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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姜氏笑着对谢清道:“皎皎有没有见到你堂兄呀,他说去给我置办生辰礼物了,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谢清僵住,欣喜褪去,涌上无尽的悲意,她艰难地开口:“许是让同僚叫住了吧。”

      姜氏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他最爱跟人瞎比试,怎么说都不听。”说罢,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我还忘了补他的披风了,明日要上殿受封,可不能在御前失仪。”

      说着,松开谢清的手,自顾自地走了,边走边嘴里喃喃:“补披风,补披风...”

      谢清闭了闭眼,平复心绪,问奉颜:“婶婶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奉颜道:“刚出事那几年,小姐知道的,二夫人整日流泪哀恸,身体吃不消,便成日病痛缠身。后来小姐要我们给二夫人细细调理,二夫人身体倒是好了不少,但却变得时而糊涂时而清醒,糊涂时只记得淳少爷殿前受封云麾将军的时候,清醒时又整日枯坐祠堂。”

      谢清握紧了拳头,仇恨不会因为时间而消逝,只会随着时间慢慢刻入骨血,融成生命中一块永远都难以愈合的血痂,血债血偿才能让逝者安息。

      谢清入了祠堂,满目皆是父母族人的牌位。

      她拿过一旁的棉布,沾湿了水,一个个牌位擦过去,一共一百二十八座牌位,供奉着死在碧落关一百二十八条谢氏性命。

      谢清擦的很慢,一个个名字在她手里过去。祠堂常有人打扫,这些牌位都没有沾染尘灰,但谢清依旧擦得很仔细,一遍遍,提醒自己绝不能望。

      祠堂里味道深重,谢清点起香,一柱柱香上过去,最后回到父母的牌位前跪下。

      “父亲,母亲,请你们再允女儿一些时日,我必会踏平契丹,手刃耶律渠,永定碧落关!”

      谢清对着父母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坚决地起身,不再留恋,转身离开了祠堂。

      ——

      先前答应了李临璋参加皇后的宫宴,临到头了,谢清才觉后悔。但话已出口,她须得顺应皇命才能有更大的机会让宫里答应此战。

      虽然做好了将会有一场“硬战”要打的准备,但谢清踏入坤宁宫的一刻还是给这满殿的官眷给惊着了,愣在当场好一会。

      她离京多年,这期间回来过一次也是匆匆几日便赶回碧落关,根本没有机会与官眷内宅中的妇人接触,是以一眼望去都觉得眼生的很。

      周嬷嬷将谢清请入内殿,皇后正笑吟吟地等着她。

      “拜见娘娘。”

      谢清正想抱拳行礼,一低头看到自己正穿着繁复的女子衣裙,还这样见礼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只好不太熟练地行了个福礼。

      皇后是今上发妻,与李临璋同岁,已年近三十,久在中宫之位,贤德睿智,不怒自威。

      她拉过谢清,上下端详了谢清好一会,笑道:“将袍英气,裙装明媚,叱英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娘娘谬赞了。”

      谢清心想,按皇后先扬后抑的说话风格,肯定还有‘但是’。

      “但是,是不是有些素净了,本宫赐的首饰不喜欢吗?”

      谢清辩解:“不是,是我太久没戴珠钗玉环,有些不习惯。”

      皇后温柔地笑道:“不碍事,在本宫这再打扮会。”

      话音刚落,两旁就有女官上前来将谢清扶到梳妆台前坐下,谢清闭了闭眼,放弃挣扎。

      等皇后终于满意地点头,谢清觉得自己差不多就要交待在这了。

      宫宴正式开始。

      “这宫宴名义上是皇后娘娘为来年后宅和睦,特意叫来京中四品以上官眷前来听训,实际上就是给你相看的。”

      姗姗来迟的贤妃赵涵嘉一屁股坐在谢清旁边,嫌弃地将桌上的荤腥往她那边推。

      谢清转头:“你不是才出月子,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

      涵嘉朝她挤挤眼,狡黠地道:“这不是娘娘说我与你相熟,叫我来给你撑撑场面,免得你一个人不自在。”

