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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

  •   谢清冲沈辞舟道:“我想趁大理寺带走孙煊之前跟他问几句话。”

      沈辞舟自然应允。

      谢清走出来,岑梧气不过,正拿了鞭子往孙煊身上抽:“你就这么缺这顿饭啊!将军叮嘱的你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煊眼里含着泪,跪在地上紧紧咬着牙。

      谢清制住岑梧,对孙煊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做没做过?”

      孙煊抬起头,面色灰败,眼里含泪,但异常坚决:“将军,我没做过,我用性命发誓。”

      “好。”谢清点头:“我信你。你跟大理寺先回去,等着我。”

      孙煊抹了把脸,由大理寺官差带着先走了。

      岑梧一脚踹过旁边的石头:“他奶奶的!这帮孙子没完没了了!”

      大理寺官差正好言相劝着陶祖母在家里等消息,陶祖母不依不饶,继续哭喊道:“我可怜的五娘啊!我的孙女啊!你才十五岁就这么没了啊!我才不信你们这些当官的!”她枯瘦的手在空中乱指,恰指到谢清:“你们都是一伙的!”

      谢清开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伙的。”

      那陶祖母噎了噎,又哭喊道:“反正你们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人,还我五娘啊!”

      沈辞舟也走过来,对下属吩咐道:“派人轮流值守,保护证人安全。”

      谢清嗤笑:“倒也不用这么麻烦,她肯定没事,她要有事,谁还能整天哭着喊着让所有人都知道,还得去告啊。”

      那陶祖母指着谢清:“你你你——”,‘你’了半天,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清冲沈辞舟摊开手:“得,证人不经逗,这就晕了。”

      沈辞舟见谢清像小儿顽劣似地逗了一圈,唇角带着假笑,便知她心情不好,正是烦躁的时候。他沉默片刻,突然抓过谢清的手,谢清被唬了一跳:“做什么?”

      “跟我来。”

      他牵着谢清,顺着田郊的小道往上走,找到一个路口直上,攀到一个小山丘上,拨开前方的灌木,赫然是一轮初升的朝日显现在眼前。

      谢清规矩地被他牵着,此时站定,沈辞舟松开手,对她低低地说了声:“失礼了。”

      这个山丘地势不高,但周围都是大片的郊野,并无遮挡,在这里正好可以一眼望出去很远。田间地头渐起了炊烟,是百姓在做朝食,百亩田地做方块状排列,期间点缀着一排排屋舍,炊烟袅袅而上,散入晨雾之中消失不见。

      入目是冬春之际白雪化开、嫩绿初现的晨景,晚冬的雪失了磅礴之意,变得温柔且缱绻,雪末中悄悄绽开的绿枝掬一把早春的生气,渐渐成势。

      晨起微凉的风吹来,带来些许谷物燃烧的香味。

      谢清烦躁不已的心情平静不少。

      她真心实意地对沈辞舟道:“多谢你。”

      沈辞舟笑意温柔:“不必谢,她不都说我们是一伙的了。”

      谢清扑哧一笑,彻底没了脾气。

      和意趣相投又聪明的人做朋友就是这点好处,往往你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懂了。

      谢清再次感慨李临璋是有做红娘的两把刷子的,要是没有江山要继承,摆摊看姻缘恐怕也能日进斗金。

      沈辞舟见谢清带了笑容,放轻了声音:“此事难办,所以你烦躁,对吗?”

      谢清点点头:“无论真相如何,我带来的人都要接受彻查,兵部着手准备战事也要因此受阻。时间拖得越长,契丹就有更多的时机解决内乱,专心致志对付碧落关。”

      她皱眉:“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最迟二月末,我一定要回碧落关。”

      “尚有时间,你也不必太急。”

      谢清自嘲般地一笑:“夜长梦多,本来诸事已经在推进了,被这事情一闹,朝中有心之人再添把火,到底局面不好看。”

      她目光顺着那渐起的炊烟往远处看,对沈辞舟道:“不用猜,明日早朝,多的是有人弹劾我了。”

      沈辞舟转过身,同她并肩站在山丘上,看着那边攀升的太阳:“事情的关键还是在那个老妇人。陶五娘已死,孙煊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当晚屋内也无旁人,除非那老妇人说实话,不然就是死局。”

      谢清愤恨地踢下去一个石头,那石头顺着坡往下滚到一处山溪中:“真是阴毒!为了一己私利,要一个十五岁的姑娘偿命!”

