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换》白玉辣豆

17、小雪飘

　　海城降下入冬的第一场雪，盛厌秋正坐在教室参加期末考试。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两个袖子上戴着黑色卡通狗形象的袖套，考试结束铃一响，她放好笔，摘下袖套交了卷，背上书包就往门外冲。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到雪。

　　好朋友沈秋离追着出来，说道：“盛厌秋，快点去抢饭啊，今天天气冷，那家卖砂锅饭的店，一定有很多人。”

　　“来了。”

　　盛厌秋在小雪中回眸，冲沈秋离一笑。

　　卷曲的长睫毛上，落满了细碎的小雪花。

　　她的头发比起末夏入学时分，变长了些，不再是蘑菇头，而是留成了到下巴的齐短发。

　　齐刘海变成了斜刘海，脸上那一副黑框眼镜，换上了一副轻巧的银色细框眼镜。

　　参加军训后，她皮肤黑到像小沟里的黑背泥鳅，在室友们的影响下，在冬天来临后，她的肤色看上去才变白了些。

　　盛厌秋勾过沈秋离的胳膊，嘻嘻哈哈往食堂跑去。

　　盛厌秋被这下雪天冻的耳朵都快掉了，嘴里吐着冷气说道：“一会儿我们吃完饭，你陪我去取快递，我买了一个热水袋。”

　　“都要放假了，你还在网上买东西。”沈秋离叹了口气，说道，“早知道，就不教你上网买东西了，自从你学会了网购，你三天两头就上网买买买，早晚得剁手。”

　　盛厌秋说道：“热水袋是必须品，我回老家要坐火车，坐两天两夜呢，我捧个热水袋就不冷了。”

　　据沈秋离所知，从海城回盛厌秋的家，搭飞机两个小时就到，她居然去坐两天两夜的火车。

　　别的大学生家境一般，放寒假回去坐火车正常，可盛厌秋她爸妈开的那家烧烤店都成网红店了，夏天旺季时，收益巨好，超赚钱，按她家经济条件，她坐头等舱回家都不为过。

　　沈秋离问道：“你爸妈也是和你一起坐火车回家吗？”

　　“他们不回。”

　　沈秋离：“冬天是烧烤淡季，又不忙，过年他们都不回去？ ”

　　到了冬天，烧烤生意确实比不上夏天，但每天的营业额还是很可观，不过不是因为要守店赚钱，他们才不回去过年，而是夫妻俩要带着盛骁去海岛城市过冬，机票都买好了。

　　盛骁是小盛厌秋十四岁的弟弟，长得随妈，皮肤怎么晒都晒不黑，脸蛋白白净净，从出生第一天，长得就惹人喜欢。

　　相反随了爸的盛厌秋，肤色不白，个头不高，刚来到海城时，那土土的模样，一度被店里的客人当作外地来打工的农村妹。

　　盛厌秋没有对沈秋离说父母带着弟弟，要坐飞机去海岛城市过新年的事，她只点头嗯了声：“他们不回去，就我一个人回去。”

　　小雪飘飘落落，洒在盛厌秋的头顶、肩头上。

　　等到盛厌秋离校头一晚，临兰大学一夜间变白，地上的雪一脚踩下，连脚上穿的雪地靴都被淹了一半，留下深深的脚印。

　　盛厌秋戴着新买的耳罩，拖着曾在十八中门外买的大号行李箱，在火车站内穿过重重人群，去取票，去安检。

　　春运没有正式开始，可盛厌秋已提前感受到春运的拥挤。

　　火车车厢人挤人，她拉着行李箱不停喊着让一让，好不容易才到达自己的卧铺座位。

　　总算暖和了些，盛厌秋扶了扶脸上快掉的眼镜，摘下了耳罩。

　　她的铺位在下铺。

　　火车开动后，盛厌秋就去接开水，装热水袋了。

　　快要来例假的前期，小肚子总会隐隐作疼，外头冰天雪冻，盛厌秋托着放在小肚子上的热水袋，睡在火车的铺位上，摇摇晃晃，渐渐入了睡。

　　她梦回夏天，入目一片绿油油。

　　大树上的蝉鸣声声嘶竭，她身穿一条绿裙子，脚上穿着高中时常穿的一双小白鞋，那鞋子用肥皂刷得发白。

　　她手里捉了一只长触须的天牛虫，慢慢向坐在树下的男子靠近。

　　男子背对她，穿着黑背心黑短裤，左手臂纹了一只花蝴蝶纹身，右手拿着一把印有泌尿科广告的扇子，扇啊扇。

　　阳光从树间落下，光斑落在皮肤上。

　　盛厌秋站在男子身后，一下拉开他后衣，把天牛扔进他衣服里就跑。

　　“盛小妹！站住——”

