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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崔衡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拜见皇帝后道:“蜀中地动已妥善处理,益州刺史上了折请奏陛下重建之意。”

      李临璋点头,道:“朕已知晓,此事容后由户部工部共同商议后再呈上来。今日是休沐,子正这么早前来就为了此事?”

      崔衡望着谢清,嘴里却是在回李临璋的话:“臣与谢将军长久不见,怕谢将军不记得臣了,听闻谢将军回京,特意赶来相见。”

      谢清冷笑:“我可不敢劳相爷惦记,怕折寿。”

      “谢将军是巾帼英雄,百战不殆,也有害怕的事?”

      “战场上明刀易躲,人心的暗箭难防。我是个蠢人,生怕自己哪天就被相爷算计地连骨头渣都不剩。”

      李临璋见两人又有剑拔弩张之意,赶忙打圆场:“你我三人一同长大,朕知道皎皎对阿衡有误会...”

      谢清打断皇帝:“臣不敢,相爷心怀天下,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天下百姓,我不过是逞匹夫之勇,实在是不敢与相爷相提并论。”

      李临璋的话含在嘴边,此刻也没了办法。

      崔衡对她的阴阳怪气视若无睹,对皇帝道:“若陛下没有别的吩咐,臣先行告退,臣与陈尚书、姚尚书将益州之事商讨待定再呈于御前。”

      李临璋点头:“好,午后再来御书房,朕有一事与你相商。”

      谢清站起来,随意地对皇帝拱了拱手:“臣也告退了。”

      眼见谢清就要走,李临璋喊她:“今晨皇后与你说的三日后的坤宁宫宴,皎皎你可记着。”

      谢清边走边摆手:“记住了。”

      出了延英殿,晚冬温暖的朝日冉冉而起,驱散了清晨的露气。

      从延英殿前远望,宫门错落,高低不一的府邸屋舍排列开去,延绵不尽。

      尚有白雪落在檐上未化,衬着家家户户挂起的年饰,一片安和民乐的城景,比之萧瑟的碧落关,简直是天庭对人间。

      谢清收回视线,随意伸展了筋骨,嘴里嘟囔:“在宫里睡也睡不好,待会还得补个觉。”

      崔衡自她身后行出,瞥她一眼,语气不温不火:“谢将军此次击退契丹三万大军,俘获战俘一千余人、牛羊无数,昨日庆功宴半数朝臣皆出席为将军庆祝,陛下还允将军宫中留宿。如此荣宠,谢将军已是我朝女子第一人。”

      谢清面无表情:“父兄战死,家族倾覆,我有幸留有一命,食朝廷恩露,享千军威望,御敌卫国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君恩不敢受。”

      崔衡看向身旁的女子,一身英气逼人的将袍,本是明艳的眉目被边关的风霜打磨地越显凌厉,左眼下一寸的红痣鲜艳如血。

      这原本是一颗小小泪痣,从谢清出生起便有了,他还笑过谢清如此爱哭就是因为有这颗泪痣。

      崔衡想起九年前碧落关的隆冬,他翻过无数的尸首,在无边雪地里找到她时,这颗痣与面上的鲜血相融,如同雪地里开出的红棉,漫天纷飞的大雪中这一点红刺在他眼里,从此后血色再也褪不去。

      两相静默,崔衡心想,若不清楚点与她说明,恐怕谢清自己是察觉不到的。

      谢清懒得理他,抬腿便走。

      崔衡后边跟上,已近宫门,四处无人,他缓慢地说,声音散在清晨的寒风里。

      “你如今风头无量,功勋赫赫,边关军心皆向于你。但也要明白树大招风,朝野上下有多少人盯着碧落关盯着你,你需得明白功高震...”

      谢清脚步不停,听得此话戏谑道:“相爷莫不是担心我夺了你的权势?还是担心我迟早有一日要找你算我谢家的旧账?”

