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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红柳族小小管家 ...

  •   日子似水无痕又状况百出地从指间流过去了。

      时不时的梦游,时不时的叨扰,各种不期而至的巧遇,日复日无声无息渗透雪轻尘的生活
      ,他渐渐也习惯这一大一小的两个麻烦,不那么爱皱眉了。我甚感欣慰。

      人世的奇事怪事还在持续发生,情节曲折怪诞的程度,远远能超过想象,我大叹以往目光之短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欲之两首怪惑人心神;救主心切不惜杀人为其续命的重瞳猫;因无法接受妻子离世而选择易装来自我催眠的男人;为好友之死愧疚而千方百设要杀死自己的男人;得了怪病而渐渐变成树人被家人抛弃的老婆婆;想提前适应死后的棺木生活而睡在棺材里的老者,……等等,多是人心之作祟,而非妖物之乱神。

      世状之百出,人心之谲诡,每一日被轻尘看的分明,不知他心内会否觉到厌烦,还是麻木。

      怪病逐月发作从不逾约,将雪熊托付轻尘或绿袖,躲在山洞里,独自忍受,竟也不再怨天尤人。

      静下来,我开始思考关于我自己的一切。现已知我曾经是「蝉衣」。然而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蝉衣只是一个略显熟悉的名字和零碎又看不分明的片断。前来寻仇的绿瞳妖称我为「天人」,那夜遇月老,从天属查到异属,为我寻看姻缘。那么是否说明,我曾是天人——这种与我现今相差甚远的身份——却因某事而沦为异类?

      若推测正确的话,那,到底是为何事?

      在凝视轻尘时,铺天盖地漫上来的血的重红,是为何?

      我们曾是爱人?是彼此相悦,还是我一厢情意?为何深深的爱意里,却有着永世难以抒解的痛苦?

      在我成为困顿山洞的怪物之前,到底曾发生了甚么。

      太过贫瘠的记忆,给不了按图索骥的线索。

      月迷渡津,雾失楼台,识不得,辨不得,独属我的真实。

      拷问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太想去探知我的过去。潜意识里觉到某些过往是不堪其重的存在,于是被深深压抑,沉入忆之暗流,若不曾发生。

      那些属于我的前尘旧事,即然蒙尘埋沙,就当我旧时未曾存在过吧。将蝉衣视作一个与我无关隔世千年的陌生人,索性不再去寻根问底,就以夏鸣蝉这个身份开始我新的一切。

      这样就好。

      ◇

      在房宅里居住安然无恙且风生水起,古道热肠的顾大婶放下为我性命提挂的心,又开始操心我的终身大事,自作主张为我张罗,每日里七大姑八大妈登门就快将门槛踏破。对于她这一番过于热心的对待,我不知是该谢谢她还是谢谢她。

      轻尘也很无奈,那一日帮他解围之后,雪术师大人是断袖之说,自失意女子口中不胫而走,几经传播,闹得碧落城里人尽皆知,从那之后,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子少了,打马经行的翩翩美少年多了。

      哎,实在是得不偿失,这都是我造的孽,自然该有我来化解。碧城佳节之夜,烟花耀空,热闹盛处当街拥吻,举众哗然,以行动宣告占有权之后,我们一对断袖了,碎了半城人的心。

      一时的夺人眼目背后的狼狈有谁知道,单方面强行的亲吻,是他极力推拒的,行到无人处,几乎没被他的愤怒焚烧的尸骨无存。他拂袖而去,我的苦难宣告开始。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的关系降至冰湖底部。他避而不见,侥幸路遇全视若无睹,我再三道歉都不够,出动他另眼看待的小友也不为所动,梦游时哭得再厉害,也不见他软心,最后淋了一夜暴雨,好歹挽回局面。

      吹了一夜冷风,染了风寒,发了高烧,云里雾里飘了三四天,多亏了无微不至的小管家精心照料,才算落地。果然这苦肉计是要付出接二连三的代价的。几天的折腾,倒把雪熊给吓的够呛。

