还总是捏造半身下界，去帮助受苦的孩童，或是给追梦的旅人赐福。
出了支柱神以外，其他神灵下界是需要向世界意志提供信仰作为“门票”的，但绪间之鲸下界途中收集到的信仰却没法与“门票”达成持平。
塞洛关注了祂从登神到虚弱以致沉睡的整个过程——即使是塞洛也不得不承认绪间之鲸的确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祂的意志比任何事物都要热烈，祂的行动也比任何神灵都要果敢。
祂在为了信仰而互相倾轧的上界，像是一尾不谙世事，清澈而透明的鱼。
塞洛不确定那声鲸鸣是不是祂被唤醒的征兆，但如果姬翠斯真的能用信仰唤醒祂，也是好事一件。
这边图灵已经写好了推荐信，姬翠斯能够靠它直接入院。
并不是图灵对她没把握，但是入院考核中理论知识也是重中之重。理论考试作为法师基础，是第一堂测试。而过不了理论考试的，连天赋测定的门都摸不到。
如今开考在即，图灵也没那个自信能够一下填补姬翠斯在理论方面的空白，也只能先让姬翠斯入院再做打算。
拉长的鸣笛声从窗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口中高喊着车上乘客各不相同的名字，密不透风的人墙里，每一块“砖头”的脸都被挤得通红。
姬翠斯在原先的郡城上车时人并不多，如今见到这样的阵仗，不由小脸僵了一下，扭头问图灵：“先生，我们需要这么挤出去吗？”
“理论上是这样，”图灵说完这话后看到姬翠斯一脸毅然决然的样子，不由失笑，“这是你将要学习魔法前的第一课，法师永远不被理论束缚。”
“走吧，车上有法师专用通道。”
姬翠斯也不知是听懂还是没听懂，只是看上去懵懵懂懂地点头。
图灵撤掉他先前在座位周围设下的结界。此时所有乘客都已经拥挤到了出口处，他们三人远离人群的样子有些显眼。
这条法师专用通道还有另一个在法师界更为流传的名字，以火石车核心技术创始人“萨瓦”的名字来命名，所以也叫“萨瓦之路”。
名字听起来颇为唬人，但所谓法师专用通道也不过是一个传送法阵而已。
它通往帝国学院，法师协会和矮人酒吧。
据说这个法阵方案获得批准并且投入使用时，所有参与的法师都去矮人酒吧喝了通宵，因为他们畅想了教廷那帮死胖子因为挤不下车而气喘吁吁，而他们施施然走法师通道，气得教廷的人吹胡子瞪眼的情景。
听起来很荒谬，如果不是图灵的老师也参与了绘制法阵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但事实上，只有很少一部分亲法师派的牧师会选择乘坐火石车。
所以最终受伤的只有友军。
“瓦萨之路”每节车厢都有，图灵带着大小两个“跟班”很快就找到了那块刻着颇为美观的传送阵的装饰性假门。
至于为什么非要刻在门上……还是那批法师的主意，因为他们认为这样更有仪式感。
图灵，图灵无话可说。
“等你能成功地使用出人生第一个魔法，这条‘萨瓦之路’就将对你敞开。”
“这是所有新生的小法师的必经之路。”
图灵眼底泛起昏黄的回忆，浅笑着揉了揉姬翠斯毛毛糙糙的头发：“现在，抓住我的手。”
姬翠斯留恋着头顶突如其来又很快离开的温度，抿着嘴牵住了图灵纤长的手：“我知道了，先生。”
图灵正想提醒塞洛时，蛇神有力的指节已经强势地挤入图灵的指缝。
祂拟态的棕黑色皮肤和图灵素白的指节对比极富冲击力，像远东大陆的瓷器晕上了棕黑的颜料。
图灵不太适应，转头盯了塞洛一眼，塞洛则报以无辜的眼神。
“我才刚刚苏醒，图灵，你知道的，我有点害怕。”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纯属扯淡。
图灵现在怀疑塞洛作为命运之蛇的投影，是不是被混沌海的物质给熏入味了，反正图灵心目中的支柱神不是塞洛现在这副德性。
图灵尝试了一下，挣不开。
他只能尽量绷直手指，以求缩小他和塞洛指与指的接触。
“洞开，瓦萨之路。”
塞洛能感觉出图灵的声音有些发紧，再然后就是一种白光充满视野的失重感。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瓦萨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