      是很不自在,谢清坐在位子上哪哪都觉得不对,她扫视了一眼,倒还是有几个命妇带了家中的女儿进宫,只是看上去都还未及笄,显然是皇后为了不那么刻意,特地嘱咐的。

      谢清无语望天。

      涵嘉又凑过来,在她耳边悄悄道:“你也不用担心,论出身,满京城有几个能越过谢氏?你有军功威望在身,又是陛下的义妹,先帝亲赐的郡主品阶,谁配你都是高攀了。”

      涵嘉停下,一个大喘气又道:“不过年岁是错过了,着实是有些难。”

      “...你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

      涵嘉乐了:“能啊!那天陛下和娘娘说话,叫我偷听到了,说是如今年纪同你相当或是比你年长的世家子弟,那几乎就没有没成婚的,总不能叫你去给人做续弦吧。所以,陛下和娘娘的意思是,在身家清白的四品以上官员中挑选,就是出身低些也没什么,人品贵重就行。”

      谢清倒了一杯果酒,看涵嘉一脸“我还没说完你快来问我”的样子,决定给这位新晋母亲一个面子,好脾气地问:“陛下和娘娘中意的是谁?”

      涵嘉得逞,得意洋洋地朝下首看去,示意谢清。

      “大理寺少卿沈辞舟。那边那位就是他母亲。沈辞舟也是出自中州沈氏,不过是旁了不能再旁的旁支,一直也未有什么起色。直到沈辞舟这一代,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入朝为官,才被沈氏主支注意到。我也替你打听了一下,沈辞舟二十有四,与你同岁,父亲已逝,家风肃正,母亲也是武官家的女儿,是个豪爽的人。他为官公正不阿,从不流连烟花之地。若非为父守孝,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未曾娶亲。”

      谢清随着涵嘉的视线看过去,果真见到一位爽朗干练的妇人,面目和气,举止大方。

      谢清收回视线,没什么表示,涵嘉急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可与不可,你给句话呀!”

      谢清问:“既然陛下娘娘已有人选,为何还专门办这宫宴?”

      涵嘉呵呵笑:“这不是怕你不乐意,想着若是与别家投缘,多些人做备选,也让你忠勇侯府的门楣热闹点不是?”

      “...”

      谢清白她一眼:“这热闹给你要不要?”

      涵嘉胡说八道:“可以啊,也就是我入宫了,我要是你,早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了。”

      “这话我要学给陛下听。”

      涵嘉下意识缩缩脖子,不服气地道:“开开玩笑,我罪不至死吧,我还不是为了你!”

      回到正题,涵嘉认真对谢清道:“的确是陛下还是想你的婚事能合你心意,才让皇后娘娘旁敲侧击从女眷入手。否则他直接召见沈辞舟把这事说了,那不更省事?”

      “嗯,”谢清点头:“我知道。”

      涵嘉了解谢清,她没有明摆着反对得,一般就是默认接受了,心里安定了一些,想道:这年头红娘可真不好做。上头一句话,底下跑断腿。

      谢清小口地饮着果酒,宫里的酒比营里粗制的酒浆温和多了,她心里盘算:反正她短时间内肯定是成不了亲的,先稳住宫里最要紧,到时候若对方不乐意一拖再拖,一拍两散就是。

      皇后一直状似无意地留意着谢清和贤妃这边,见贤妃给了她一个“搞定”的眼神,满意地笑了,朗声道:“诸位都是官眷娘子,须知家和万事兴。男子在前朝为国出力,后宅更应安稳,才能使众位卿家无后顾之忧,为陛下尽忠。最近听闻大理寺沈少卿乃新起之秀,年纪轻轻断案如神,想来是家风端良才能教出这样好的儿郎。”

      说罢,还假意张望了一下:“不知沈少卿母亲可在?”

      谢清一口酒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娘娘您这话头转的也太生硬了吧。

      她无奈地坐好,理理衣裙,拿出温柔端庄的姿态“应考”——要是人家没看上自己那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涵嘉悄悄向她竖了个大拇指。

      沈辞舟母亲刘氏有些紧张,不知为何中宫就点她一人,又是头一回面见皇后,生怕自己礼数不周见罪于皇后,遂有些小心翼翼:“民妇沈刘氏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温和地道:“起来吧,刘夫人一看便是识大体的好母亲。不知沈大人婚配否?”

