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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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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微微吹起纱帘,带来一些岸边的朝食叫卖声。
谢清睁开眼,反应一会,才觉自己被崔衡紧紧地搂在怀里。
二人未着寸缕,肌肤相贴。
只一瞬的不好意思,谢清略动了动,往崔衡怀里又钻了钻。
锦缎般的发拂在崔衡胸口,他低头看着谢清的发璇,声音有刚醒的喑哑:“中秋了。”
谢清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懒懒地回道:“是啊,碧落关的叶子早就黄了。”
昨夜战况激烈,她觉得自己作为将军,没能在这事上占上风实是有些丢人。
秋日微凉,锦被拉上,掩住乍泄的艳光。
谢清被崔衡整个裹在被子里。
她不是个惫懒的人,今日却难得想让此刻闲适再久些。
天已大亮。
船舱内静悄不闻人声。
漫长的一吻毕,谢清被揽着,小口地喘着气。
耳边是崔衡温浅的呼吸。
他换个姿势,将人按在心口。
“碧落关如何了?”
“多亏了你叫崔鸣趁战收取胡黄连,”谢清打了个哈欠:“大多数贵族都算老实,剩下几个刺头,倒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崔衡拥着她坐起,还好舱内有备下小炉,他点燃炉子让它慢慢地煮着水。
“可有新王人选了?”
谢清靠着他点点头:“初定是莫昆氏。说来也有意思,他们往日被耶律王族打压,落得整个王城的贵族都不待见他们,牧场、牲畜、甚至奴仆也被一再收缴。如今王族被屠,他们反倒是解脱,愿向我投诚。”
“正合了我心意,新王不可太有威望,否则恐其登位后翻脸。莫昆氏被排挤日久,想要在契丹坐稳王位须得颇费一番功夫,在此期间也需依靠碧落关,至少北域能有二三十年的太平日子。”
炉子上的水很快沸腾,崔衡将水倒入杯盏里,轻轻吹气,察觉不那么热时送到谢清唇边。
一夜不曾饮水,谢清也觉得口干,一口便将杯中水饮尽。
崔衡又斟过一杯。
谢清乐了,她裹在锦被里被崔衡轻揽着,笑着说:“劳堂堂崔相如此服侍我,实是本将之幸啊。”
崔衡就着谢清用过的杯盏饮下一杯水,道:“能为将军效劳,亦是崔某之幸。”
小儿般的相互恭维,谢清却觉得十分有趣,笑得眉眼弯弯。
“契丹择主顺利,是件好事。”
谢清亦点了点头,道:“朝廷派了宣泰来看着碧落关。宣泰与我邻地共事这么多年,纵使不敢违命,也到底是给我行了许多方便。”
崔衡自是知道这位越北道抚使的。
同是出身大族,宣泰的路可谓一向顺风顺水。科举进士,头任差事就是在自己祖籍之地。多年政绩破佳,几无过错。后调任越北道为副使,才到任半年,前任抚使就急病去了,由他暂代抚使一职,后面也自然继任抚使了。
宣泰世家练就的看人之能,加之到底官场沉浮了多年,一向选择明哲保身不涉党争。此番如此向着谢清,也可见谢清于边地之人心中的地位。
她在碧落关生死悬剑,一心守关,远比高高在上的宗室更得民心。
谢清问道:“京中如何了?我听闻,忠王甚至想在朝上提我封妃一事,崔氏也遭议?”
难得能短暂相守,崔衡本不愿提这些事,可无法,他与谢清避之不得。
崔氏盛渠一事愈传愈广,百姓本就将他视为见谢氏有难而不救的奸臣,如今更是民怨沸反盈天,京中百姓见得崔府的马车上街都会争相唾骂扔秽。
他道:“我的事不值一提。宗室急切要逼你交出崔良,所以不择手段。”
谢清冷笑:“痴人说梦!”
“这只是第一步,封妃是要挟,端看你是否受得住此压;若你我执意不交出崔良,下一步,他们将继续引民愤逼我,再设法收回碧落关的军权。”
谢清闻言,从崔衡怀里坐起。
“收回军权?什么名义?”