      崔衡停下脚步,谢清往后扫一眼,也停了下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崔衡有一副好颜色,人如他的字一般,眉眼肃正,内敛冷清,深紫色的官袍更衬得他气度雍容,似天地山河都囊括在他手中。

      谢清最讨厌他这副坦然无畏的样子,她冷笑,语气愈发尖厉:“怎么?难道不是?这么多年你驳过多少回碧落关的增兵和请战,又压了多少回给碧落关的粮草物资?寒冬腊月京城高官食酒享肉,我碧落关的将士们却在浴血守城!相爷莫要忘了,你仕途伊始也是在碧落关!”

      尖锐的话语有如实体,直向他刺来。

      周身钝痛。

      崔衡呼吸滞住,手指紧紧蜷缩着,生生压下喉间的一股腥甜。

      寒风簌簌起,在空中绕了一个圈子,吹起了谢清和崔衡的衣摆,相缠难分。

      崔衡低头注视。

      皇城内处处隔墙有耳,崔衡不欲再与她争辩,谢清依旧步步紧逼。

      “我倒想知道九年来,相爷是如何能够心安理得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可会害怕冤魂缠身,可会有一丝悔恨之意!”

      崔衡猛地抬眼,触及谢清夹着恨意与悲恸的眼神,心下又一痛,转过脸不看她:“如将军所言,我狼子野心、不择手段。战事起,死伤再所难免,谢家亦不可逃,我又为何要愧疚?”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早就该知道的,早就不该再对这个人抱有任何幻想。

      谢清突然泄了力,谁对谁错,他们之间早就没什么可争辩的了。

      “还请相爷将早年定婚时的玉佩交还于我。它是我的东西,早该还给我了吧。”

      崔衡落下眼眸,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抚摸上一块玉佩,慢慢道:“那玉佩隔得时日太长,不知道放去哪里了。需仔细找找,找到了便给将军送去。”

      谢清转身就走。

      侧门外岑梧正等着,一见到谢清便冲过来,挡在谢清前面,怒瞪着崔衡。

      谢清回头,看见崔衡已经向安庆宫去,对岑梧道:“没事,我们回府。”

      岑梧冲崔衡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奸相,就会耍阴招,有本事真刀真枪干一场,老子保管叫他求爷爷告奶奶。”

      “好了,回府吧。”

      忠勇侯府离皇城并不远,占了一整条街,从前府门前总有官员往来拜谒,府中父母亲与兄长的笑声朗朗。如今侯府的气势仍在,但依旧显得沉寂了。

      谢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向门口张望,看见谢清的身影,高兴地迎上去:“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谢清上次回来已是三年前入京述职的时候,仅在京中待了两日便匆匆赶回碧落关。一别三年,谢浔将要及冠,谢清看见昔日躲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的少年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与她一同撑起了谢氏的荣誉。

      谢清眉间舒展,欣慰地按在谢浔肩上。

      “阿姐,你昨日回来连家都没回就被召进宫了,我和叔父都等你好久了。阿姐,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谢浔希翼地问。

      谢清踌躇不语,谢浔急忙道:“我已要加冠,阿姐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撑起谢氏,让欠我们的人有债必偿!边关苦寒,战场上生死难料,阿姐回家来吧,我实在是害怕...”

      谢清安抚他:“此事容后再议,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官场上的刀剑不比边关的少,你要小心应对。只要你在,阿姐就无后顾之忧。”

      谢浔眼眶略微有些泛红,他幼年遭逢巨变,父母兄长族人一夕之间尽数亡去,唯有当时也不过刚十五的姐姐带着他躲过一劫。从那之后,姐姐舍去红妆,披上将袍,死守碧落关,只为有朝一日能亲手血刃仇人。

      无数次边关的急报传来,谢浔日夜担忧,既害怕姐姐遭遇不测,也恨自己作为男子却无习武的根骨,无法亲上战场为父报仇,要姐姐多年在边关拼杀不得归家。当年姐姐是全京城最耀眼的世家贵女,连宫里都动过要定为皇后的念头,如今却不得不在行伍之中整日与兵卒为伴,过了成家的大好年华。

      谢浔深深呼出一口气,阿姐说得对,他要成为姐姐的靠山,让姐姐永无后顾之忧:“阿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待手刃仇敌,阿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我也要让崔衡亲自向我们谢家赔罪!”