      他的愤怒倒并非为因我而起的断袖之传言,对于别人眼光,他向来看的轻淡,过眼烟云不甚在意。他在意的是:那夜烟火盛相之下,我情难自禁亲吻的是他的唇。

      现在偶尔觉得,轻尘对待我的态度是一种很微妙的矛盾,明明想要极力撇清关系,最好无涉,可因为某种我所未知的原因而做不到对我完全置之不理,甚至还有些妥协的迁就。这一种原因是甚么?我不清楚。是记起我们的前世了麽?这种可能根本是微乎其微的。

      于是我就常常在他似若叹息的静澈眼神之下,笑的无欲无求却将终身都托付。

      ◇

      今次为雪熊买蜂蜜糖的路上,遇到独行的轻尘,神意落落,若独鹤孤松。氲笑打过招呼,同行了几步,又差点忘记出行的目的。

      “鸣蝉,是否你有故人与我长相相似?”轻尘思量再三,徐徐开口道。

      “嗯?”怎麽突然这麽发问,我作不解状。

      犹豫了一下,“你梦游之时,一直叫我「雪暖」,所以我想你是否将我错认。”

      “雪暖?甚么奇怪的名字,有暖的雪吗?”作稀里糊涂状。

      轻尘莫可如何,似浅若深地看我一眼,“你不觉得可疑麽?”

      “可疑甚么?”面上还是笑着,心下一紧,轻尘看出什麽来了?

      扶住我欲与人碰撞的身体,待我站稳将手松开,“关于路上总会遇到这件事。就如此时。”啊,终于意识到频繁的路遇是不正常的么。

      “是很可疑。”我毫不拖泥带水地赞同道。承认的这么干脆倒是他未料到,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继续道,“城中道路阡陌纵横不下百条,你偏偏总与我走到同一条。”轻笑,“这可疑的心有灵犀,未点即通啊。”

      先出口为强,说出的这一番话出乎他的意料,忍了一下,缓缓地道,“你不觉得你的出现也很可疑麽?”并不看我, “对我的接近是因为我与雪暖相似的长相罢。” 月明风清的神情,“我不是他。”顿住,看向我,稍微和缓了语气,“我并不是他,鸣蝉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终于起疑了。你当然不是他。心内低微的叹气,我绕到他前面,看进他的眼,诚挚地道,“轻尘你多虑了。”作不明不白状,“你说的雪暖我并不知是何人,除了今次从你嘴里听到之外,我连这个名字也未曾听说过。”一字一字,发自内心,“我遇到你,纯属无意。我眼里看到的,自始至今,——一直是你。”从今而后,亦是你。

      听闻我的回话,轻尘看我的眼神倏然变得难解,扑朔迷离,张口欲言,最终忍住。

      “对啦,”我笑一下,转移了话题,“最近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自顾自地开始诉述:

      “我迁入碧落城,跟雪熊独居在初衣巷,日子过的凑凑合合。上个月月初某一天早晨醒来,嗅到饭菜香味,你知道我的厨艺欠奉,自然清醒时或是梦游时都不可能下厨,所以一时间我还以为是在作梦。将眼睁开,饭菜香味还是萦鼻不绝,‘主人,小主人,早饭准备好啦,请起床用膳吧~’突然响在耳边的声音甜糯若沾了糖的糯米,我讶然侧眼,床边站着一个微笑的小童。

      乌发红衣,唇红齿白。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模样,双手交握在胸前,正对住我笑意簌簌。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朋友?我越发觉得自己还在梦里。雪熊也醒了,骨碌一声坐起,我们就大眼瞪小眼了许久。

      他料理的手艺是一流,美味安慰了一直以来被我虐待的小友的胃,雪熊甚是惊奇且满足。我直到用餐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他侍立桌侧,小脸上笑意盎然。雪熊好奇问他问题,他也只是微笑而不答。于是,也无从得知他从何而来。

      从这一天开始,我与雪熊的生活就进入一种前所未有而又完全意想不到的局面中去了。

      这个一天清晨突然出现在床前并且准备了一大桌完美饭菜,戴着红柳枝编就的花圈,总是微笑着的红衣小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介入我们的生活。我入坠云端不明所以,还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接受他的存在。

