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第 28 章 ...
-
严仁希一连好几天都不在研究所里,江渺作为一个助理研究员,只负责在实验室中工作,病房里的医治活动并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虽然如此,但江渺还是时时刻刻关心着封见越的状况,每天下班后都找医疗人员拿他的体征报告。
江渺独自一人坐在实验室里,翻看着封见越的体征报告。
不可逆的肺瘢痕形成,腿部深静脉的血凝块……
各种由肺纤维化导致的并发症状都已经在封见越身上体现出来,江渺越翻报告越觉得头疼。
报告的最后一页写的是封见越的精神状态,江渺将实现停留在那句“镇静剂和血液中的低氧水平导致部分记忆丧失和一定的认知问题”上,久久没能移开眼。
一份四页纸的报告被江渺看了整整三十分钟,他最终合上那份文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离开研究所时,江渺情不自禁地绕道去了病房。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江渺清楚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封见越——他明明睁着眼,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也是,得了这种病,的确没有几天好活的了。
这么多患者,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封见越大概也不例外。
可是科学在进步,技术在发展。
许多病在当年是不治之症,到了今天也已经找到治愈良方。
那么,特发性肺纤维化,为什么不能也是其中之一呢?
江渺盯着封见越看了很久,久到外边的最后一抹晚霞都消失,路灯全部亮起。
若不是被人打断,江渺或许还会在原地矗立更久。
可是七八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浩浩荡荡地闯进走廊,也不是江渺能忽视的。他往后退了一步,好奇问道:“师傅,是哪里要检修吗?”
为首的人摆了摆手:“不是,我们是来装这个体外膜氧合设备的。今天刚寄到的,封先生说不能耽误,我们这不就就立刻搬来了。”
江渺这才注意到那个箱子,原来里边装的就是体外膜氧合设备。
江渺点头致意:“你们辛苦了。”说罢,他又后退一步,让出了更大的空间。
体外膜氧合设备被送入病房进行安装,江渺也终于踱步离开研究所。
在研究所里不见天日地待了一整天,出来才发现地上一片白皑皑。
江渺穿了一双普通的球鞋,走在雪上要小心翼翼,否则就会滑倒。
可再如何注意,也很难发现雪下一颗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鹅卵石。
江渺一脚踩下去时便发觉有些不对,却也来不及收回脚步。正当他准备自认倒霉,摔个跤时,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江渺下意识地抬头看,看见的是封燃那张写满了紧张的脸。
封燃把江渺扶稳:“小心点。”
“我已经很小心了……”江渺站定,这才注意到封燃的肩上有犹未掸干净的雪,“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没多久,我也刚来。”封燃淡淡道,“听说那个设备今天到了,我来看看。”
江渺虽知这只是一个借口,却也没有拆穿:“现在应该正在安装,你要进去看看吗?”
研究所大楼里,只有几个窗口亮着光。
那个光亮最明显的地方,还能看见几个人影。
走进这幢大楼,每走一步,就离封见越近一点。
封燃看着那扇窗,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去了,我也不懂那些,去了也只会添乱。”
江渺了然,他眨了眨眼,伸手牵起封燃的手:“那我们走吧,你牵着我走。这样我就能粗心一点,也不会摔跤。”
封燃握着江渺的手紧了紧:“好。”
还不到春节,还是切切实实地冬天。
甚至雪融化时要吸收空气中的热度,会让温度变得更低。
可江渺却觉得此刻宛若春季,他与封燃同步调走着,在看见封燃的车后,迫不及待道:“去我家吗,近一点。”
封燃笑了一声:“这么着急?”
江渺被戳中心事,却强装镇定,秉持着“真诚是必杀技”的想法,答道:“的确有点。”
封燃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发觉自己最近变得愈发轻率冒失,尤其是在江渺面前——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他咳嗽两声,试图以这种方式排出体内的躁郁:“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
男色当前,食欲通通退散。
江渺说:“都行。”
封燃道:“烧烤怎么样,傣族烧烤?”
江渺问:“去孔雀楼吗,可是那里好远。”
封燃摇头:“之前你说过的,你家附近很正宗的那家店,怎么样?”
