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占位》三两许

23、结盟

　　原燎清楚地知道，那场悠长的梦将他重新塑造，细细地打磨了他的棱角。

　　他不再为了凸显出自己是人群中独一无二的那一个，而故意表现得特立独行又富有攻击性。

　　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融入，学会为了更好地达到目的，表现出符合他人喜好的模样，就像老虎匍匐在斑驳的树荫里。

　　浅灰衬衣外罩针织格子背心，再配黑色休闲裤。当原燎踏入罗浮梦时，好像他真是个来观展的文艺青年。

　　只是杜诚还会左看看右看看，有感兴趣的作品还去扫一眼作者信息。原燎的视线全程没有在任何作品上停留超过三秒，拿着展览手册百无聊赖地跟在杜诚身后。

　　无聊归无聊，他倒也没掏出手机边玩边走。

　　等杜诚逛完展厅，在一旁等候许久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邀请，把两人引领到没开放的区域。

　　没有展品，空旷的展厅平白多了几分寂寥。雪白的墙壁映着一层镶了金边的翠绿，那是天井中郁郁葱葱植物在阳光下的投影。

　　天井边纤细高挑的人影宛如一支跃出庭院的白梅花。

　　原燎和杜诚走上前去：“梅小姐。”

　　即便在过年时的慈善晚宴上，梅名姝曾跟在梅夫人身后和原燎见过一面，但此刻她第一眼依旧没有认出这个成熟高大的男人居然是原家二少。

　　想想记忆里那个狂傲自大的模样，再看看现在。要说回炉重造、脱胎换骨也不过如此。

　　短暂的愣怔隐藏得很好，梅名姝分别和两人握了手，请他们到天井边的茶座落座。

　　这确实是品茶的好时候，旁边亭台如画，面前美人如玉。

　　主客行礼后，原燎和杜诚都没有出声。

　　梅名姝从备具备茶开始，洁器温器，摇香润茶，泡茶分茶。她每一个步骤都做得行云流水又赏心悦目，即使不懂这些喝茶的礼仪也能让人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更别说在座的两人多多少少也算是入过门。

　　在梅名姝做出请茶动作后，原燎和杜诚才伸手去抬茶杯。左手持杯右手托杯，素净的杯中茶汤的颜色剔透却浓郁，清香裹着热气散在鼻尖和唇齿间。

　　“好茶。”杜诚开始了他的表演。

　　原燎听这家伙从茶叶的品种聊到茶的历史，顺便提议梅名姝下次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去体验古法煮茶。

　　原燎都没印象他什么时候答应的杜诚。他没记错的话，那玩意煮出来像是中药。

　　让他意外的是梅名姝居然点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杜诚努力拽那几句古文的面子上。

　　又是一杯茶下肚，杜诚把茶杯一放，略带歉意地起身，说他去一趟洗手间，只剩原燎和梅名两人相对而坐。

　　“梅小姐，听说最近斯佳德拍卖会上会出现谬之先生的作品？”

　　“是的。原少有兴趣？”

　　“有点兴趣。”

　　原燎怎么可能对这些艺术藏品感兴趣，他今天逛展的时候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件展品。正因如此，梅名姝明白了原燎的话外音——这个男人是认真地打算去找那个感情骗子麻烦。

　　毕竟，没有什么能比让一个以工作为傲的营销总监失去他的大客户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

　　梅名姝端起茶杯轻轻呡一口，苦涩的清香散在唇齿间。

　　当初听说原燎突然放弃纠缠夏君泽后，松一口气的同时，她又隐隐担忧会不会是原燎欲擒故纵的把戏。

　　现在看来，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移情别恋。

　　好友脱离苦海她是开心的，但想想好友的“替死鬼”，一时间她心里难掩同情。

　　荣景鹤是个看起来温和亲切实则距离感很强的男人，梅名姝不认为他在知道原燎想做什么后会感谢这个“热心肠”的原家少爷，大概率只觉得原燎多管闲事。

　　不过是反观她自己，却很乐意帮原燎牵线搭桥，在这个计划里出一份力。她虽不会专门在一个感情骗子身上浪费时间，但如果有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的机会，她也绝对不会错过。

　　杜诚回来的时候，梅名姝和原燎还坐在那默默喝茶，两人没有半点眼神交流，但杜诚知道原燎也没木讷到这个程度，他们该聊的都应该聊好了。

　　忍住耍贫嘴的冲动，杜诚坐回去，继续扮演好原燎的外置社交润滑油。

　　其实今天的氛围很不错，要是平常杜诚肯定会张罗着搓一顿饭局，可回想这两人之间的古怪沉默，杜诚在心里盘算两圈，最终放弃了一起吃饭的想法。

　　和梅名姝告别，离开展馆。杜诚一边和原燎商量着午饭去哪解决、晚上要不要组趴，一边撞了撞原燎的肩膀：“你是什么鳖精？”

　　瞬间原燎脸上的嫌弃都要几乎要凝成实质：“你什么时候去治治尿频的毛病？”

　　杜诚一哽，刚想装模作样哀叹几句原燎用完就扔不够兄弟，就听原燎问：“我还要去趟狄俄尼索斯酒园，你去不去？”

