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者》半江月

5、第五章

　　两个食盒内的菜肴全摆上桌后，洛尘禁不住有些傻眼——两个食盒内放着的是一模一样的菜色，只不过龙规阅提着的量要少些。

　　映雪好心提醒：“小姐的口味要比常人重些，饭菜都是另作的。”洛尘瞟了眼雪瑶面前那碗红通通的汤水，心中暗自估量辣椒的分量。

　　龙规阅亲自为她盛了小碗饭，淋了勺红艳艳的汤汁，夹上几片菜叶一小块肉才放到雪瑶面前，看了他们眼道：“开饭吧。”一派掌门在场，众人只敢专心安静吃饭。

　　却只雪瑶嫌弃地吐出口中的肉片皱眉：“太熟了。我不要吃！”

　　龙规阅皱眉看向映雪，后者立刻放下碗筷道：“小姐今日食过生肉。”龙规阅叱道：“你就这么照顾瑶瑶？！”

　　“啪”一声脆响，雪瑶重重将碗放下，拿脚踢他：“不许骂映雪！”态度之大不敬令外人结舌。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人跌破下巴，小手一指，指向一直默默吃饭的俏丽红衣少女，她抬了抬下巴：“要骂也该骂她！”言语间毫不掩饰对红梅的厌恶。

　　龙规阅叹气：“我不骂便是了。你也乖乖吃饭，不然可就长不大了。”不说还好，一说完雪瑶就跳下凳子：“不吃了！”映雪赶忙起身追上。

　　龙规阅已然习惯爱女的反复无常，淡然道：“用饭。”

　　一顿饭就这样压抑而过。

　　饭后，龙规阅将洛尘单独叫了出来，一直行到竹林内方才停了下来。夜间的竹林弥漫着浓重的雾气，站得久了连衣裳都会被沁湿。饶是如此，洛尘也忍耐着不使内力烘干。

　　“手，伸出来。”洛尘不敢违抗，将手伸了出去。没看清是怎么回事，手上便多了道细细的伤口，沁出一滴血珠。食指一捻擦去血珠，送至鼻间细细闻了闻，甚至送入口中尝了尝，并无甚特别之处。

　　龙规阅居高临下审视着面前的少年：“真不知雪瑶看上你哪点？”洛尘不答。

　　二人沉默良久，龙规阅道：“监视她。”

　　监视？虽疑惑，他仍是顺从点头。

　　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碧色的药丸，龙规阅命令道：“吃了。”见洛尘虽然接过却只端详着不动，他嗤笑：“瑶瑶手段一向狠辣，既如此，不若听命于我，还能过得轻松些。怎么？对所谓的名门正派失望了？”

　　洛尘皱着眉闻了闻，又舔了舔，无奈之下视死如归地吞下。

　　龙规阅脸上笑容更深，整个人看起来越发儒雅温和：“解药一月取一次。”托着下巴思索了会儿，他又补充道：“若有兴致，也可来主峰学些剑术。只需报上名来，我有空便会亲自指导一二。”

　　洛尘点头：“弟子谢过掌门。”

　　“谢？”龙规阅微微偏头，看起来颇费解：“为什么要谢？”自言自语地捏着下巴思考了会儿，他恢复笑容离去：“你该恨我才是……”

　　声音逐渐散去，洛尘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寒芒一闪，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还碰见了被映雪踢出来的苍鹰，嫉恨地看着他走向竹屋。见是洛尘，映雪迎上来道：“小姐约你‘涤屋’相见。”说这话时还一脸颇不赞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洛尘点头：“麻烦带路。”

　　穿过主屋，再从右边的门出去，大约走过两条竹廊后，来到了“涤屋”的门口。涤屋里不知放了多少炭盆，站在门外都可感到那腾腾热气，也不知里面有多闷人。

　　映雪叹气：“进去吧。”

　　开门进了去，屋子里是白茫茫的一大片水汽。听到身后关门声传来，洛尘挥开水汽，却被眼前的景象再一次惊呆了。

　　竹屋内是一口温泉，蓝绿色池水，白色圆石作沿，周围铺了一地鹅卵石，与竹制地板自然衔接。

　　褐发碧眼的女童正在池水中嬉戏着。咳，与其说是嬉戏，不如说是单方面在虐待几条温泉小蛇。泉中央有个不停冒出活水的泉眼，雪瑶不停将它们往那儿驱赶，偶尔被咬了几口也只是一笑而过。