      他走路急快,跳跳的,“好像是一颗小豆子跳来跳去的。”雪熊这样说着,于是就叫他豆豆了。

      豆豆只说是别人请来照料我们的,别的再问也不肯透露半点,唯笑的恭敬。我很疑惑,有谁会专门请人来打点我与小友的生活,想到了你,心里还小感动了一下。

      豆豆简直是面面俱到,想的到的,想不到的,他都可以做到。一日三餐不在话下,打理庭院,养护花草,修葺房宅,简单的,复杂的,都能做到令人完全满意,完美而无任何瑕疵。还问过我对颜色的好恶,连衣服也一手包办,所以前些时日,与雪熊衣服总是同色同款。

      豆豆所求甚少,基本无所需求,从不进食,亦不睡觉。早上恭送出门,晚上恭迎进门,一天到晚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可爱却有僵硬感觉。

      他眼里一直有事情可做,自发自动地就去处理,忙的像连轴转的齿轮,精力又总是非常充沛,所以停不下来。让这样一个幼龄的小孩子为我一个大男人忙来忙去,我甚是过意不去,不能心安理得。令到他休息,他就用一种受伤的表情看着我,仿佛这是一种斥责,表示我对他的服务不满意。

      无奈何之下,以命令式的口气吩咐,他除了料理饮食之外,重要的事情就是陪雪熊玩耍。雪熊好容易得了个伴,两个小朋友倒是很能玩得来,只是他太过毕恭毕敬的态度,总令雪熊无从适从。

      到了月终,豆豆拿来纸札,说是需要我们在上面评写,关于他的服务的优劣。一项一项分的很细,我与小友看下来,每一项都毫无悬念的签了甚好,极好。末了需签写评定人的名字,我落笔夏鸣蝉,雪熊也认认真真的写上歪歪扭扭的大名。

      豆豆将纸札拿回手里,一点一点展开,微笑酿成满脸笑容,岂料看到后面却第一次失掉了永镌的笑容,抬头向我,迟迟疑疑,“主人,您……您不是叶公子?”

      叶公子?我摇摇头。

      豆豆见我摇头否认,失了血色的小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顿时倒地。雪熊忙爬下椅子跑去拉他,豆豆几乎失魂落魄了,站起来很无力地道,“这一段时间多有麻烦了。”躬身致歉,再看了看我们,勉力笑一笑,原地消失踪影,之后再也不曾出现。”

      叙述完毕,看向轻尘,还带点糊涂,“豆豆来的莫名又去的突然,是不是很奇怪,我到现在都觉得是陷入了一场过于真实的梦里。”

      “你说他头缠红柳枝?”轻尘若在沉思。

      “嗯,很精巧的红柳枝花圈,从不取下。所穿红衣上还有徽章,不知是何徵记。”

      轻尘道,“他应是红柳族人。”见我不解,就耐心地说明,“红柳族是一种人数比较稀少而又与世甚殊的族类。居于千里之外的西泠绝地。此族人幼童体形,聪慧狡黠,极是爱笑,长寿且永不衰老,喜食一种叫做胧月的奇果,除此之外,别无他食。

      “因此族的奇特,常有人以胧月千里远奔诱之捕捉。吃掉或可一生不用饮食而长活,或是将之驯养,调教成高级家仆,居为奇货,租赁而不出卖。红柳族也可称为最完美种族,做为家仆,服务尽善其能,为主人吩咐而无所不往,甚是难得。为求一名红柳家仆,常有人一掷千金而不可得。

      “豆豆会到你那里,或许是易主交接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吧。”

      轻尘怎麽好像甚么都懂,不自觉就摆了满满的崇拜在脸上。我点点头,“大概是这样。”又有点担忧,“可是他最后的绝望表情,很令我耿耿于怀,放心不下。”

      “出了差错,尽管不是他的问题,也要追究其身。若是以胧月为赏,他会被罚不得食。”“对于豆豆他们红柳族人来说,不能食胧月,这是比死亡更严重的惩罚了。”

      真实情况与轻尘所言八九不离十吧。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也不再去想。

      决定去寻点胧月果,下次有机会见到豆豆,可以送给他,以酬谢这一个月来的诸多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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