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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 ...

  •   崔衡声音很轻,如若不是谢清贴着他的胸膛有轻微震动,她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谢清回不过神,茫然地抬头问:“你说什么?”

      崔衡将她按回怀里,没有让她看到他面上闪过的一丝疯狂。

      “先帝有咳疾,常服的药里有一味甘草,独服无碍,但与芜花相克。我从延城回去后,先帝信任我,任命我为中书侍郎,每日殿前议事、批阅折子。我将芜花碾碎,制成熏香,每日熏染衣物。一日两日无碍,百日千日下来,他渐渐只能卧床不起了。”

      他笑:“否则,以他的身体,活到如今也未尝不可。”

      崔衡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轻,但听在谢清耳中,犹如霹雳。

      弑君!

      她立刻想起先前崔衡身上的种种不同以往。他容易受风寒;畏冷、哪怕入春房内也总是燃着足足的炭火;他异于往常的虚弱...

      是药总有三分毒,崔衡冒险用芜花相克,但经年累月,他的身体又怎么会不受损伤!

      谢清急急从崔衡怀里挣脱,不可置信:“你疯了!你的身体怎么办!”

      她急到想要上手解开崔衡的衣服看看,伸出双手才发现手指冰凉没有力气。

      崔衡将她的手握住:“无碍,这几年我也在慢慢调理,不过是比以往容易生病些。”

      他声音低沉:“换他一命,很值。”

      谢清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

      星星挂空,月色落了二人满身,崔衡头一回不觉寒冷。

      怀中的人是真真切切的。

      不愿谢清愧疚,崔衡抚上她的背,道:“我也是为我自己。”

      他语气状似玩笑:“被人骂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从延城回朝后,先帝立刻将他提为中书侍郎,每日参知议事、御前执笔,对他完全信任。

      而他眼见御座上的人一日日从雄心万丈到缠绵病榻,心中有近似报复的快意。

      为君者不仁,又怎能怪为臣者不忠。

      先帝一日不死,谢清的安危就一日得不到保证。

      他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谢清用手胡乱擦干眼泪,从他怀里起身,急切地对他道:“现下找到了崔良,真相就可以大白于世了!”

      只要崔良将当年的事公之于众,崔衡就不用再受这不白之冤。

      谢清有些兴奋,想要伸手去摸那个印鉴,那是代表崔良身份的印鉴,同述哥给崔衡看的那个相似。

      崔衡面上却不见一丝喜色,他轻柔地止住谢清的动作。

      谢清见状心里发紧,疑惑问道:“怎么了?先帝已经不在了,没有威胁了啊。”

      她十分急切,想要立马去做。

      崔衡将她的碎发拨至耳后,微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耳垂。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不止有我父亲。忠王与一些前朝老臣,都是知晓的。”

      谢清不自觉地收敛了呼吸,听崔衡往下说。

      “你杀了耶律渠,朝中其实已有人向陛下弹劾你不遵圣旨,擅自斩杀契丹王。”

      按律,敌国首领应送至京城,由皇帝断生死,边将无权私自处置。

      “耶律渠已经即位了。”

      若他还只是一个王子,谢清杀了也就杀了;但耶律渠已即位,如果朝中咬住这个不放,对碧落关不利。

      崔衡缓缓说:“当年战后崔良立刻消失,恐怕连先帝没想到谢氏会遭如此大难,使得全军覆没。若先帝联合近臣设计谢家,让契丹钻了空子,致使军功赫赫的忠勇候全族并六万将士因此覆灭的事大白于世,那势必会引起天下动荡,李姓王朝不稳。”

      “他们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耶律渠必须活着回朝,或者死在京城,但绝不能死在你手里。否则,他们就会猜疑耶律渠死前是否已将所有事告知于你。且你找到崔良的事瞒不了多久,他们不会允许你我有机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明明蒙受冤屈不得解的是他,但崔衡说起目前的局势,冷静的仿佛局外人。

      一滴泪还挂在谢清的眼睫上,她顺着崔衡的话飞快地想了想,道:“崔良我已让谢辰和策骁看着,他们就是去了碧落关也不可能找得到。是我杀的耶律渠,贬斥就贬斥,我也不在乎什么大将军!”

      谢清满心不忿,话越说越急。

      崔衡有些不忍,但依旧要将如今的情势与她说明。

      他在朝中耕耘数年,很清楚宗室会以怎样的手段来阻止当年的事。

      “宫中已经有些声音,忠王谏上,要你入宫为妃。”

      谢清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不可置信:“荒谬!陛下认我作义妹!”

      “义妹罢了,又非亲妹。何况,你入宫,宗室会说陛下是为保全你、也是为体恤忠臣遗孤,这是谢氏的荣宠。这样的理由足以说服天下。”

      谢清只觉怒气上涌,她浴血征战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要被以封妃来威胁?

      她猛地一愣,问崔衡:“当年的事,陛下也知道?”

