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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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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马毛制品珍贵,江渺无暇去查找清洁它的正确方式,干脆把那条围巾送去了干洗店。
 整个研究所都在忙着协调封见越患者的治疗计划,江渺作为所内最年轻的晚辈,自然不能懈怠。他在研究所里忙了一整宿,看了好几篇关于弥漫性肺泡炎和肺泡结构紊乱的论文,又将封见越的体检报告来回翻阅好几遍,直到中午才回家。
 江渺不住在学校宿舍,他在研究所附近租了房子,是个面积不大的一室一厅,住他一个人绰绰有余。
 这个小区面向的业主群体就是科研人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在研究尖端技术的人才,对隐私要求自然高,所以小区的安保系统做得极好。
 快递储存柜置放在小区外,江渺买了几本新书,打开柜子去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送去干洗店做清洁的那条围巾也被送了回来。
 江渺捧着柜子中的所有东西上了楼,将装着围巾的袋子随意地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转身去拿小刀拆快递盒。
 聂鲁达、博尔赫斯、辛波斯卡……
 工作的时候看学术文章已经足够辛苦,而《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之类的长篇小说,江渺已经在初高中时期读过。所以他买的都是些诗集和随笔散文,用这些几句话构建出的浪漫情怀来平衡非黑即白的冷静真相。
 江渺将书的塑封拆掉,一并放到床头。可他今天没精力读书,洗了个澡便上床睡觉。
 再醒来时已经天黑,江渺开了灯,赤脚走到厨房去倒水喝,与挂在餐厅的字打了个照面——就是封燃写的那八个字。
 一杯水喝完,江渺这才打开手机,查看了明日的行程安排。
 研究所明天要做全面消毒,放一天假。
 于是江渺决定明天去达远大厦,将那条围巾还给封燃。
 借款尚要还利息,一份好心意,自然也要加倍地还。
 江渺从书架上拿出一本纪伯伦的诗集装进袋子,和围巾放在一块。
 研究所园区和金融中心不在一个同区,江渺实在不愿意去体验人挤人的早高峰地铁,于是他选择打车,体验早高峰拥挤的车道。
 江渺在车上看完了一整场肺楔形切除术的视频,才到达远大厦。
 大厅里人来人往,江渺挤电梯上了八十八楼。
 江渺走到前台:“您好,请问封燃在吗?”
 前台反问:“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和封总有预约吗?”
 江渺答:“没有预约,我叫江渺,是来还东西的。他现在要是不方便,就麻烦您帮我代交一下吧”说罢,他将那个袋子放到了桌面上。
 前台招待过没有预约就来找封燃的人,不过那些人都姓封。
 江渺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想要离开,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刚出电梯的封燃,而封燃也见到了他。
 封燃走过来:“江渺?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渺指着桌上的袋子:“来把围巾还给你。”
 站在接待桌后边的前台在心中揣测着两人的关系,好奇江渺是封燃的异姓小弟,还是他哪个大客户的小孩。
 封燃说:“一条围巾而已,你收着就好,何必跑一趟这儿?”
 江渺有自己的坚持:“无功不受禄,我不能白拿你东西。”
 封燃看看前台,又看了看江渺:“别站在这儿了,来我办公室。”
 江渺笑笑:“你要给我泡茶喝吗?”
 封燃拎过那个袋子:“你想喝什么茶?”
 江渺答:“天气冷,枸杞和桂圆一起泡就不错。”
 又是枸杞……
 封燃说:“我这儿没有枸杞,抓两把桂圆干给你吃倒是可以。”
 江渺退而求其次:“那算了,我喝红茶就好。”
 封燃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江渺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八十八层有会客室和会议室,来见封燃的人通常会被带进这两个地方,不会直接被带进办公室。
 吉娜适时出现:“封总,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封燃说:“来两杯红茶,再拿些点心来。”
 吉娜点头:“好的。”
 江渺将封燃的办公室粗略的打量了一遍,最终将视线集中在那幅“八风不动”上:“你送我的那幅字,我挂在家里了。”
 “下回你给我写幅大的,我也挂家里。”
 封燃想起江渺写的那幅《大宝积经》,他没拿回自己住的公寓里,那幅字大概被姚敏媛收起来了。
 江渺问:“你想要什么?”
