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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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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天亮得早,晨间有鸟儿轻鸣,停在院中树上,唤醒深眠。
崔衡眉头稍蹙,缓缓睁眼,柔和的晨光从窗棂中透进,他下意识地眯起眼。
稍适应后,他清醒过来,手臂微收,怀里却空着。
他抬起头,见谢清靠在榻的另一边,正从搭在栏上的衣服里拿出什么。
崔衡一瞬失衡的心跳平静下来,暗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他撑起身,谢清察觉他醒了,看过来,手里拿着一枚玉佩,似笑非笑:“崔相是不是该解释解释?不是说找不到了吗?”
玉佩上的“皎”字光滑无暇,一看就知时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
崔衡不见丝毫被撞破的尴尬,坦然道:“我若告诉你,不就让你要回去了?”
他握住谢清的手,连那个玉佩一起:“送给我,就是我的了。”
谢清鼻子里轻哼一声,打量起那块玉佩来。
她也许久没见过这枚定亲时当成信物交换的玉佩了,上面的字笔刻痕迹稚嫩,刻得并不太好。
她有点赫然,对崔衡说:“但你给我的簪子,找不到了。”
当时那么恨他,簪子怎么可能留,早当着他的面扔了。
谢清仅穿了贴身的里衣,领口遮不住大片春光。崔衡眼神幽暗,将她拉过,轻轻吻着她的耳廓。
“无碍,到时候送你一件更好的首饰。”
谢清狐疑地看他:“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崔衡打定主意卖关子:“到合适的时候。”
“哦,那这个——”谢清又拿出一块叠成方形的布料,一展开,可见是一条布条,边缘处有撕过的痕迹。
“也请崔相解释下吧。”
昨夜情难自已,没有想起将这些东西收起来,倒让谢清抓了现行。
谢清简直不可置信,崔衡竟将她撕下给他包扎的里衣布条也留着,还贴身带着。
难不成她从前没发觉,他还有这样的癖好?
所以以前他口口声声说的“礼不可废”“男女大防”都是蒙她的?
崔衡这时才觉得有一丝不自在,伸手将谢清揽住,吻她的额头,一路吻至发际。
声音从谢清头顶传来:“总要让我留点念想。”
“不是有玉佩了?”
谢清被他亲的晕乎乎。
“不够,”崔衡在她耳边呢喃:“远远不够。”
他的吻渐渐往下,落在谢清的肩上,谢清舒服地哼一声,浑身酥软地靠在他怀里。
日光透进来,恰照在谢清的颈上,光洁如玉。
吻停在关键位置,崔衡摸摸她的发,没再继续下一步。
她昨夜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如果收不住,又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谢清疑惑抬起头,她明明感觉到了。
崔衡笑了,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放在一边,一边下榻一边道:“先起来吃点东西。”
经他这么一说,谢清才察觉自己肚里空空,只是昨日心里一直记挂着事情,没有注意到。
崔衡披上外袍,谢清拉拉他的袍角,让崔衡转过来。
“我走得匆忙,没带多的衣物。”
她指指地上的衣服:“就这件,没了。”
这衣服穿着骑了多日的马,现在肯定不能再穿了。
崔衡打开房里的柜子,拿出一套青色的袍子给她,道:“这是我以前的,偏小,你先穿上。我让为学为礼今日去置办一套新的给你。”
谢清接过袍子展开看,崔衡身量高,就算是从前的看上去也比她宽大很多。不过她也不矫情,有的穿就可以了。
崔衡收拾停当,将屏风拉过隔开床榻,走到门前拉开房门。
外边日光明媚,一眼就能望见满塘的荷花。
为学不知从哪里出来,满面红光,眼里有藏不住地兴奋。
“主子。”
他昨日与为礼守夜,到后面识趣地离远了些。主子与谢将军重修旧好,他们俩也激动得睡不着。
为礼拉着他连小主子的孙子辈的名字都起好了。
虽然,也轮不到他俩取。
崔衡站在门口,将屋里的情况挡得严实。
“传早膳吧,再去置办一套新的女子骑装。”
为学欢天喜地地应了,麻溜地下去传膳。
崔衡合上房门,回过身,就见谢清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过屏风走出来。
袍子宽宽大大的,罩在谢清身上,青色更衬得她颜色姝丽,袖子长长覆住手。
崔衡不可察地将谢清上下打量一遍,目光停在那宽大衣服都遮不住的曲线上。
他走过去,拉起谢清的手,帮她将袖子挽起来。
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屋子小而温馨,面前人低下头在温柔地给她理袖子,谢清恍惚间以为他们不过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夫妻。
为学为礼在外头唤:“主子?”
恰巧崔衡理好了袖子,道:“进来吧。”一边牵着谢清在矮桌后坐下。
为学为礼进来,捧着一盘盘精致的膳食,一一放在桌上。
为礼更活泼些,朝谢清愉快地眨眨眼,道:“恭喜主子、恭喜谢将军!”
谢清有些不太好意思,崔衡心情甚佳,没跟他们俩计较。
为学见状,说道:“谢将军,这些膳食是主子吩咐的,都是您爱吃的!衣服待会就送来。”
崔衡出言打断:“下去吧。”
为学为礼又笑着对视一眼,立马退下了。
桌上摆满了早膳,谢清看花了眼,啧啧出声:“相爷的吃食果真是常人不可及啊。”
崔衡拿过一个小碗,舀了碗粥放在谢清面前:“先吃点粥舒舒胃。这是厨房采了新鲜的莲蓬,取莲子熬的粥。”
谢清尝了一口,香滑润甜,立刻滑到了胃里。
崔衡又拿过一碟煎得焦香的黄鱼放到谢清前面,上面还放了姜丝提味。
“这个送粥是绝配,我常让厨房做,他们做鱼做得不错。”
谢清夹起一块鱼,入口酥脆清甜,不由得叹一句还是崔衡会享受啊。
她扭头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鱼的?”