      提到崔衡,谢清垂下眼眸,沉默片刻对谢浔道:“万事莫急,莫要冲动。叔父在哪,我先去看看他。”

      谢浔带着谢清前去谢明衷在的院子。

      一路行至荷塘,还在冬日,荷塘里并没有花开,只有几尾鱼在慢慢地游着。

      竹影掩映幽廊深深,白玉阶上缀满落英,塘前的空地上还留着长兄谢泓用长枪划出的痕迹,是给她跳格子用的。

      亭台如昔,阁楼依旧,一砖一瓦都是从前的模样。

      谢清放慢了脚步,深恐惊散了故景。

      府里服侍的人不多,谢家出事后谢清做主遣散了大部分奴仆,留下的都是世代在侯府的忠仆,见到谢清,都很高兴地跑过来见礼。一时间“大小姐回来了!”在整个府中传开。

      谢浔对谢清说:“听闻阿姐要回来,家里上下都很开心。”

      谢清心中亦觉温暖,这是她的家,是有父母兄长陪伴的幼年,是支撑她熬过多年岁月的信念,只有在家里她才能放下重担仇恨,稍感轻松。

      贴身侍女奉颜掂着裙子小跑过来,见到谢清,先委委屈屈的哭出来:“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谢清笑吟吟地站在原地。

      奉颜撇嘴,眼泪滚滚往下落:“上次你明明说要带我一同去碧落关的,可转头就把我丢下了!”

      谢清只好过去给她擦了擦眼泪:“这都能哭,你年纪长了心性还不见长?还要小姐哄你的吗?”

      奉颜抢过帕子,不满地道:“谁让小姐狠心不带我的。边关苦寒,您身边没有侍奉的人如何能行?”

      “是是是,我错了。”谢清妥协,“下回我去哪都把你带上,绝不丢下你好不好?”

      奉颜破涕为笑,兴奋对谢清道:“知道小姐要回家,厨房已经做好了小姐爱吃的膳食了,小姐先回房吧!”

      谢清笑道:“不急,先去拜见叔父婶婶。”

      “是了!二老爷一直等着小姐呢!”

      谢明衷的书房紧挨着老侯爷谢明渊的书房,这一带最是清净,谢清与谢浔刚转过回廊,便看见谢明衷坐在轮椅上在书房前等着谢清。

      许久未见,谢清看见谢明衷的头发已然花白。可算算年纪,叔父今年还未到知天命的岁数。

      她快步走过去,先向叔父行了一礼,因还穿着将袍,做女儿之礼有些奇怪,便行了军礼。

      谢明衷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招手让谢清向前,谢清往前蹲下。

      谢明衷上下端详着谢清:“皎皎,似乎瘦了许多。”

      谢清按下涩意,轻轻地问:“叔父您身体还好吗?”

      谢明衷微微带笑,目光慈和:“我很好,家里也一切都好。”

      谢清低头看着叔父的双腿,心中酸涩万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谢明衷摁着她的肩:“你无需担心我,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你的决定我不多加干涉,你也不用担心我和谢浔,做你的想做的事,不要为了我们束缚住你自己。”

      谢清轻轻地点点头,道:“这次回来,我从契丹人手里俘获了一朵雪莲,据说是开在极北之地的天山之上的,被契丹人供作至宝,对断筋续骨很有用。陛下已经恩准我留下它,叔父喝了兴许会有成效。”

      就是再好的药材,他的腿也早就没有好转的可能了。但为了谢清安心,谢明衷还是点了头,对谢清道:“累了吧,先去歇着,晚些再来同我一起用晚膳。”

      谢清点头,站起身,往祠堂方向去。

      她对谢浔道:“我想独自去祭拜一下父母兄长,你不用跟了。”

      谢浔点头:“好,阿姐若有别的事就叫我。”

      祠堂在侯府西边,刚到祠堂门口,便见一妇人直直走过来,脸上带笑:“皎皎啊。”

      谢清顿感惊讶,又欣喜非常,握住妇人的手:“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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