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拾遗公子

5、问询

　　第二天一早，陶芷是被李觉的电话喊醒的。她简单地洗漱后，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门一脸怨气地看了一眼站在楼道里满脸无辜的李觉。
　　李觉不禁调侃道：“你这精力不行啊，才二十三，天天早晨就这么没精打采的。”
　　陶芷回怼道：“众所周知，当今社会最有活力的就是退休人士，拿着退休金，发展着业余爱好，享受着生活，体验着新鲜事物。我们年轻人只能起早贪黑地拼命干活，充当社畜，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养肝，您还一大清早就夺命连环call，未免有些不道德吧。”
　　李觉笑道：“难得冰山美人能一连串说这么多话。”紧接着他正色道，“昨天那个问询一半毒瘾犯了的女孩艺名叫阿V，现在神志清醒一点了，刚才值班人员给我打电话说她有情况要向警察汇报，你跟我过去一块听听吧。”
　　审讯室内——
　　“姓名？”
　　“阿V。”
　　“年龄？”
　　“二十七。”
　　“你是怎么进入半壳直播公司的？”
　　“呵，这可说来话长了。我十几岁那阵，青春期，叛逆，成绩也一直倒数，根本就学不进去，后来就辍学进入社会了。也一直没找到什么正经的工作，还遇人不淑，身边都是一群狐朋狗友，但自己的欲望却越来越大了，看到街上别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大牌的衣服，背着限定的宝宝，我就打心眼里羡慕，我常常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些该多好啊。
　　后来有人向我推荐了一家小额贷款公司，你懂的，那些公司都不怎么正规。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刚刚贷款到一笔钱，一出门没一会儿就全都把它们变现成奢侈品了，熟悉不熟悉的人见到我都说我变漂亮了，这让我的虚荣心愈发膨胀，贷款的钱却像是滚雪球，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把我卖了都还不上。
　　我开始有点后悔和害怕了，想要逃跑，可哪里躲得掉，他们早就派了四五个小混混等着我呢。我被他们带到了这个半壳直播公司，他们让我干活还钱，有时候是拍一些照片，有时候是做直播，有时候是陪一些□□的……
　　唉，这人呢，有脸的时候做事处处有所顾忌，等没脸了，反而什么都不怕了。这些年，我的尊严连同廉耻心全都被消磨殆尽了。要不我现在怎么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这些呢，是吧，帅哥？”说着她还冲李觉抛了个媚眼。
　　李觉面不改色地说：“严肃你的态度。你是怎么接触毒品的呢？”
　　“嗯，后来我在网络上也有一些粉丝和流量，再加上顾客有时会给点小费，其实公司的目的是把我们拴牢，而不是把我们整死。对那些总想往外跑的，他们派人严加看管，有点实在不服管教的，呵呵，反正我们都是些孤魂野鬼，没人惦记着，哪天死了也没人知道，他们就被抽血、卖器官……呃，反正挺残忍的。
　　像我这种没皮没脸的，反倒在那儿活得挺自在。有吃有住，时不时还能攒点儿钱，我其实不太想离开。后来又有别的地方的人过来，说是带来了好东西，能让人特别舒服。我刚开始不知道是毒品，也知道不能吸毒，可有一些主播们把自己小金库里所有的钱都拿去买货了。他们说，这药灵极了，能帮人减肥，对皮肤好，还能美白，尤其是能让神清气爽，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我也买了，试了几次后确实很舒服，可是时间一长，我人是瘦脱相了，可脸上一直不间断地生疮长痘，面相也越来越凶，情绪喜怒无常。我不想再用药了，可是已经上瘾，再也停不下来了。我现在手头一有点钱，马上就全都拿去买货。
　　我彻底成了个烂人，烂在厂子里了。”
　　“是什么人为你们供货？”
　　“不清楚。他们都是和老板联系，隔一两个月统一来卖一次。在那里想要活得长，就凡事别说别问别管。”
　　“王薇薇，也是你们公司的，她死了，法医鉴定说是吸毒过量所致。关于她，你知道多少？”
　　“哦，那个女人啊，她刚来没多久，可张扬了，就仗着自己和小蛇搞拍拖，就觉得比我们高一等，还不是一样的贱命。”
　　“小蛇是谁？”
　　“她男朋友，偶尔也负责过几次给我们送货。但每次来都捂得可严实了，生怕别人看见他的脸。”
　　“王薇薇怎么觉得和你们不一样了？”
　　“她相对比较自由，是被小蛇带来的，没欠公司贷款，自己可以在外面租房子住。我们也没怎么交流过，她太傲了，瞧不上我们。”
　　“还有谁参与过吸毒？”
　　“呦，这可太多了。您给我拿张纸，我把想起来的写下来吧。”
　　“好。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我就是最底层的一只小蚂蚁，知道的我都说了。帅哥，我态度不错吧，主动坦白、主动交代，其实我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要真能抖落出来几个幕后老大，也算值了。”
　　“行吧，你放心，只要你态度良好、主动认错，并且提供的消息真实有效，我们都会如实告诉法官，这有利于你的减刑。”
　　“好的，好的。……哦，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个小细节，就是那些货吧，分好多种，起了好多名字，之前都是什么“难舍情”、“未醒梦”乱七八糟的，最近一次小蛇来，跟老板说，被我无意中听到了，他们马上就要研发出新品了，叫什么“醉陶”、“香芷汀畔”，名字还挺文艺的。”
　　陶芷听了脸色一白。
　　李觉不动声色地说：“行，后续还回忆起什么随时汇报。”
　　出了审讯室，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李觉态度随意地说：“你说，现在的毒贩还挺会起名字的哈。”
　　陶芷冷冷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名字是我爸起的，你该问问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你这个人太爱多心，我就这么一说，我们刑警队还能出毒贩不成？但是也真是巧了。”
　　沉默了一会儿，陶芷淡淡道：“我觉得是裴氏集团回来了。”
　　“裴氏？那个六年前突然将全部资产都转移到海外的裴氏？”
　　“对。”
　　“为什么？”
　　“直觉。没有任何证据。”
　　“你们天才破案都是靠直觉的？”
　　陶芷身形明显一僵，六年前那个染着淡淡的森林绿卷发，一身范思哲，总是把校服随意地搭在肩上，喜欢勾着坏笑，斜靠在班级后门喊她“天才”的少年仿佛就在她眼前，她冷冷道：“我不是天才，也不喜欢“天才”这个称呼，你以后不要这么叫我。”
　　李觉小声嘀咕道：“夸你还不爱听。那行，不叫“天才”，叫你“桃儿”怎么样？”
　　陶芷已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唉，桃儿，等等我！他们调监控查出了一辆疑似送货的车，你和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