      崔衡微垂下眼:“起初应是不知。”

      谢清等着他后面的话,但崔衡停了下来,她立刻意识到,冷笑着问:“后来一定知道了,对吗?”

      是啊,就算一开始不知,他作为太子,又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何况登基后,他坐在那个御座上,宫里的桩桩件件更加瞒他不过。若他不知,忠王又岂会突然上谏要封妃?

      谢清手心出了密密的汗,只觉得荒谬。

      她是真的有把李临璋当作皇兄。

      从前他允她自由出入东宫找谢泓,也会时时给她送去一些新鲜的小玩意。比起谢泓,李临璋对她显得更有耐心。

      而谢泓常称赞李临璋是个德贤具备的储君,也是他不可多得的兄弟知己。

      这九年里,她能放心在碧落关,也是因为信任她所忠之君不仅是帝王,亦亲如兄长。

      结果,一直是她被蒙在鼓里。

      谢清沉默站着,忽地出声:“所以,又是因为我?”

      崔氏势力在朝堂上盘根错节,轻易不能动;而谢清,就是关窍所在,既能迫使崔谢二姓不得不压下此事,又能让碧落关不轻举妄动。

      谢清若拒绝封妃,执意将旧事公开,就是抗旨不遵,等同谋反,朝中顷刻可以派军镇剿碧落关。

      封妃不过是个借口,是宗室用以威胁的筹码。

      崔衡牵住她,让她转向自己,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他要抱着她才能觉得安心。

      “不是因为你,不是你的错,就算没有你,他们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被世人知道。”

      “他们选择你,只是因为想要凭此威胁谢氏与崔氏,且是最立竿见影的法子。”

      崔衡的声音很轻,手在她背上规律地轻拍。让她想起少时她偶有假装撒娇哭闹,崔衡无可奈何,守礼地保持着距离安慰。

      谢清伸手回抱,轻嗅他身上的味道,熏香下有淡淡的药草味。

      她更觉心绞,亦想到九年里崔衡受的委屈里也有她的份,他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的。

      “衡哥哥...”

      久违的称呼喊出口,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谢清才发现,过去的那些时光有多难得,而他们回不到当年了。

      崔衡收紧了手臂。

      “相信我,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我本就没想过要再挽回什么名声。”

      他的声音温柔朦胧。

      “我习惯了,只要你平安。”

      谢清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他先前才说过被骂的滋味不好受,现在却为她不要愧疚,平静地说出习惯了。

      怎么习惯?

      怎么可能习惯?

      他出生起就享尽世人赞誉,身为世家宗子,纵天资聪颖也从不放松,人前背后皆脚踏实地,高中状元靠的不只是家世天赋,他为之付出的努力谢清一直都看着。

      凭什么?

      谢清狠狠不甘。

      她心中的君子如玉,如今却不得不沾满污泥。

      有蝉鸣不休,荷花的香气飘来,清新淡雅。

      谢清心跳急速,她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发泄口。

      她往后退一些,倾身吻住崔衡的唇。

      崔衡浑身僵住,从前他一直克己复礼,纵是已有婚约也不曾有逾矩行为。

      谢清的吻没有章法,半咬半吮,急切地想要感知崔衡的存在。

      一只手按上谢清的后脑,崔衡张唇,温柔地安抚着怀里如小兽一般横冲直撞的女子。

      他的唇有些冰凉,细细地吻过谢清唇瓣的每一处,舌尖轻缓而入,勾住了谢清的舌。

      晚荷的香味被揉碎了,含进湿润的夜里。

      这个吻缠绵漫长,谢清脸上的泪痕也被尽数吻去,她头脑渐渐发晕,但仍旧记得她的目的。

      她使了点力,将崔衡推倒,倒在榻上,然后倾身跨上去。

      崔衡一瞬错愕,谢清的手已经扯开了他的外袍。

      他的手按在她背上,呼吸不稳:“皎皎?”

      谢清没回答他,凑上前吻他。

      她动作急切,也有惧意。

      察觉出她的意图,崔衡好笑地说:“没有别的伤了。”

      谢清一手被他抓住,就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解开,不依不饶。

      “怎么了?我们早该是夫妻!”

      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他们的孩子肯定早已满地跑了。

      有风偷偷潜入,带来暧昧的月色盈满一室,缠住紧紧拥抱的两人。

      晚风吹过,月光下的荷叶沾染露水,含羞合上的花朵欲语还休。

      忽地一阵急风,露珠凝在荷叶上,随风摇晃。

      整片荷塘接连起伏,香气散在浓密的夜中。

      谢清尚存一丝理智,问:“你身体吃得消吗?”

      她不知芜花对他的身体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但看他落个水就大病一场的样子,她实在是不放心。

      崔衡呼吸急促,闻言挑眉调笑:“你这是在质疑我?”

      “我没...”

      剩下的话被含入吻中。

      夜深院静,月挂枝头,月夜风荷稍停,灯烛燃至底端。

      晚风消散,花枝栖露。

      此间夜色温柔,可抵万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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