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火楼台》轻昼无辞

19、第 19 章

　　封燃对任何节日都不重视，在这个满是火鸡和聚会的日子，他的晚餐只吃了一份牛肉鸡蛋沙拉。
　　带着六分饱的胃，封燃坐在书桌前继续撰写投资并购方案。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已经安排至银行贷款融资的步骤。
　　文档的字数统计栏显示这份方案已经写了七千多字，毕业之后，封燃再也没有打过这么多字。可他却甘之如饴，比先前写毕业论文时干劲更足。
　　封燃的手机一直开着静音模式，只有几个特定的人给他打来电话或发来信息时才会有震动效果，姚敏媛是一个，吉娜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靳非惭。
　　十点十分时，手机震动第一下，靳非惭发来信息，说看见江渺一个人在克劳斯酒吧。
　　封燃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回复。
　　江渺是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在圣诞节到酒吧去喝两杯酒没什么不合理，也不是封燃应该管的事儿，毕竟两人只是朋友，他无权干涉对方的个人生活。
　　十点十五分，手机震动第二下，靳非惭发来消息，说在克劳斯酒吧也看见封伍恺。
　　封燃看见消息，眉心紧皱，连笔记本电脑都没合上，就拿起外套走出门。
　　克劳斯酒吧就在市中心，从封燃的公寓过去，本只是十几分钟的路程。
　　可节假日的人多车也多，封燃硬是开了四十分钟才到。期间他与靳非惭保持通话状态，得知了江渺被封伍恺为难的事儿，于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对于封伍恺这个人，封燃向来是看不上的，没才华也没能力，只有些上不了台面、见不得人的龌龊手段。
　　封燃本以为上回在阿波罗宴会厅门口自己默认的与江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能打消封伍恺下流无耻的念头，没想到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克劳斯酒吧门前排着不少人，都在等空座想要入内。
　　封燃把车停在一边，漆黑的迈巴赫惹人注目。
　　西装革履的保安大抵也看出封燃来头不小且黑着一张脸，他不想得罪大人物，于是毕恭毕敬地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往里走。
　　还没等封燃走进去，就有个不长眼的人撞在了他的身上——就是江渺。
　　脑袋和封燃的胸膛撞了一下，江渺觉得自己顿时变得晕晕乎乎，好像脑仁和脑浆混合到一块儿，颅骨里盛了一堆浆糊。他整个人几乎要向后倒，还好封燃眼疾手快伸出援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
　　封燃问：“江渺，你喝了多少？”
　　江渺答：“八瓶啤酒……”
　　封燃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江渺的脸上移开，越过江渺的发丝，他看见了站在后边的封伍恺。
　　一见到封燃，封伍恺方才嚣张的气焰全然消失，僵直在原地，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封燃见过江渺喝了十几杯香槟的样子，绝不应该是现在这副神智不清的模样。
　　封燃直视封伍恺，有力的声音穿过酒吧内播放的爵士乐：“你给他下药了。”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封伍恺发怵，闪烁其词：“哥，你听我……”
　　封燃只关心一件事，他面色阴沉道：“药里有没有毒品成分？”
　　封伍恺立刻摆手：“没有，真的没有，就是迷药……”
　　封燃没心情听这些啰嗦：“我会报警，你好自为之。”说罢，他便带着江渺离开。
　　江渺脚步虚浮，整个人都靠在封燃的身上。
　　运筹帷幄的人走路也总是不疾不徐，靳非惭站在酒吧门里，生平第一次看见封燃走得这般脚下生风。
　　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只是朋友？
　　迈巴赫的车座用的是头层牛皮，比酒吧的高脚凳舒服多了。
　　江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副驾驶座上，封燃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烫的。
　　江渺也觉察出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哼哼道：“给我喝水……”
　　闻言，封燃立刻拧开矿泉水瓶盖，将水喂到了江渺的嘴边：“慢点喝。”
　　起初江渺还顺应着封燃喂给他喝的速度，到后来他干脆自己夺过水瓶，火急火燎地把水灌进喉咙，仿佛那瓶子里装的不是水，而是喝了能长生不老一生无虞的唐僧肉汤。
　　一整瓶水被灌进胃里，江渺呛了一下，咳嗽两声。
　　封燃关切地拍了拍江渺的背，他却摆摆手：“我没事……这种药就是致幻剂加西地那非，我肾功能没问题，也没有心脏病，不会出事的。”他面色潮红，说话时也气喘吁吁，实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封燃说：“你保持清醒，我带你去医院洗胃。”说罢，他一脚油门踩下去。