　　盛厌秋一边跑，一边回头，额边头发拍打在脸上，她眼中惊讶，看见追自己的人是包平乐。

　　怎么会是他？

　　在梦里，盛厌秋有意识地发出这样的疑惑后，一下就睁眼惊醒了。

　　火车行进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空气冷冷的，湿湿的。

　　盛厌秋望着上铺的床底，眼神放空，尽管醒来了，她还是惊讶怎么会梦见包平乐。

　　上次和他联系，还是在入校军训时。

　　陌生环境中，又没有交到新朋友，盛厌秋倍感孤单，与包平乐在微信上闲聊了几句，得知他现在在一所职高读书，打算参加明年高考。

　　后来盛厌秋在新环境里交到了新朋友，包平乐学业也忙，双方都没主动找对方聊天，就这样断联了。

　　大学生活和单一的高中大不一样，寝室里一共住了六个女生，大家来自天南海北，统一说普通话，一起参加了社团，上下课一起，周末一起玩，日子充实到眨眼间，几个月就过去了。

　　如果不是在回去的火车上做了这个梦，盛厌秋都没想起有包平乐这号人。

　　盛厌秋拿过放在一旁的眼镜戴上，视线从模糊一下变清晰了。

　　捂在肚子上的热水袋，还是温热的。

　　感觉到内裤有些湿湿的，盛厌秋拿过随身携带装有贵重物品的包，去了洗手间。

　　还好知道未来几天要来例假，所以提前在内裤上贴了护垫，避免了在火车上弄脏内裤。

　　换好卫生巾，盛厌秋经过车窗，看见窗外是一片漆黑的夜，无数小雪花在空中飘散，衬托出夜的寂静。

　　南方人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下雪，激动到盛厌秋离校时，装了一大瓶雪带上火车。

　　小时候听奶奶讲，雪水制咸鸭蛋，味道绝了，蛋黄都会流油。

　　带不回海城的雪，那带回海城的雪水回家泡鸭蛋都行。

　　这一列在黑夜风雪中的火车，一路向南，向着冬日出发。

　　两天两夜后，盛厌秋抵达了目的地，在火车站外，她见到了来接自己的大姨大姨夫。

　　大姨大姨夫都没认出盛厌秋，都是盛厌秋挥手朝他们喊了声大姨大姨夫，两人看见人群里水灵灵的盛厌秋，这才跑上前。

　　“妮妮咋变样了，都没认出来。”大姨拉着盛厌秋左看看，右看看，点头称赞，“变好看了。”

　　可盛厌秋觉得自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沈秋离的影响下，把头发留长了一些，皮肤养得稍微白了一些，换了一副眼镜，买衣服前询问沈秋离的意见，沈秋离说好看，可以买，那就买，沈秋离说不好看不要买，那就不买。

　　她还是那个她。

　　“快走了，人家车等着的，回家慢慢看。”大姨夫催促。

　　那辆停靠在路边打双闪灯的白色小轿车是村上熟人开来的。

　　大姨夫提前联系，拜托人家来县城火车站，接他这个从海城回来的大学生侄女。

　　行李箱被大姨夫接过，盛厌秋跟着走了几步，看见一个染着黄发的男子走在前方，身高和身形都让盛厌秋想起了包平乐。

　　现在是冬天，大家都穿着厚厚冬装，盛厌秋无法通过他左手有没有花蝴蝶纹身来确认，那人是不是包平乐。

　　她加快了脚步，被大姨拉住：“妮妮，不急，慢慢走，车又不会跑。”

　　盛厌秋不得已，恢复了正常走路的速度。

　　直到上车，她都没看见走在前面那男子的脸。

　　“大姨，包平乐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盛厌秋这么突然一问，大姨大姨夫，还有开车的熟人，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了盛厌秋。

　　以为他们是误会了，毕竟这么突然就打听起在长辈们眼中的混子，盛厌秋忙澄清：“我放寒假回来，不是要练车考科目二么，他是我教练，听说他回学校读书了，我还不知道这要找谁去练车。”

　　大姨夫坐在副驾驶，盛厌秋和大姨坐在车的后排，大姨夫转过头，轻叹一口气，对盛厌秋说道：“他啊，杀人了，被警察抓走了。”

　　*

　　三天前，镇上某旅馆，老板察觉三天前入住的一对男女迟迟未退房，遂上到二楼敲门。

　　敲门无反应，老板拿来了钥匙，打开了门。

　　走进去就看见一具裸体女尸被割喉，背朝天花板躺在床上，血染红了大半张床，吓得那体重三百多斤的老板慌乱逃窜，冲出门，大喊死人了，死人了——

　　这场割喉的恶劣凶杀案，打破了小镇的宁静，一时间，人心惶惶。

　　警察法医来了一堆人，拉起警戒线保护现场，经初步调查，死者为女性，年龄十八岁，身高一米六三，体重九十三斤，姓名为姜玉凤，放星村三组人。

　　生前在镇上的包子网吧，从事网吧收银这一工作。

　　据旅馆的监控显示，三日前的晚七点，周日，包子网吧老板包平乐与员工姜玉凤一起来旅馆，开了一间房。

　　晚上七点零五分开好房，两人一起走进了房间，五分钟后，包平乐背着书包走出。

　　至此，再无人走进房间，死者姜玉凤也没走出房间。

　　根据法医对死者死亡时间的判断，大约在第一天开房晚七点到八点之间，死者就遇害了。

　　在那个时间段里，只有包平乐进出过房间，虽然他在房间里只呆了五分钟，但割喉杀人，对于作案时间是足够了。

　　发现尸体的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警察就在其家中，带走了被锁定为割喉凶杀案犯罪嫌疑人的包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