      她满心气愤,恨不得立刻杀回碧落关。

      沈辞舟跟她说了实话:“此事京兆府亦有责,是以大理寺也得给京兆府这个面子。证人我们能保下,但审讯、取证等避不过京兆府。”

      谢清点点头:“我知道。”

      沈辞舟看她一眼,声音小了一些:“如今,大理寺只能保证案情以正常流程走,至于别的,恕辞舟有心无力。”

      谢清听他话语里满含歉意,出言宽慰他:“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早就不知该如何谢你。”

      沈辞舟摇头。

      谢清摸摸鼻子:“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走吧。”

      二人沿原路返回,回到陶家门前,沈辞舟冲谢清点了点头,就带着大理寺的众人先行返回。

      岑梧和江召一直等着谢清,眼见孙煊被大理寺带走,岑梧急了:“将军,真没办法吗?”

      谢清横他一眼:“你有什么办法?”

      岑梧瞪眼瞪了半响,说不出个所以然,气的又一跺脚:“他奶奶的!怎么偏偏就这档口!”

      江召皱着眉,脸色也不好看。

      谢清跨上马,看了眼醒转过后又坐在门口依旧在嚎啕大哭的陶祖母,吩咐江召:“传我令,任何人不得擅动,有擅自出军营者,一律按军规处置。”

      “是。”江召抬头:“将军要去哪里?”

      “回城。”

      谢清马鞭一扬,掉转马头往京城方向而去。

      ——

      望春居二楼,用一排排纱帘屏风隔出一个个雅间,丝竹之声隔着屏风传来。

      谢清靠着窗,随意扫着楼下的人流,一手摸着桌上的执冰,一手拿着茶杯,尝了一口据说是霜降当日存留的枝头雪水泡的龙井茶,砸吧砸吧嘴,确定这味道跟江召随意拿碧落关的雪泡出来的没差别。

      荣覃满头的汗,匆匆忙忙赶到:“哎对不住对不住,你不知道,我们那十天半个月没来个大事,突然之间来活了,都乱套了。”

      谢清笑笑:“天子脚下治安稳定,你们清闲是好事。”

      荣覃灌了一大壶茶,挥手道:“什么呀,我就是去当个门面的,真有事也用不上我。”

      谢清又给他斟满一杯:“过几日我请京兆府的兄弟们喝酒。”

      荣覃乐了:“不必,你要来他们保管吓得跟孙子似的。”

      他压下声音,对谢清道:“早上人多眼杂不好与你说,回去后我也摸清楚了。这事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是一个陷阱,那老妇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她孙女上吊死了才出现指控,摆明了给孙小将下套嘛。”

      谢清冷着脸。

      荣覃继续道:“但是呢,这事麻烦就麻烦在,人死了,没有证据。这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韩府尹我是了解的,不爱麻烦,滑不溜手的一条狐狸,端看谁给他那么点压力,他就能咬着将军你不放手。就是沈辞舟有心帮你都没辙。”

      他喝一口茶,忍不住大了点声:“嗐,我都替你觉得气,好不容易才允战了,又出这么个事。契丹那帮龟孙子,这算计人有一套啊。快赶上他爷爷我了。”

      “不管如何,还是得先多谢你。我与长辈已商量妥当,过几日我和婶婶亲上成国公府拜访国公爷。”

      荣覃笑起来:“你看,我们都快成亲家了,多余的谢就不必了。我三妹妹一向钦佩你是女中豪杰,现下成了你小姑子,恐怕要乐的不知道什么样了。”

      恭维过后还是要谈正事,荣覃稍稍肃容,对谢清道:“其实此事,要说大也的确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大事化小。”

      谢清有心向他请教,成国公府是京城世家中心的一氏,成国公及世子荣覃虽不担任要职,但依旧被宫里信重,足见荣家对朝中弯绕有自己独道的见解与人脉,比两眼一抹黑的她要看的清楚的多。

      “怎么说?”