      刘氏回道:“还未曾,前几年臣妇丈夫去了,他为父守孝三年,婚事便耽搁了。”

      “哦,这样。”皇后面带惋惜,“像沈少卿这样的国之栋梁,新妇更需得好好找,最好是出身矜贵,身世清白,识大体懂大局的女子。”

      皇后意有所指。

      坐位靠前的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公侯夫人对皇后的意思心知肚明,并不作声。坐在后面并不知事情原委的官眷们都稍显疑惑,怎么皇后只偏偏点了沈辞舟一个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婚事。

      谢清面上的假笑快要绷不住了,她后悔了,早知道宁可听李临璋唠叨两个时辰也不要坐在这相看。

      刘氏好像有些明白皇后的意思,悄悄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谢清,道:“是,多谢娘娘关心。”

      皇后满意地笑了:“好了,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清心道:绝对还没完。

      下一刻,皇后对她笑道:“叱英久不回京,这次总算是有机会多进宫陪陪本宫了。”

      谢清乖巧答是。

      皇后又道:“陛下总挂念着你领兵辛苦,又不能硬是拗你的意愿。只说若你成了家,便也算了却谢侯爷对他的托付了。”

      谢清垂下眼,一板一眼地答话:“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臣惭愧。”

      “若依本宫看,缘分到了那是挡不住的,出现的时机恰恰好才有相伴一生的福气。贤妃你说是不是?”

      正偷笑的涵嘉猝不及防被点名,赶紧点头:“是,臣妾也觉得缘分天注定。”

      谢清小幅度地斜眼:墙头草!

      涵嘉冲她笑的端庄:谁官大我听谁的。

      皇后完成了这桩事,心满意足,下半场宫宴不再有意无意地提谢清,总算让谢清能浑水摸鱼地吃饱喝足。

      ——

      临近日暮,崔衡翻着蜀地上的折子,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字让他生出一丝躁意,索性扔在一边,执了笔在纸上作画。

      等他回过神来,纸上谢清娇美的面容已栩栩如生。

      眉目含春,笑魇如花。

      崔衡看着谢清的画像,笔尖定在画上之人左眼之下,迟迟不敢落笔点上那颗血痣。

      心脏一阵隐痛,他握紧了拳,将画卷起来,束之高阁。

      正坐着闭目养神,为学在外叩门:“主子,宫里的消息。”

      “进。”

      为学推门而入,崔衡睁眼,接过他手中的纸条。

      纸条展开,上面只用细小的笔锋写了三个字:沈辞舟。

      为学打量着崔衡的表情,斟酌着转述道:“今日宫宴上,谢将军已见过沈少卿的母亲刘氏了。”

      崔衡不语。

      为学继续道:“陛下娘娘也真是奇怪,不叫沈大人与谢将军两个人先相看,反倒是先叫谢将军见见所有官眷,难不成想要谢将军自己再挑挑?”

      崔衡将纸条放在香炉中燃成灰,道:“还在年节,若贸然将他们俩宣进宫里独处,难免有流言蜚语,毕竟还未定,不宜声张。借皇后的名义举办宫宴,一来先看看谢清自己愿不愿意,二来也借刘氏看看沈辞舟的意思。”

      为学掂量着这话,问道:“那主子...要不要阻止?”

      “我哪来这个资格,”崔衡自嘲地勾唇,“她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突如起来的尖锐之言,连为学都愣住了。主子很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

      顿了会,崔衡又仿佛自言自语:“沈辞舟家世清白,为人端正,是个不错的选择。她会过的很好,夫妻琴瑟和鸣,儿女绕膝。”

      只是这些都与他无关。

      “可是主子...”为学着急。

      崔衡抬手,为学立马闭嘴,有些替崔衡不甘。

      谢将军可以找到夫婿美满一生,可主子却只能背着“奸贼”“克妻”的骂名过一辈子。

      明明主子和谢将军才是天生的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日斜西山,崔衡挥手示意为学出去,为学只好咽下满肚子的话,退出去掩上房门。

      落日余晖透过窗棂,斜斜照在崔衡的侧脸上,暖橙色的光晕下,他眼神里翻腾的不甘很快就没了,随斜阳化为平静。

      小石投水,只不过短暂地激起一片水花,很快沉入水底。

      他久久注视着那张纸条燃成的灰烬,回想起谢清十三岁那年,少女如早春蓬勃的花骨朵,欣喜雀跃地对他说。

      “我以后的夫君,一定是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衡哥哥你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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