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白玉辣豆

7、软饭命

　　大白天，一道雷轰然炸下来，伴随闪电出现，着实惊了不少人。

　　包平乐站在雨棚下，拿手围住点烟的手，挡住蓄势而来的风。

　　点燃烟后，他抽了一口，松开，吐出烟圈，望向不远处快被风吹弯了的树。

　　风雨暴虐，人类作为地球上最高等的生物，在自然的面前，都不堪一击，何况那些花花草草和绿树。

　　老天心情不好时，温柔的风会变成大力士，连根拔起生长多年的树木都有可能。

　　树叶无一例外被吹到背面朝天。

　　目前的风是没有力量吹垮考场里的车，但那一辆辆在缓行的考试车，车尾亮着红灯，随时都处于考试不合格的边缘。

　　大约中午十一点，风雨停止，太阳还出来了。

　　包平乐这次带了四个学员来考科目二，雨停后，有三名学员依次出了考场，打电话给包平乐报喜，说他们科目二考过了。

　　约在停车场见面，暖暖日光洒下，包平乐抽着烟对他们说道：“我就说，下雨也不影响的，考科二科三，考的不是技术有多好，而是心态，只要心态足够好，统统一把过。”

　　等了会儿，既没等到盛厌秋给自己打电话报喜，也没等到盛厌秋给自己发消息说没考过，包平乐就拿着手机，手指夹着烟，给她发消息。

　　「考的怎么样了，我们在停车场b区等你，来这里集合」

　　那三名考过的学员都集中坐在后座，互相交流起考科目二时自己的心情。

　　等不到盛厌秋的回复，包平乐拍拍车顶，对那一直聊天的三人问道：“你们考试时看见盛厌秋了吗？”

　　他们是同个车去考试的学员，排队就是前后的关系，进场考试顺序也是连在一块儿的，不会出现他们三个考完了，盛厌秋还不出考场的情况。

　　一学员道：“盛厌秋排在我们前面，进场后，雨太大，没看见她上的是哪辆车。”

　　排在他们前面，无论考没考过，都应该出考场了。

　　包平乐意识到不好，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着烟头说道：“你们下车，帮忙去找找她。”

　　这个驾考场地地处偏僻，除了考场这个地方热闹，有无数来送考学员的大巴车、教练车，人流量高，周边都是未开发的荒凉地，一个单身女性误入这种地方，危险指数很高。

　　驾考场地外没有正规出租车，只有一些黑车，如果盛厌秋提前坐黑车离开，无法保证她一个女性单独坐上黑车的安全。

　　包平乐反复给盛厌秋拨打着无人接听的电话，同时去寻找考场地的工作人员，想问问是否可以广播寻人，查看监控录像寻找盛厌秋。

　　正走着，包平乐看见从大厅里缓缓走出来的盛厌秋，放下了贴在耳边的手机。

　　周围人声嘈杂，夹杂考试通过与不通过的悲喜声，在看见盛厌秋后，包平乐觉得周围一下变得好安静。

　　她哭到两只眼都是红肿的。

　　盛厌秋也看见了在人群里出现的包平乐，她不太好意思地别开脸，不去看包平乐。

　　“去哪儿了？”包平乐走到她面前，问道。

　　盛厌秋吸吸鼻腔里残余的鼻涕，嗡声嗡气地说道：“厕所。”

　　“考没考过，发你消息，你要回，打你电话，你要接，你要出什么事，我的责任就大了。”

　　盛厌秋没作声，包平乐甩了下头，示意她跟上自己：“走，回去了。”

　　走了两步，包平乐回头看见她没跟上，只好走过去，拉过她的手就走。

　　包平乐的手碰上来时，盛厌秋感觉到一股凉意。

　　他的手好凉。

　　这是盛厌秋第一次接触异性的手，只觉得好凉，没有悬疑小说中的爱情支线讲述的那样，男女主角第一次牵手会有触电的感觉。

　　包平乐问：“挂哪儿了？”

　　“倒库没倒进去。”

　　科目二的考试中，会有两次的考试机会，一次挂在了倒库上，那另一次是……

　　“还有呢？”包平乐追问，并猜测，“还是倒库？”

　　倒库停车对于大多数学员都是一道沟，有人一次性跳过了这道沟，有人是跳了几次，才把这道沟给跳了过去。

　　这正是盛厌秋觉得自己愚蠢的地方。

　　她不愿讲出来，只觉得好丢脸，为什么能这么愚蠢呢？

　　愚蠢的笨蛋这句话，从判定考试不合格后，盛厌秋就一直在心里这样咒骂自己。

　　包平乐继续猜测：“不是倒库？难道是坡道定点？”

　　在盛厌秋往日的练车史中，包平乐发现她倒库还将就，十次倒库，能有六次无误，不过她在坡道定点这一项目中，容易熄火与超线。

　　盛厌秋叹了一口气，又想哭了：“没系安全带。”

　　真是出乎意料。

　　包平乐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语，他当代班教练的这段时间，从别的教练那里听过不少离谱的事，诸如学员考科目二，误踩油门又不踩刹车把考场的墙撞坏了，又或是在没有教练送考的情况下，睡过头错过考试等。

