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白玉辣豆

16、送裙子

　　包平乐想起自己之前一时兴起，劝小丁攒够钱就回学校读书的话，想起屋角那一箱盛厌秋送给自己的书，想起在盛厌秋家里看到的那封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想起很多很多，想起过去的种种。

　　有一个似明似灭的小火苗，像八月的萤火虫，从他心间破壳而出。

　　“这件裙子好看吗？”

　　女孩的声音，把包平乐飘远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中。

　　商场女装部某品牌专柜，他看见包与乐穿了一件柠檬黄连衣裙，在试衣镜前转了一圈，欣赏裙身前后。

　　包与乐长相精致乖巧，有个绰号叫‘洋娃娃’，那件普通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她的美丽衬得那件普通裙子都变得不一样了。

　　路过的几个女孩都为此走进专柜，拿过挂在衣架上包与乐的同款裙子，走进试衣间试穿。

　　“一般。”包平乐答道。

　　一般，包与乐也要买。

　　这是包平乐答应了她的，让在她商场任选一条连衣裙，当作提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她就选这条连衣裙了，让售货员打包。

　　包平乐为那条打过折售价还是1899元的裙子买单时，心都在滴血，不禁说道：“这什么裙子，上面是撒了金粉？这么贵。”

　　包与乐说道：“老土，这是牌子货。”

　　转眼包与乐看中摆放在展示台上的芭蕾款式真皮平底鞋，她拿起那双鞋子就试穿起来，照着镜子说道：“哥，你不如把明年的生日礼物，一起提前给我送了，我想要这双鞋子。”

　　包平乐一看价签，八百元。

　　他想掐人中了。

　　商场里的东西，怎么那么贵，网上这种货色的鞋子，八十元包邮还送香包。

　　“包与乐，我已经给你买了一条非常非常非常贵的连衣服，你心疼心疼我，别来掏我钱袋子了。”

　　包与乐亲昵挽上包平乐的胳膊，靠在他身上撒娇：“哥，买吧，我喜欢。”

　　“不好意思唷，我没钱，没法支撑你的喜欢，我都给你买裙子了，鞋子就让你爸给你买。”

　　包平乐推开包与乐，说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往我身上靠，让别人看见了，以为我俩关系不正常。”

　　小镇里，熟人多，流言一起，再难听的话，都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八卦。

　　“你是我哥，怕什么。”包与乐硬拉过包平乐的胳膊挽上，丝毫不惧周围人的目光。

　　当她还想央求这个表哥给自己买鞋子，包平乐坚决拂开她的手，提着购物袋，率先一步向前走去。

　　“哥，等等我。”

　　包家的基因是一等一的好，后代都是俏人，包平乐长得俊是无人反驳的，包平乐三舅的女儿包与乐属实是镇上一朵花。

　　两人的皮相都形似明星，包平乐是撞脸过气小生，包与乐是与当红某个小花撞脸了。

　　她齐刘海，细软乌发到肩，眼大脸小樱桃嘴，才十五岁，在学校里就是名人了，国色天香实在不夸张，小家碧玉绰绰有余，那些给她写情书的男生，没有三十个，也有五十个。

　　每逢下课放学，来她教室里看她的男生，在窗户上都趴满了。

　　她在邻市上艺体高中，那所高中是封闭式管理，她很少回来，这次一放暑假，三舅妈领着她上京城去考最出名的舞蹈附中，在京城考完试，又去旅游了一圈，前几天才回来。

　　回到老家一有空，包与乐就来找包平乐，缠包平乐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和好看的鞋子。

　　包与乐从小就黏包平乐，不黏别的哥哥姐姐。

　　二舅有一个儿子叫包福乐，包与乐与包福乐表哥关系一般，虽然他长得也端正，学习成绩比包平乐好，起码高中读完，还考了个专科来读，但他远没有包平乐长得好看。

　　包与乐觉得自己和包平乐就是包家家族里，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人了，连智商都是一样，成绩都差。

　　在包平乐没读书后，变得痞气，包与乐就更喜欢包平乐这个表哥的外形了，她想，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包平乐这款的。

　　晚上在包平乐家聚餐吃饭，得知包与乐让包平乐花了一千多元买裙子，三舅斥责起包与乐，说她就知道欺负包平乐，明知道包平乐没什么钱，还让包平乐买那么贵的裙子，斥责她是一个不知道节约的败家女。

　　还说她整天打扮的跟个妖精一样。

　　说压榨包平乐，包与乐没反驳，可说自己打扮的跟个妖精似的，包与乐不服了。

　　“爸，打扮好看点，怎么了，你说我是妖精，那你呢？你是老妖精！”

　　三舅假装抬手要打她，吓唬她，她愣是站在原地，瞪大眼看着三舅。

　　包平乐拿上正在折理的芹菜，站在一旁劝和，说起好话。

　　“三舅，她从小就爱打扮，三岁就知道拿她妈口红涂，随她去，裙子是我答应要送她的，不关她事。”