崔衡知碧落关是谢清的逆鳞,不允许旁人触碰,他道:“我猜测,若宗室上劝陛下封妃不成,则会紧咬着你私斩耶律渠不放,再在碧落关寻衅滋事,迫使陛下退一步,将你嫁给沈辞舟,困你在京城。”
谢清霎时怒火上涌:“他们想都别想!如果一切都是因军权而起,那我偏偏不让!先帝因军权害得我家破人亡,他就是死了,谢家的军权也不可能交出去!”
碧落关一旦落入宗室手里,他们若为铲除异己,她谢氏的十万将士又将面临何样的处境?
更别提还有契丹这一隐患。
朝中不乏软骨头,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边地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局面岂非朝不保夕。
谢清似是下定了决心,语带决绝:“若皇...他执意如此,就别怪我兵谏、求藩!”
铿锵的声音砸在船舱内,崔衡即使想到她会发怒,也一下子没料到她会想到设藩这条路。
一旦决意兵谏,就是以碧落关十万强兵并契丹一道与朝廷对峙。名为兵谏,实为划地为王,以此相胁,意同谋反。
不到绝路,谢清也不愿意与李临璋走到这般兵谏对立的地步,但让她将谢家的兵权拱手让人、余生似傀儡般被圈禁在京城,她绝不会接受。
崔衡的手臂紧了紧,将谢清安抚地揽近些。
兵谏不是上佳之选,若谢清真选了这条路,就是从此绝了与李临璋的君臣情分,碧落关的境况也将愈走愈难。
这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天越来越亮,谢清再没了躲懒的心思,将衣服穿好,起身去撑船。
船至岸边,她将绳子绑好,对崔衡道:“先吃些东西罢,我饿了。”
崔衡点头,牵住她的手,走到面摊前面。
早晨岸边烟火气重,行人穿梭,商贩卖力地吆喝。
一大锅骨头熬就的汤底散发阵阵香气,勾起谢清肚里的馋虫。
面摊小贩见对面两个男女衣着不俗,料定是贵人,殷勤地道:“二位可要来碗汤面?”
谢清点头道:“要两碗汤面,卧个鸡蛋进去。”
“得嘞!您这边稍坐,面一会便好!”
崔衡从袖中掏出几两碎银,小贩乐滋滋地接过。
湖边空气清新,才坐了没一会,小贩就将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
闻着面的香气,谢清烦躁的心终于舒服了些。
崔衡进食永远是不紧不慢、文雅克礼,谢清这边快速地就吃完了面,屈肘撑着脸看他。
恐怕是吃不惯路边的面,崔衡并未用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不过是为陪谢清用早膳。
他知道等会谢清就要返回碧落关。
二人起身,沿着湖边走。
越走人迹越少,再几步,一匹快马等在路边。
谢清停下脚步,转身将崔衡抱住。
崔衡几乎是立刻回抱住她。
他察觉她的情绪,轻轻抚着她的发。
谢清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最后索取些相伴的时分。
总是短暂相处便要别离,下一次相见亦不知何时要等多久。
崔衡很轻的说了句:“快了。”
谢清没听清:“什么?”
崔衡摇摇头。
如今不是沉迷儿女情长的时候,谢清放开他,快速走了几步翻身上马。
她坐在马上,崔衡微抬起头,两相对视。
谢清展颜一笑,声音清脆:“我不信真有山穷水尽的一日。就算有,我也要和你一起!”
这一表白似的话语将崔衡钉在原地。
“你想做的也尽管去做,我自有本事与你站在一处。”
她灿明热烈,更是自信恣意。
崔衡的目光不舍得移开。
谢清一扯马鞭,留下最后一句:“阿衡,下次见你可要记得换你送花给我了!”