崔衡拿起筷子,将鱼腹上的肉夹给谢清:“知道你喜欢吃之后。”
谢清眯起眼,一副‘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的神情。
崔衡被她逗笑,忍不住抚上她的脖子:“怎么?我就不能睹物思人了?”
谢清严肃起来,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崔衡失笑,拉下她的手,十指交握了一会,松开她道:“先吃饭。”
谢清继续吃着粥,看崔衡将桌上的东西都夹了一些到她面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冷不丁地问道:“坊间传你克妻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两个姑娘...?”
她是不信什么天命的玄说,只是替他不值。当他跌落云端的时候,任何事都可以被人踩一脚。
崔衡动作未停,语气平淡:“做给外人看得罢了。”
“啊?”谢清含着一口粥,不明白他的意思。
崔衡放下筷子,想了想第二位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才道:“郑尚书家的二女从小固有顽疾,天命难永,我与郑家定亲前她便已经缠绵病榻了,只是消息捂得严,旁人不知罢了。”
见谢清真的想知道,崔衡便将实情告诉她:“大约是七年前,郑尚书贪墨了一笔修河款,恰被我查出,他求我不要将此事上奏,承诺会将所有修河款尽数交出。彼时,先帝透露出一点对我不成婚的试探,疑心我是否还对你、对谢氏旧情不忘,我便以此与郑尚书交换,与他二女儿定亲。本意是等拖上一两年,再让郑姑娘的病现于世人,郑家再以愧疚为由出面退亲,但没成想,定亲没多久,郑姑娘就去了。”
谢清沉默下来,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又过了一年,先帝又有意无意提起我的婚事。为学陪我去大昭寺,恰巧撞见张侍郎家的小姐与其表哥暗生情愫、私定终生,无奈张侍郎不满意这桩亲,认为妻家的外甥连进士都还未中,成不了大事,执意不许二人见面。我便找到张姑娘,问她是否愿意与我合作,与我定亲后假装染病,去张家的大夫都暗中打点过,让张姑娘服下几贴药以假乱真。张家的事一出,坊间便开始传我‘克妻’,张侍郎担心真如流言所说,便请求退亲。也算是我做了一桩好事,成全了一对有情人。”
崔衡说起这些,平淡无波,谢清心里却觉酸涩。
“此事一出,先帝也不过问我的婚事了。不过后来,他也没那个命过问了。”
谢清挪过去,挨在崔衡肩上。
他抚了抚谢清的发。
谢清抬起头,眼睛亮闪闪:“没关系,以后我都补给你!”
崔衡笑问:“补给我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谢清学他卖关子。
崔衡轻声问:“什么时候回去?”
谢清不能一直留在京城,她是私自回京,一旦被发现又会有人抓住大作文章,何况碧落关那边还有一堆事等着谢清做决定。
谢清安静下来,道:“明天。”
好不容易才解开旧事,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走。
“好。”
吃下两碗粥,又吃了好几条煎鱼与其他小食,谢清已然觉得心满意足,不想在屋里待着,想出去逛逛。
这个别苑她以前来过,那时候塘里还没有这么多荷花,只有后苑连绵的桃花林。
她站起来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打开门,行出几步,就能见塘中接天的碧绿荷叶和娇丽的大朵荷花,一丛丛亭亭玉立,果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
难怪昨夜一直能闻到淡淡的荷花香气,原来离小院如此之近。
碧落关难见如此大片的荷花,谢清起了兴致,快步走到塘边。
层层荷叶交叠,水中还养着几尾锦鲤,鱼尾轻摆,水波荡漾。
谢清闭眼,深呼吸几口气,细细嗅着荷香。
崔衡走到她身边,道:“现下正是时候,荷花开得很好。”
“你若喜欢,明日带上几包晒干的莲子回去。”他对谢清说。
“好啊,别拿太多了。”
为学为礼躲在后面,看前面一青一黑两个身影,暗暗交头接耳,叹主子和谢将军当真是一对壁人。
为礼难掩激动,小声道:“主子和谢将军一刚一柔,当真般配。”
为学刚想点头赞同,又停下问道:“谁是刚,谁是柔?”
两人沉默下来,谢将军好像不是什么柔情小娘子,那剑耍得,主子可不如谢将军英勇。
为礼快速更正自己的话:“主子和谢将军一个刚一个更刚,当真般配。”
为学点头,深以为然。
崔衡知道二人在后面躲着,也没在意,将谢清手上的袖子挽得更高些,方便她探身去摘荷叶。
一朵大大的荷叶落到谢清手里,她笑道:“午膳可用荷叶包饭吃。”
面前人笑容明媚,如朝阳绚烂,崔衡心中被柔情填满,温声答应:“好,都依你。”
谢清突然想起什么,问崔衡:“你派的那个商队,当真是寻常商队吗?”
崔衡淡笑:“的确是有生意,不过是要他们趁机寻得崔良的下落,只是没成。”
“但我试过崔鸣,他的确不会功夫。”
能被崔衡派去战争之地寻人,怎么样也该有些许功夫防身。她看人不会看错,崔鸣完完全全不会武。
崔衡告诉她实话:“除了他,商队其他人都是武学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