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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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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昨日清晨京郊依山村发现一上吊女子,死者家属指正凶手正是碧落关守军百夫长孙煊。女子年纪不过十五,花样年华,实是令人不忍!凶手简直残无人道!”
韩元说着,还擦了一把汗。
户部尚书出列:“陛下,小小百夫长便仗势欺人,实在是令人发指!”
“陛下,定要严惩凶手,不能因此引起民愤啊!”
“陛下,此事事关谢氏,臣以为,叱英将军有治军不严之责。”
门下侍郎幽幽地说:“谢侯爷治军严明,叱英将军承其父之志一向杀伐果断,其中怕不是有误会吧。”
韩元再道:“现下尸体已移交大理寺,由大理寺主审。”
中书侍郎假装疑惑道:“既如此,怎么不闻沈少卿之言?”
沈辞舟出列,躬身回禀:“案情尚未明朗,是以不敢烦扰圣听。”
户部尚书晦暗不明地一笑:“沈少卿不是不敢烦扰圣听,”他的眼神斜向一边,意有所指:“是另有原因吧。”
谢清垂手站着,对堂上的争执充耳不闻。
上首的李临璋给了赵有功一个眼神,后者上前一步喊道:“肃静。”
众人停了言语。
京兆府尹韩元接收到中书侍郎的眼神,飞快地瞥一眼崔衡一语不发的背影,顶着压力继续颤巍巍地开口:“禀陛下,因此事牵连甚广,才不得不上呈天听。”
李临璋翻着折子,大理寺和京兆府都对此事做了陈述,京兆府那封折子,尤其的“详细”。
他三下看完,合上折子,俯视韩元,问道:“哦?何来牵连甚广一说?韩爱卿可否与朕细细说明。”
韩元咽了口唾沫,皇帝的话暂且不明态度,他又暗中瞥了眼中书侍郎,后者却没能如他愿再给他个眼神。
“回陛下,孙煊虽只是个百夫长,但也是叱英将军的亲信,是得叱英将军信重之人。臣以为,此人犯下如此恶行,对上是有违谢将军之信,让谢将军空受治军不严的指责;对下,若不妥善处置,容易引起民愤,军民不和啊陛下!”
韩元再拜,腰弯得更低。
一时没人接话,李临璋好像真的在顺着他的话思考。
谢清微微眯起眼,不应该啊,这才哪到哪,这唱词才到一半吧。
户部尚书掀起眼皮瞧了眼一直不开口的谢清,说道:“如今,户部与兵部都以战事为先,现下出了这样的事,臣惶恐,恐怕在征兵征粮一事上会有所影响啊。”
他看一眼兵部尚书,吕尚保一脸晦气,谢明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等闲不想跟谢清明着对上,心中咬牙切齿,怪户部这老匹夫拉上自己。
吕尚保呵呵笑道:“边关诸事已在准备之中,暂且未有阻碍。”
户部尚书瞪他一眼,坏事的玩意!
眼见兵部仍旧摇摆不定,下决心要做墙头草,中书侍郎迈出一步,向上禀道:“陛下,臣听闻昨日与今日京郊依山村都有民众申冤,要官府明察。臣以为,此时应先暂停碧落关调兵增兵事宜,命京郊谢氏守军停止演练,以待调查平息民怨后再行继续。”
李临璋不答,转问:“叱英何意?”
众人的眼光一瞬汇集到谢清身上。
谢清态度谦逊:“无论孙煊是否凶手,臣都有监管不严之罪,愿受惩罚。但战事是国事,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臣不敢以此延误战机。若战事有误,不知陈尚书与吕尚书是否担待得起?”
户部尚书被呛住,一时无话。
门下侍郎状似无意地接话:“京郊的谢氏守军可难逃干系,谢将军莫要包庇下属啊。”
忠王出来打圆场:“依本王看叱英将军也不是会行包庇之事的人,京兆府与大理寺查明真相,很快便也能去了禁令。”
皇叔开口转圜,众人也不便辩驳。
李临璋看一眼谢清,心里奇怪,她今日倒是老实的很,居然也学会收敛了。
“案情尚待查明,叱英有监察不严之责,罚其全力协助大理寺与京兆府安抚民怨将功折罪;碧落关守军禁止出营,一应战事准备如常,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弯腰的间隙中书侍郎等人对了一眼,陛下偏心谢氏真是偏心地没边了。
“对了,二月初二至初四便是春猎,猎苑那处已准备好了,众卿也提前准备。”李临璋临了提了最后一句。
散了朝会,门下侍郎按着户部尚书的肩膀笑问道:“陈大人可又有得忙了。”
户部尚书小声地冷哼了一声:“陛下如此偏心谢氏,我又岂敢顶风作案,‘拖延战机’?”