　　考不过科目二的学员，大多都是卡在了倒库那一关，极少数会在走s路和直角转弯这种项目压线挂掉，像盛厌秋这种紧张到忘记系安全带挂掉的学员，是他头一个遇见的。

　　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沉默着把盛厌秋带回了车上，又打电话把去找盛厌秋的三个学员叫了回来。

　　回程的路上，太阳高挂在空中，暑气从地面回升。

　　夏天短暂的消失了一阵，又回来了。

　　盛厌秋肿着一双眼坐在副驾驶上，车內一片低气压，后排三个学员因为盛厌秋没考过科目二，原本想凑钱请包平乐吃一顿大餐，庆祝考过科目二，现在都不敢提。

　　在同样是瓢泼大雨的考试环境中，四个学员考过了三个，这三个过了的学员，还不像盛厌秋多花了钱去参加模拟考，这事一再被盛厌秋咀嚼回味，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都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了，是不是很低。

　　高考失利了，科目二还挂了，怎么这么笨。

　　包平乐挨个把学员顺路送回家，最后一个送的是盛厌秋，不过他没把盛厌秋送回家，而是开车带她来了十八中后门小火锅的摊位。

　　他将车停好，对盛厌秋说道：“下车，我请你吃小火锅。”

　　“不想吃，我想回家。”

　　盛厌秋想要回家，把自己关起来，钻进被窝里，拿被子捂住脑袋，好好哭一场。

　　这一切，她都想好了，但包平乐打破了她的想象。

　　先下车的包平乐走到副驾驶旁，拉开门，对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的盛厌秋说道：“快下车，哥活到现在，是第一次请女的吃饭，你给我点脸。”

　　他的那张脸，确实容易招惹女人请他吃饭喝酒抽烟，人类天性骨子里就是喜欢美，追逐好看的人或物。

　　他开个教练车在街上晃悠一圈，靠着他那张脸，都会成为去他那里学车的活招牌，不愁招不到学员学车。

　　说不定过几年，被镇上的富婆看中，努努力，他的教练车换玛莎拉蒂，百达斐丽的小手表往腕上一戴，就成了全镇男士们羡慕的软饭命。

　　看盛厌秋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包平乐手扶在副驾驶门，说道：“愣着干嘛呢？下车。”

　　盛厌秋推诿：“吃什么小火锅，你瞅瞅这天气，热死，越吃越热，你请吃我一个冰淇淋就好了。”

　　“我想吃小火锅了，我大老远开车送你们考试，又送你们回来，早上就啃了个面包，还没吃午饭，赶紧的，下车。”

　　在包平乐的催促下，盛厌秋不得不下了车。

　　此时大约接近中午两点，路上人都没一个，沿街的商铺像地上的草，被晒得蔫蔫的，提不起劲，没精神。

　　十八中后门用蓝色棚子搭起来的小火锅店內，只有一个架着手机在看电视剧的老板娘。

　　学校外的吃食，一向物美价廉，小火锅十二元一客，一人一口小锅，好几种汤底可供选择，全场的菜品自助随便拿，多是素菜，如果杂牌火腿肠、不知名的牛筋丸、码着厚重调料的猪皮、五颜六色的鱼丸算是荤菜的话，那火腿肠牛筋丸猪皮鱼丸就是少数的荤菜。

　　先付钱，后用餐。

　　包平乐从裤兜左边摸出一张五块，右边裤兜摸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元，一起给了老板娘，说不用找了。

　　老板娘端来两口锅底后，把找的一元钱给了包平乐，说道：“你们这些学生，又没有挣钱，花的是父母挣的辛苦钱，这一元钱你拿着，就是去买一支一元的笔，不给那一元，笔都买不到。”

　　包平乐恍然，他不当学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

　　担心他们热，老板娘为此搬来了电风扇，放在了他们面前。

　　电风扇摇摆着脑袋，呼呼地吹着，盛厌秋坐在番茄汤底的小火锅前一动不动，包平乐端来的菜摆满了一桌。

　　包平乐要的是麻辣汤锅，辣椒段、花椒粒漂浮在红油汤面上，在咕噜冒起泡后，锅中间红油断裂，显现出底下浑浊沸腾的灰色汤料。

　　猪皮、牛筋丸、火腿肠依次下入锅，沸腾的锅中恢复了平静。

　　包平乐见到盛厌秋面前的番茄锅都煮开了，她还一动不动发呆出神，于是往盛厌秋的锅里放了半盘火腿肠与一些金针菇。

　　那从下车就没有说话的盛厌秋抬起头，看向包平乐，眼神在包平乐看来，含情脉脉，暗波流转。

　　这眼神，似曾相似。

　　之前在被女生表白前，对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包平乐拿起筷子赶忙挡了自己的脸，低下头想道：我这该死的帅气，我那迷人的温柔，又让人坠入了爱的漩涡吗？我要用什么样的话，拒绝她的爱恋，才不给因为未系安全带导致科目二挂掉的她带来二次伤害？

　　两秒后，包平乐听见盛厌秋平静地说道：“我不吃金针菇，吃完第二天我拉屎会卡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