马蹄奔腾,眨眼将女子的身影带到天边。
崔衡久久站着,末了答了一句:“我一定记得。”
为学牵着马车,悄无声息地来到崔衡后面。
他昨日被崔衡抛下,一个人驾着马车好不容易来到湖边,却怎么也找不到崔衡和谢清。
正疑惑着,崔鸣派人来将他叫走。
他在湖的那一边见到了崔鸣。
崔鸣冲湖中的小船努努嘴:“别找了,那呢。”
四周早安排好了崔氏的人时刻注意。
湖上大片灯盏明亮,为学惊得瞪大了眼,不愧是谢将军,连庆贺生辰都这么的霸气。
为学和崔鸣在湖边一边守着,一边聊着天。
直到看到小船摇晃了起来,且幅度规律,一直不停。
二人尴尬地放下了手里的瓜子,默契地转了个方向,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虽说也不是没见过,但对象是崔衡,那可就不一样了。
主子那样的人想不到也会如此...情不自禁。
为学心里对谢将军的佩服又多了些,有她在,也不怕主子再一个人想不开了。
是以看到谢将军天亮就动身回碧落关了,为学心里也跟着觉得一下子空了许多。
崔衡转过身,眼神微凉地看着他。
为学一惊,赶紧甩掉那些腹诽的小心思,问道:“主子,那咱们...?”
崔衡掀帘上车:“回吧。”
——
朝中情势愈紧,自上次林潜“劝告”崔衡不成,宗室之人又加快了动作,将手段动到了交到崔衡和谢浔手里的盐税一案上。
先是崔衡派去潍县的官员无故被拦,百姓围堵官府,声称要给个说法,但盐场的工人却已以官府拖欠工款为由,拦着不让人进盐场查看受灾情况。
而谢浔这边,也若有若无地受到阻力。从潍县送京的账本突然失踪,找回后仅剩几页残存,往年的记录更是不可查看。
盐税一事进展不下,忠王趁机在朝中暗指谢浔年轻不经事、崔衡未能约束族人也未行监管之职。
九月遍地金黄,秋景惹人陶醉。
崔衡下了马车,入了探云楼。
纵使朝中水深火热,百姓的日子照旧,探云楼新来了一个戏班,引得众人争相捧场。
一些人看到了崔衡,都刻意离他甚远,即使楼里人满为患,他附近几丈处依旧不见人。
崔衡没在一楼停留,略看了看,便迈步上了三楼。
三楼楼梯口,段凛执剑守在此处。在崔衡走近时,给他让了个道。
天字一号雅间正对中间,靠在栏上的黛茵笑着转身,道:“崔相这人气...还是一如既往啊。”
崔衡不为所动,拱手道:“参见大长公主。”
黛茵见他依旧是那副喜怒不显的样子,无趣地撇撇嘴,懒懒地走回雅间坐下。
她指指对面:“坐吧。”
崔衡端正坐下。
黛茵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皎皎来了密信,将事情大概说了些。我说呢,怎么忠王兄这段时间紧咬着你不放。”
她讽刺的冷笑:“我也不多意外,老头子干得出这样的事。”
先帝去世前几年,黛茵大长公主便与其断了兄妹恩义了。
她看了崔衡一眼,放缓了语气:“也算你有情有义,值得皎皎如此为你。”
她指指桌上的信:“这里面是忠王世子指使妻族侵害百姓土地,事后还收买了当地的官员按下此事的证据。以你的本事,应该知道如何利用。”
崔衡默了会,将信收入袖中:“多谢。”
黛茵摆摆手:“不必,我是帮皎皎。”
崔衡起身,行全礼数:“臣告退。”
雅间里只剩下黛茵,她从窗边望下去,枫叶黄透,带来无数萧索之意。
有脚步声靠近,黛茵没回头。
段凛拿过一件斗篷,披到她身上:“天凉,加件衣服。”
黛茵扭头,对上段凛的眼眸。
“我不逼你了。皎皎与崔衡本是多么般配的姻缘,谁知苍天无眼,害他们白白蹉跎多年岁月,各自受尽苦痛。对比起他们,我与你已算是幸运。”
段凛静静听着。
“相守不易,又何必太在意旁人的言语。等皎皎的事了了,我就向陛下请旨回封地,与你共度余生。”
段凛手握紧,轻轻道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