门下侍郎放轻声:“还待请相爷的示下。”
户部尚书抬头张望:“是了,相爷怎离朝如此之快?”
朝臣三三两两地离殿,却不见崔衡的身影。
二人对视一眼,就此分开。
另一边,谢清出了通乾门,迎着初升的日头伸了个懒腰。
兵部尚书吕尚保笑嘻嘻地凑近:“将军宽宏大量,君子胸怀啊。”
谢清连头都没回:“君子不敢当,不及吕大人,行动迅速不留话柄。”
这是讽他摇摆不定老做墙头草,吕尚保是个笑面虎,不是骂到他头上的,他一贯不当回事,何况谢清这不痛不痒的一刺。
“陛下重视将军,只下了禁营令。您放心,兵部定不会拖您的后腿。”
谢清这才回过头来看人,皮笑肉不笑:“那我就得多谢吕大人了?”
吕尚保呵呵道:“不敢不敢,您先忙。”
吕尚保的示好谢清没有放在心上,这人贯会见风使舵,看谁形势好便跟谁一道,但不得不说,事办的是真漂亮周到,否则也不会稳稳地坐着兵部尚书的位置。
谢清回府换了常服,当即往大理寺去。禁营令才下,军营不能练兵,陛下又下了旨意要她协助大理寺与京兆府,想来这几日,她也只能赖在大理寺了。
大理寺早就熟悉了谢清,谢清一路直奔沈辞舟的公房而去。
沈辞舟下朝后也才坐下翻看案宗,见谢清来了,起身道:“尸体仵作已复检过,现在在停尸房,我也还未去,一起吧。”
仵作对二人道:“回大人,尸体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这女子手腕上、脚腕上都有挣扎的磨痕,下身也有侵犯的痕迹,胃里残留的食物中没有验出别的东西,就是死于窒息,死亡时间应是昨日丑时至寅时期间。”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这尸体能留给他们肯定是笃定什么都查不出来的,但听得此话,谢清还是不免皱起眉。
沈辞舟恰与她道:“已连夜提审了孙煊,孙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唯一有的记忆就是喝了一小杯酒,尝了陶祖母做的几道菜。酒壶里的酒验过了没有问题,菜肴亦是。那陶祖母也一问就哭,一口咬定是孙煊害死的她孙女。”
沈辞舟话音一转:“但也不是全然没有突破。搜查陶家院子时,发现了一双陶祖母还未收拾的鞋,看尺码是死去的陶五娘的,就藏在灶房炕下一堆木柴里。”
他指了一指尸体:“尸体上这双鞋干干静静,但那双鞋鞋底却沾满泥土,应是去过山里。按泥土湿润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就是案发当夜陶五娘穿的,那她为何要深更半夜去往山中,又是何时去的,为何回来就上吊自缢了呢?”
谢清问:“陶祖母为何要留着那一双鞋?”
“那双鞋做工不错,用料上成,瞧着价值不低。陶祖母说那是陶五娘母亲留给陶五娘的,之前穿过弄脏了,她还没来得及洗。”
谢清问道:“没来得及洗但却藏在灶房里?”怎么看怎么像是陶祖母觉得那鞋贵,不舍得丢弃,但又不能留着证据,只得先藏在家中。
沈辞舟点头:“是,这是现下唯一一个突破口,若她真是夜里出去过,那说不定有目击证人。我已命推官去村里挨家挨户询问,但没有得到好消息。”
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晚没有意外轻易不出门,没人看见也属正常。
沈辞舟接着道:“但也有一个意外之喜,虽然没人见到陶五娘前日夜里到昨日凌晨上山,但是据村里人供述,亦没人有印象陶五娘在这之前的一两日去过山里。她邻居说那两日,陶五娘都只是在屋子里做绣工,未曾出门。”
谢清眼神一亮:“这可说明那鞋上沾的泥土,只有可能案发当夜沾上的?”