      “你看,弄这么一出,目的早就不是什么偿命不偿命的了。就是要拖住你和兵部的步子,叫出战一事一拖再拖。那这事要成,也少不了朝上那些个酸鸡弹劾这弹劾那,给你扣上个治兵不严的帽子,最后要是削兵削粮,哎,那就正中那些人的下怀了!”

      荣覃此人十分风趣,有世家子弟‘好吃懒做’的毛病却不算真正的纨绔,听他说话,谢清原本满腔的怒意散了一半,觉出一丝好笑来,也难怪她二哥谢滔乐意与他一块。

      想到他夫人天天要这么对着他,真是笑纹也要多出不少。

      “但是,”荣覃话音一转:“也并非是进了绝路了。叱英你是谢氏军营教养大的,正派惯了,不知这名利场里的弯绕,多的是世家犯了事疏通关系塞钱了事的。是以,若想要此事揭过,只需朝中无人对此发难,那这事就全凭大理寺做主,也即是你做主了。”

      谢清皱起眉。

      荣覃看她的面色,语气放缓:“我知道你肯定是讨厌这样的行为的,但特殊时机,你难不成真要叫那些言官拖死了你的步子?我再说的明白点,韩元,我那上司,你若能威压得住他,这事也算是过去一半了。”

      谢清反问:“我如何压的住他?”

      荣覃仿佛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大腿:“嘿,你不知道韩元他是崔氏的?他夫人是崔氏三房小姐,崔衡要喊他堂姐夫呢!”

      谢清这下脸色是真的沉了下来。

      崔谢二氏的事天下皆知,荣覃自然知道这是谢清的逆鳞,但他秉承着‘真朋友就要勇敢说真话’的信念感,依旧是顶着谢清一瞬冰凉的眼神和手无意识地抚摸上执冰的剑鞘开口:“咱们二姓就要结亲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这事只要崔氏偏帮你,朝上的风向就能拐一个大弯。荣家再如何,也就是亲缘上跟陛下近一些,那比起实权,叱英你不会不清楚吧,崔氏的手一挥整个朝堂都要震一震。”

      “我知道,你自然是不愿意拉下这个脸去求崔衡的。你别说,那厮心狠手辣、忘恩负义,我跟他说话也直打颤。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除了崔氏,那你还有别的路不?”

      荣覃说的口干舌燥,水烧开的又慢,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叫跑堂:“哎——,给这送点茶来。”

      伙计麻溜地跑来添了水,又识相地下去了。

      谢清终于给反应了:“崔氏怎么可能不趁此机会落进下石,更别说帮我。”

      荣覃忙道:“哎,话可不是这么说。崔氏的人,那其实跟你也谈不上什么怨,这么些年来咬着你不放也是为着他们宗长崔衡嘛不是。只要崔衡授意,崔氏的人定不会盯着你不放。哪有永远的敌人啊,这朝堂就跟一个大商会似的,利益为上。谢氏若大仇得报后你不领着你的兵跟崔衡对着干,那崔氏自然也会放你一马。说白了,将相相争,到底不好看。”

      谢清又沉默了下来。

      回想起前夜崔衡与她说的话,她甚至都想怀疑这是不是又是崔衡事先预知的,怎么每回都能恰恰好,在她四顾茫然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且只是崔衡这一个选择。

      荣覃尚在那边苦口婆心:“说真的,比起崔衡,你更恨契丹吧。两害相权取其轻,何况又不是没有向他讨账的机会了。你就先借借崔氏的东风,就是过后过河拆桥了,你又反过来不想守信用想找崔衡算账了,再说也不迟。眼下这关得先过了。”

      荣覃自觉自己真是个最称职的哥哥了,为了妹妹的幸福,为了妹妹未来的夫姐,耗尽了他长到这么大以来最多的心眼子。

      谢清起身向他抱拳道:“你说的我知道了,多谢你,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这是送客的意思,荣覃也不矫情,他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怎么选还得看谢清自己。

      他站起身告辞;“那我便走了,有事你只管来找我。”

      “告辞。”

      谢清重新坐下,手抚着执冰剑鞘上刻着的‘谢’字。刻痕深深,一抹斜阳从窗外洒下,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桌上的水终于烧开了,伙计进来,屋内已不见人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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