　　虽然两人都是毛没长齐的孩子，受过系统教育的洛尘仍知道此景于理不合。他立刻背过身去，不自在地咳嗽几声：“叫我来什么事？”

　　身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刚被拨开的水雾再次聚拢，浓重的湿气令人胸闷。

　　雪瑶浑然不觉有何不妥，声音再自然不过：“都说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既然将你要来，自然是要拿些让你满意的见面礼了。”说到这儿轻佻地笑了。一个不过十岁的女童却能笑出这般味道来，委实奇特。

　　她轻声唤道：“尘尘，下来。”

　　洛尘迟疑着不动。雪瑶划着水扑腾到岸边，双手一撑赤着身子上了岸，一蹦一跳着踏过鹅卵石，踏过竹制地板，湿漉漉的小手拉上他的衣袖：“我知道你们这儿男女有别的规矩，只是不大能理解。唔，其实我这人没什么规矩，既跟了我，就把那些忘了吧。跟我下去。”

　　洛尘无奈，只得跟着下了水。温泉水温有些烫人，倒也能忍受。只是水中游来游去的温泉蛇令他身子有些僵硬。

　　雪瑶浮在他对面，细细短短的右食指戳着脸颊软肉，自言自语着：“任督二脉要打通……大内武功要不要废掉呢……反正是死老头传的应该不会犯冲吧……”

　　洛尘觉得自己似乎又在皇室秘辛边缘绕了一圈。

　　握拳捶上左掌，雪瑶笑眯眯道：“来来来，我先帮你打通奇经八脉。痛的话要忍着些哦，昏过去就会死掉，那样我会伤心的呢~”说完也不听他的回答，抓过一条温泉蛇掐住它的喉咙，从张开的嘴里抽出几根细细的长针。另外几条也难以幸免。

　　洛尘压下惊异，面无表情道：“等等。我中毒了。”

　　雪瑶正在水中清洗长针，闻言睁大碧眼看他：“哎呀，那得先解毒才行呢。”复又点头自语：“是了是了。定是龙规阅下的，他胸襟才没那么大呢。”

　　洛尘声音平淡，全然不似受毒物所要挟的人：“铜钱大小、碧色、不透明、闻不出味道、触之滑腻、味苦、一月服一次解药。”说完抬眼看她，瞳仁漆冷如夜：“可解？”

　　雪瑶摸着下巴思考，摇头：“不是不能解。只是那解药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只怕你取了解药我还是要为你解毒。长此折腾，身子骨受不住。”似乎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她眯起眼贼贼地笑了：“掌门书房，呵呵，书桌左边那沓书下有个暗格，拿走淡蓝透明的那颗服下，可解百毒，并保你三年内百毒不侵，当然只是些小毒。嘻嘻——不过够他心疼的了。”

　　笑着将长针递给洛尘，她咯咯笑道：“我传你死老头的《白日飞升决》，这是我见过的内功心法里最上乘的了。你呢，在拿到解药前，就负责把每根金针用内功注满。记住，是每根注满哦。”

　　洛尘接过，点头。沉默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发问：“我还要泡到什么时候？”

　　这一发问似乎提醒了雪瑶，她扑上来巴住他道：“本是为了掩藏打通筋脉的动静，这次虽不能成，但都下来了，就一起洗吧。”不待他反抗，白玉小手已点上他的穴道，浅碧色的眼睛闪着瘆人的光芒，她兴奋地扒起他的衣物。

　　“住手！”黑脸。

　　“我只是看看，不会摸也不会咬的。”诚恳的语气。

　　原来还会咬么？！洛尘惊怒：“我要毁约！”

　　“你的骨架不错。”

　　“你！”

　　“细皮嫩肉的看起来很好吃。”吞口水的声音。

　　“…………你真打算一直这么盯着看？”

　　“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

　　屋外，映雪拦住提着一篮干净衣物走来的红梅，叹气道：“少儿不宜，我们去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