　　三舅一放下手，包与乐就走到包平乐身边站着。

　　从小包与乐就觉得自己是公主，包平乐是她的王子哥哥，在她有难时，王子哥哥必会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中。

　　饭好后，包与乐紧挨包平乐坐，让包平乐给她一会儿夹排骨，一会儿夹豆干，看得三舅咬牙，多次提醒她是长有手的人，不要去费包平乐的手。

　　包与乐把她爸的话当耳边风，王子哥哥给公主妹妹夹菜，这是王室规矩。

　　饭吃到一半，包平乐心里没谱，犹豫几次后，握紧了筷子，最终还是鼓足勇气，当着二舅一家和三舅一家的面，把经过深思熟虑的话，说了出来。

　　“我……我想回学校读书，不知道，可不可以？”

　　说的极为没底气和小声。

　　桌上两个舅舅刚碰了杯，酒都没入嘴，听到如此震惊的话，全都愣住了。

　　包与乐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心想完了完了，是不是花多了王子哥哥的钱，王子哥哥精神受刺激了？

　　包平乐是一个讨厌读书的人，恨不得离学校远远的，当初参加中考，是二舅打了他一顿，他才去参加考试，考上高中，是被三舅打了一顿，他才去读书。

　　去读书这事，需靠有人一直推着他。

　　现在他居然主动提出，重新回学校读书。

　　屋内一片死寂，谁都没开口说第一句话，气氛异常沉重，包平乐低头，感到一阵羞愧，用筷子快速扒起了碗里的饭吃，含糊不清道：“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

　　三舅与二舅对视一眼后，二舅说道：“你如果是讲真的，我可以去给你打听一下，联系学校，问问情况，前提是，你说的，是真的。”

　　当初包平乐是被学校开除的，档案背有处分，想要重新回高中读书，这不是一件易事。

　　包平乐就着空气，低头扒了几口白米饭，艰难咽下后，说道：“如果可以，我想试一试，如果没有办法回去读书，我会继续当教练。”

　　两个舅舅再次对视，一脸不可思议，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震惊。

　　这孩子。

　　是不是包家有祖先去当神仙了，显灵点醒一直以来，把日子过的稀里糊涂的包平乐了？

　　包平乐这混蛋小子，居然主动想读书了。

　　经过几日的打听，两个舅舅各种托关系找学校，但没有普通高中愿意接收包平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用的人脉，塞了一个大红包，才终于有一家职高愿意接收包平乐，处理他的学籍问题。

　　这家职高不负责学生参加高考，来读职高的学生，多是考不上高中的差成绩学生，就奔着混到一定年龄，读到高二，就被学校送去各个地方就业挣钱。

　　好在那所职高风气还行，正因为这所职高口碑不错，校风蛮好，包平乐的两个舅舅才放心的把包平乐送去这所职高读书。

　　万一校风不好，小混混多，包平乐又被欺负，或是结交了不三不四的朋友，他主动想重启的人生，就又会被毁掉了。

　　交了学费，定好了入学时间，包平乐在一边教车中，一边等着开学了。

　　出发去海城的前两天，盛厌秋接到包平乐的电话，说要送一个礼物给她，当作祝贺她成为一名大学生。

　　自从科目二没考过，盛厌秋就没去练车了，打算等下次放寒假回来，再继续练车考科目二。

　　得知包平乐要送自己礼物，盛厌秋还挺意外。

　　拿到礼物后，发现那是一件崭新的绿裙子，被一个牛皮购物袋装着。

　　盛厌秋从没有穿过裙子，这不是她的风格。

　　“包平乐，你送别人吧，我不喜欢穿裙子。”

　　“可是我觉得你喜欢，收着吧，也不贵，不要不好意思，我带我妹一起去买的，我妹都说好看，那你的眼光是真的很好了。”

　　包平乐开车送来了裙子，又很快地离开了，他就只是来送裙子的。

　　盛厌秋把那条绿裙子拎出来，觉得裙子好短，布料好少，目测穿上去，裙摆都在膝盖以上了，领口也很大，她不敢穿去外面，寻思拿来当睡裙还差不多。

　　她盯着这条裙子，越看越眼熟。

　　像是在哪儿见过这条绿裙子。

　　忽然想起来，有一天她走在县城繁华街道，停留在了一个服装店橱窗前，那件橱窗内的人台模特，展示的正是这件绿色连衣裙。

　　那时包平乐开车经过，停下车，还和她说了几句话。

　　盛厌秋脸上戴着笨重的黑框眼镜，把那一条挂有吊牌的连衣裙放在身上，站在房内的穿衣镜前左右比划着。

　　暑假，快要结束了。

　　夏天，快要结束了。

　　十八岁的少女，就这样，度过了她人生的第十八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