　　狄俄尼索斯是希腊神话中的酒神。以他名字为名的酒园专门向客人售卖各种高级酒水，同时也提供存酒、寻酒、选酒、品酒等一系列服务。

　　看来原燎这一天还挺忙。杜诚摇头晃脑的：“你请我一瓶好酒我就去。”

　　“两瓶。”

　　“走着嘞！”

　　原燎看杜诚故作夸张的马仔样，面无表情地撇开视线，率先下了展馆门口的台阶。

　　两人在一家阿拉伯餐厅解决了午饭。

　　酸咸的口味原燎从来吃不习惯，但杜诚就喜欢这种“好怪！再吃一口”的味儿。原燎只能陪着他，用皮塔饼夹烤肉去蘸鹰嘴豆泥。

　　之后杜诚被赶去开车，原燎全程拿着一瓶清茶漱口。

　　到了狄俄尼索斯酒园，经理和美女侍酒师早就等在庭院里：“原先生，杜先生。欢迎欢迎。”

　　两人下了车，杜诚只是和经理简单打个招呼就去和美女侍酒师套近乎了。

　　原燎瞥了眼杜诚的后脑勺。这家伙本质上倒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色胚，就是嘴皮子总是打滑闲不住，看来上午在梅名姝面前憋得够呛。

　　“原先生，您是想先看一下庄里的藏酒呢，还是我先给您介绍一下其他符合您需求的藏酒？只是这些酒运过来需要点时间。”

　　原燎没有苛责为什么没有现货，毕竟他前天晚上才联系了酒园老板。他今天就急吼吼地跑来，保不齐面前的经理还在心里嘀咕他是个性急的二世祖。

　　“先看下其他的吧。”他也是这酒园的老客户了，每年年初原家办慈善晚宴，用的酒水不少就是这家酒园提供的。

　　免去了参观流程，原燎跟随经理去到休息厅，接过精美的酒册，在经理的讲解中慢慢翻阅。

　　经理一边介绍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原燎的神色。

　　这种稳定的老客户倒是不必做多余的推销，只是昨天老板告知他的客户需求有几分耐人寻味。

　　酒瓶的设计必须独特，对酒水的种类没有任何要求，但价格要控制在中档。

　　通常情况下这些年轻的公子哥来买酒，想都不想就会往高端品牌上选。价格虽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每次他们带走的都是昂贵的名酒。

　　这种特意限制价格的要求实在少见，也不知道这位原家少爷在玩什么花活。

　　原燎没想玩什么花活，他只知道以荣景鹤的性格，要是他的伴手礼过于昂贵，搞不好反而会疏远他们的关系。

　　他本来就没什么耐心，像现在这样小心凑近已经耗尽他全部的自控力，那种前进两步退一步的拉扯感从来不是他的偏爱。

　　所以他总是仔细又谨慎地把握好每次前进的距离。

　　杜诚回来的时候，原燎已经挑好了中意的那瓶。但他还坐在休息厅翻看酒册，手边已经堆了一摞。

　　“原哥这是要把酒窖搬空啊？”杜诚一边打趣，一边递过去一张酒单。

　　原燎只当听不见，接过酒单扫了眼。这家伙还真不和他客气，两瓶都是稀有的名酒。

　　拿起旁边的钢笔签下名字，原燎的视线又转回他手上的酒册。杜诚的脑袋跟着凑过来。

　　原燎可没打算只买一瓶就完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只想让这件事继续发生无数次。

　　“诶，这酒配肉不错啊。到时候搞个露天派对，再来个自备酒水……是吧，原哥。”杜诚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这建议是出于职业僚机的专业素养，还是他八卦之心熊熊燃烧飞溅出的火星子。亦或者二者兼有。

　　不过提案确实是好提案，原燎果断采纳了，拿起笔把他新看中的几瓶酒全部勾上。

　　送原燎和杜诚离开酒园时，经理脸上的笑容比之前更加灿烂。

　　为了博得美人一笑，杜诚品酒的时候灌了一肚子酒。除了原燎付钱的那两瓶之外，他还订了不少，正好攒局能用。

　　晚上的趴原燎不去，如何平衡生活、学习和工作是他这大半年来的重要课题。已经和杜诚厮混够了，他需要点私人时间，所以开车先送杜诚回家。

　　杜诚猫在副驾抱着手机哒哒哒摁个不停，手机屏幕都快被他搓出火，看来和新认识的美人打得火热。

　　这瞬间原燎有万分之一地羡慕起杜诚的速度，但是下一刻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个速度并不适合他和荣景鹤。

　　所以接下来的这周，原燎表现得若无其事，绝不开口提周末的这顿饭，尽管他每天回家都会把他订的那瓶酒看个八百遍。

　　时而对这酒瓶的造型感到满意，时而觉得他选的这瓶酒实在太普通，真的拿不出手。

　　就在这样反反复复的纠结中，原燎总算熬到周五下午，荣景鹤问他：“原总，您看周六下午四点半点以后方便吗？”

　　方便！他方便得不得了！

　　但原燎面上只是无比矜持地点了点头：“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