　　江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恍惚，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道：“别去亚圣医院，那里好多医生护士都认识我……”他宁可独自承受这蚂蚁啮咬般的感觉，也不想将自己的窘态暴露在别人面前，尤其还是那些关爱他的前辈。
　　至于就坐在旁边的封燃，江渺的大脑宕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分析定性。
　　封燃无奈地点点头：“好。”
　　亚圣医院离克劳斯酒吧最近，可既然江渺那样说了，封燃便驱车带江渺去了一家更远些的医院，即使在他的逻辑里亚圣医院才是最优选项。
　　节假日的医院和酒吧一样繁忙，急症室里排满了因食物中毒、打架斗殴、交通事故等原因被送来的患者。
　　江渺被封燃安置在一台轮椅上，推着向前走。
　　护士走上前来询问：“这位患者是怎么了，摔断了腿吗？”
　　封燃答：“不是，他被下药了，需要洗胃。”
　　护士瞪大眼睛：“是毒药吗，知道种类吗？”
　　江渺已经在发虚汗，却还是勉强着开口：“是西地那非加一些致幻剂，可能是□□酰胺。□□酰胺的剂量不超过十维克，我只有明显欣快感，暂时未出现失真幻觉。”他本来以为是苯环己哌啶，可封伍恺说了不含毒品成分，所以江渺排除了它。
　　护士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您这边办理一下手续，我去看看手术室还有多久能空出来给您做洗胃。”
　　封燃说：“好。”
　　待护士离开后 ，江渺扯了扯封燃的衣袖：“封燃……”
　　封燃半蹲下去，语气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温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江渺却说：“你袖子的纽扣没系……”
　　从坐上轮椅开始，江渺便注意到了封燃大开的袖口。
　　封燃虽然看起来对衣食住行不太挑剔，几百万的迈巴赫能开，十几万的马自达也能坐，可本质上是个十分讲究的人，至少不会允许自己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别人视野里。
　　听到江渺的话，封燃这才注意到自己空落落的衬衫袖口，这才将其系好。
　　封燃说：“你保存好体力，别操心这些事儿了。”
　　江渺其实还很想问问封燃为什么会出现在克劳斯酒吧，难道也是来参加圣诞狂欢排队，惦记着全场酒水三折起的优惠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比如因为他在那儿，因为他被刁难。
　　可江渺实在没有再说话的力气了，他靠在轮椅里，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热，烫得周身的空气好像都要起火，而唯一能给他带来慰藉的是封燃放在那儿的手。
　　江渺用自己发烧的后颈蹭着封燃微凉的手指，却还是不满足。
　　封燃注意到了江渺的动作，于是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江渺抬起头，仰视封燃，已然视线模糊：“封燃，我好热……”
　　恍恍惚惚间，江渺觉得自己似乎回到十五岁，他十五岁那年，也是仰视着封燃的。
　　可封燃并不像七年前那般无情，他弯下腰，视线与江渺齐平：“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若是封燃没有这样做，或许江渺真的能忍受这几乎要将他烧成灰烬的热。
　　可封燃的温柔令江渺想卸下防备，他几乎带着哭腔道：“我难受……”
　　封燃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原本放在江渺颈部的手贴上了他的脸，想为他分走一点点的热，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护士从远处走来，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抱歉，手术室目前是饱和状态，可能还需要等三十分钟以上……”
　　封燃本想问问江渺的意见，问问他是否还能撑过这半个小时。可在他扭头时，他看见了江渺眼里的泪光。
　　封燃说：“不用了。”
　　护士说：“如果这位患者是误食了□□酰胺和西地那非，可以多喝点水，要是还是觉得燥热难受的话……”
　　江渺看出护士的尴尬，于是接话道：“□□或者自渎，我知道。”
　　封燃推着江渺离开了急症科，坐在轮椅上，江渺用自己早已混沌不堪的大脑思考，若是七年前，自己拉住封燃，他会不会像今天这样送自己来医院。
　　身体的热度越来越高，江渺实在难以忍受这种燥热，他挣扎着解开了衬衫的好几个纽扣，露出了几乎半片胸膛。
　　封燃问：“江渺，去我家好吗？”
　　江渺说不出话来，只能凭借本能哼哼两下，却有难耐的喘息声从喉头溢出来。
　　听着江渺的呻吟声，封燃改变了主意，将目的地从自己的公寓换到了离医院最近的一家酒店。
　　封燃舍不得让江渺难受更久，没错，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舍不得。
　　江渺被封燃抬上副驾驶座，他拿滚烫的脸颊贴着对方的脖颈，试图以此降温：“封燃，我那里难受……”
　　那里究竟是哪里，封燃同为男人，不用问也明白。
　　封燃伸手将江渺的头发往后捋，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