江渺怔愣许久:“我怕你吃不习惯。”
说好要把封燃当成普通朋友,结果和他拥抱了。
说好要把封燃当成普通朋友,结果和他接吻了。
说好要把封燃当成普通朋友,结果在他决定要屈尊降贵时,江渺又舍不得了。
封燃却说:“之前你对你的床,也有同样的偏见,我以为我已经打破这种偏见了。”
江渺抿了抿嘴:“那好吧,但你要是不喜欢吃,一定要告诉我。”
封燃说:“好。”
附近有几家档次较高的餐厅,江渺回忆着每一家餐厅的装潢与菜单,在众多选项中找出最适合做备选方案的那家餐厅。
傣族烧烤店就开在附近的小巷中,店名简单易懂,就叫“傣味烧烤”。
店内虽谈不上破败,但一定比不上豪华酒店的富丽堂皇。
越走近那家店,江渺往封燃脸上瞟的次数便越来越多。
在第一次发现封燃蹙眉时,江渺立即道:“是不是太吵了,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吧?”
封燃道:“没事,我脸色不好看不是因为这儿吵,是因为刚刚路过的那个男人一直盯着你看,是因为我太狭隘了。”
那人只是多看了江渺两眼,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所以封燃亦只能在心中默默恼怒,表面上什么话都不能说。
江渺的心思全放在封燃身上,别说方才路过男人的眼睛看的是什么地方,江渺连他的五官都没看清。
江渺喃喃:“才没有呢……”
封燃凑近江渺的耳朵,问道:“允许我狭隘?”
江渺说:“不敢允许。”
封燃道:“但我目前真的做不到太大方,你胆子大一点,允许我偶尔狭隘几次,可以吗?”
在见到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江渺看时,封燃是气愤的。
其他企业觊觎蜂巢资本手里的项目时,封燃是从容不迫的。
封燃曾笃信,无论面对何事,他都一定能泰然处之、雍容不迫,可事到如今他才发现,自己做不到。
江渺微微踮脚,小声道:“和胆子没关系,我不敢是因为现在还在外边,我怕自己太兴奋……”
什么傣族烧烤,封燃突然一点儿都不想吃了,他只想快点回去,把江渺从里到外尝个一万八千遍,看看这位甜心到底有多么甜。
好在封燃毕竟不是个禽兽,他还是牵着江渺的手,走进了那家烧烤店。
老板坐在火炉前一边给烤串刷酱一边招呼道:“随便坐啊,菜单在墙上。”
江渺熟练地点餐:“来条香茅草烤鱼,再来一份豆腐和一份饵块。”
老板挥了挥手:“好嘞。”
看见江渺连菜单都不用就能点餐,封燃好奇道:“你经常来这儿?”
江渺一边拆着一次性筷子,一边答:“嗯,我上大学的时候就经常来这儿。”
那双被擦得锃亮的一次性筷子最终落到了封燃面前,而江渺又重新拆了一双,摆到自己面前。
见状,封燃将两双筷子调换了位置:“渺渺,你不用这么为我操心。”
明明封燃才是那个年长者,才是应该操心的人。可在江渺身边,他却成了那个被照顾的。
为喜欢的人做事,甚至是劳碌,都是甜蜜的。
可既然封燃这样说了,江渺便也只是点点头:“哦。”
封燃学着江渺的动作,也聊胜于无地用纸巾将那双筷子擦了几遍,一边擦一边问:“这周忙不忙?”
江渺答:“忙,姑姑不在,患者……患者的情况又恶化了不少。”
封燃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辛苦了。”
江渺细声道:“他这周精神不太好,已经出现了部分记忆丧失的情况。”
那张纸巾被封燃揉成一团,掷进垃圾桶。他这才看向江渺:“你觉得,他还能活多久?”
患者的状况是保密信息,可封燃与封见越的名字是写在同一本户口薄上的。
江渺说:“照着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大概两个月。”
封燃苦笑一声:“居然还能留他过个年。”
那些年的刻苦的学习与努力的奋斗,封燃为的就是亲手将封见越拉下神坛,让其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肮脏事儿付出代价。
可没等到封燃蓄够力量,封见越便已经黄土埋半截,成为一股陈旧没落的力量,谁都能来践踏。
江渺问:“封燃,医护人员估计,或许下周的某一天,他会完全丧失语言功能。”
封燃看向江渺:“所以呢?”
江渺说:“之后你要是想听他道歉,或许不可能了。”
封燃继续问:“你认为他会道歉吗,你认为道歉有用吗?”
江渺道:“我认为他应该和你道歉。”
一句搭着一句的焦灼氛围中,那条香茅草烤鱼被端上桌。
封燃叹了口气:“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