 封燃答:“不是情诗就行。”
 物理学的第一课就说了,这个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又不是由七情六欲组成的。
 那些情情爱爱的,看着只叫人心烦。
 江渺说:“那我给你写明年赚一个亿。”
 封燃笑道:“我这个季度赚的都不止一个亿。”
 江渺大惊失色:“我说的是你的个人账户,不是公司盈利。”
 封燃怡然点头:“我说的也是。”
 在纯白的象牙塔里长到二十二岁的江渺骇然,心想难怪那么多学理科的同学都转行去做金融。
 毕竟书中的黄金屋得寻觅好久,也许念一辈子书也见不着一座。
 可是金融行业是用钞票堆砌成的,只要肯挖,就一定能找到金矿。
 江渺说:“那我还是给你写一心无挂,四大皆空吧。”他一时嘴快,本意只想揶揄一下,忘了去想这句话的出处。
 封燃感到意外,接着那句话说:“空苦苦,气化清风形归土。你还看这些东西?”
 江渺有些脸红,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读过《金瓶梅》这种事:“你听懂了,你也看过。”
 封燃大方承认:“我的确看过。”
 还好吉娜在此刻进来送茶,缓解了此时的气氛。
 正山小种红茶,配的茶点是奶油松子卷酥。
 红茶本应该搭配酸食,话梅或者蜜饯之类的。
 奶油松子卷酥这种甜腻的茶点,应当和绿茶搭配。
 吉娜自然知道甜配绿,酸配红,瓜子配乌龙这回事,可她看江渺长得像个小朋友,又看封燃对他的态度称得上和蔼,便以为他是个小孩。
 小孩爱吃甜食,虽是固有观念,却也没什么错。
 江渺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口奶油松子卷酥:“你这儿的茶点做得比外面卖的还好吃。”
 封燃没吃东西,只是喝了口茶:“那待会儿给你打包点带走。”
 “不用了。”江渺摆摆手。他其实没那么爱吃甜的,尤其是这种带奶油的东西,他嫌腻。
 封燃也没强求,他靠在沙发上:“听说你们最近挺忙的。”
 姚敏媛和封燃提过,说江渺与严仁希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去海湾别墅了。
 江渺点头:“嗯,因为患者的情况很特殊,特发性肺纤维化合并肺癌,已经出现胸痛和咯血症状,所以有点棘手。”
 封燃对医学知识并不关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活到临头终要死。”
 在研究救死扶伤的医生面前说这种话,实在不太礼貌。
 江渺却没生气:“现在还没到山前,我们都不知道那里究竟有没有路。”
 一道问题有一道问题的解法,一个局面有一个局面的转机。
 在真正到达终点之前,做的努力都是在尝试不同的可能性罢了。
 封见越虽已病入膏肓,却没人能准确计算出他还剩多少光阴可活。
 封燃说:“那我祝你找到路。”
 “谢谢。”江渺说,“那我先走了。”
 封燃道:“我让人送你。”
 江渺摇头:“不用了。”
 封燃说:“就送到楼下,刷我的门禁卡,不用和别人挤。”
 资本主义的香气扑鼻,江渺自恃清高,却在此刻上了当。
 吉娜送江渺下楼,用的是封燃的最高权限门禁卡,中途不停靠任何一层,直接从八十八楼到了一楼。
 吉娜友好道:“外面正下着雨,真的不需要叫司机送您吗?”
 江渺拒绝:“不用了,您上去吧。”
 桌上的茶还温热,盘子里的奶油松子卷酥只被吃了一块。
 封燃把袋子打开看了一眼,方才他便觉得这重量有些不对。
 果然,袋子里除了围巾外,还有一本书。
 封燃打开了那本《纪伯伦诗集》,随手翻了几页,纸页被保存得干净如新,字句却有被勾画的痕迹。
 在那篇著名的《论自知》中,“在宁静中,你的心知道了白日和黑夜的奥秘。但你的耳朵渴求听取你心的知识的声音。”一句被用黑色签字笔划了起来,有娟秀的字迹在旁边写“佯装不识,三缄其口,实则了然,不过懦弱”。
 封燃看着这十六个字,不禁发笑。他觉得江渺在借机嘲讽他,想说他在刻意压抑自己作为子女对父母的爱,以此来为据来证明他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而这不过是懦夫行为,是不敢面对自己真实情感的做法。
 可这字迹看起来并不新,或许只是个巧合。
 就算江渺真的那样想,封燃也不在意。
 无论是从理智还是感情上来说,封燃都不可能与封见越演父慈子孝。
 封燃亲眼见过封见越撇下家中大事不管,出门和年轻女人约会。
 封燃亲耳听过封见越说他娶了根木头,木头生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封燃亲身经历过封见越的情人怀孕逼宫,把姚敏媛气到休克。
 事到如今,封见越恶有恶报,重病缠身。
 难道封燃就应该放下那些恩怨,去当一个好儿子吗?
 做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