沈辞舟带上一丝微笑:“正是。”
谢清呼出一口气,有疑点就最好,最怕没有疑点。虽然仍旧不能说明孙煊的无辜,但至少有线索能追寻下去。
但是,又入了死胡同,若真找不到证人,又要如何解围?
沈辞舟带谢清出了停尸房,站在大理寺院里,对谢清道:“我已让下属扩大范围,依山村那片绕着山而建的村子不止一个,深夜独自上山的姑娘毕竟惹人耳目。”
谢清点头,顺着沈辞舟的话细细思索起来。
沈辞舟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到她高高挽起的发上。
今日朝堂之上,谢清果然遭到弹劾,沈辞舟知道谢清为了此战顺利做了多少努力,但自己只是大理寺的少卿,朝堂之上无法帮谢清太多。
谢氏站在了风口浪尖上,所有人都在盯着谢清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地只待谢氏露出一丝破绽便要上前撕咬。碧落关像是一块诱饵,被谢氏护在手里太久了,久到纵有契丹九年前倾国之力也没能攻下,久到京城世家忘记了碧落关百姓受敌国骚扰的常年困苦,竟纷纷希望碧落关永不安定,才能有契丹的好处时常常送来。
谢清回京后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走在早春单薄的冰面上,步履小心,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冰冷刺骨的湖里。
案发后这一日,他的人前往依山村询问,多次遭到京兆府韩元似有似无的阻拦,若无荣覃给他行了方便,恐怕没有这么快拿到线索。
现下比严怀生的死难处理的多,严怀生至少明面上与谢清毫无关系,可孙煊是谢清手下之人,陛下为护谢氏颜面也为稍平悠悠众口,下了禁营令。但要是一拖再拖,就会拖延了谢氏回碧落关的时机,亦或是崔氏就是咬死谢清不放,军需筹备一事更是麻烦。
沈辞舟不知道谢清是否心里有了打算,亦知自己还未有资格过问谢氏的决定,只能换个轻松些的话题:“五日后便要出发前去春猎,阿清可准备好争得头筹?”
谢清愣了会,才笑道:“小时候还喜欢争第一,现在没那心思了。”
“我还未见过春猎盛景。”
“其实没什么,一堆世家子弟和官员在早就清理过的山林里打一堆本是圈养的猎物,做做样子罢了。”
沈辞舟笑了:“那我倒期待阿清能让我见识一下女将军的雄风。”
谢清一口答应:“行啊,到时候带你绕远些去打野猪,那才是真正的春猎。”
——
墨宝斋的掌柜第七次悄悄抬眼观察崔衡的脸色,陪笑道:“相爷您对这些不满意?库房里还有别的好墨,小人拿出来给相爷选选?”
崔衡一个个墨块看过去,不搭话。
掌柜欲哭无泪,他虽一直给崔府供墨,但从来没见着崔衡自己来选啊。好家伙,崔衡一进来,所有来他这买墨的人一下子散干净了。崔衡又只是看着,他摸不准是什么意思。
直到掌柜觉着自己脸都要笑僵了,崔衡才唤人拿帕子净手,随意指了指最初看的那块墨:“那块墨,包起来吧。”
“哎好嘞。”掌柜不敢多说,麻溜地将墨块包好递给为礼,只求赶紧把这祖宗送走。
为礼见掌柜那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觉得好笑,真想告诉他,要不是你这店面开在大理寺一条街外,主子也不至于在你这逗留这么久。
崔衡走出墨宝斋,崔府的马车停在一旁。他掀帘而上,将小炉点了,由它慢慢地将水烧沸。
为学礼外问道:“主子,我们是回府吗?”
“不急,在这等会。”
等?等谁?为礼识趣地闭嘴。
这条街与大理寺后门一巷之隔,街上到处开的都是些卖文房四宝的店铺,是以往来大部分都是学子书生,正午时分,也还算热闹。
炉上的水沸了,崔衡拿起来倒入壶中,静等一时,茶香漫开,是香片的味道。
他斟过两杯,拿起其中一杯送入口中,茶香入喉,还未咽下,就听得为礼试探地唤:“主子...”
下一瞬,一人掀帘而入,马车轻晃,小案上的茶水也被晃出来一些。
崔衡慢慢咽下,将茶杯放回桌上,向来人做出“请”的手势:“谢将军,茶凉了就不好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