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潜》拾遗公子

4、厂房

　　陶芷掏出两个纽扣大小的微型执法记录仪别在她和李觉的衣领上，还有两个蓝牙耳机式样的对讲机。
　　李觉不禁感慨道：“你这双肩背简直是百宝箱啊，东西也太齐全了吧，你该不会是未卜先知、有备而来吧。”
　　陶芷没接话茬，指了指后排的两栋楼房，李觉去搜左面的，她去右边的。
　　李觉站在楼门口观察了一下，发现每个窗子都贴了一层膜，站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发现里面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有一两个主播，戴着耳机，目光空洞地盯着面前的数个直播设备。虽然这些隔板使用的都是隔音材料，但数十个人一齐说话，嗡嗡嗡地，还是震得人耳膜疼。
　　这些主播有男有女，风格也各不相同。有身穿汉服的，还有二次元COSER，也有男女一起合作的，他们一个化身性感猫女郎，一个身穿女仆装，对着摄像头变换着一个又一个惹火撩人的姿势惹人浮想联翩。
　　这些人全都专注于自己的直播，并不怎么关注刚刚走进来的李觉。而且也有几个男主播，戴着大墨镜，或是坐在一辆摩托上，一身赛博朋克风的打扮；也有西装革履，大玩制服诱惑的。他们或许认为李觉也是某个主播。
　　另一边的陶芷像是走进了个仓库，里面大部分的房门都上了锁，她挨个房门把手都试了试，终于快走到楼梯间时找到了一个没有上锁的房门。
　　她轻轻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像是一个不正规的实验室，桌子上摆着很多玻璃器皿和导管，排风口一直在工作，角落里堆放着的麻袋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就在这时，后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男子气喘吁吁地搬着一个大箱子往里走，屋子里没有可以躲避的掩体，陶芷和男子打了个照面，那男子立刻把箱子丢在一边，警觉地问：“你是谁？”
　　陶芷有些惊惶地说：“那个，大哥，我我是新来的，路不熟，误打误撞走进来了，我这就出去。”
　　那男子随手拎起了跟棍子，轻拍着手掌，玩味地说：“新来的？路不熟能走到这？”
　　陶芷见不能蒙混过关，当即掏出警证，正色道：“警察！把棍子放下！站那别动！”
　　谁知那男子毫不惧怕，“女条子？长得还真带劲！”说完就朝陶芷扑了过来。
　　陶芷赶忙转身，将桌子上的容器胡乱向男子砍去，飞快地从前门朝楼梯间跑去，可那一侧的出口被从外面锁住了，她赶紧呼叫李觉，紧接着夺路逃向二楼。
　　男子拿着棍子穷追不舍，可等他上了二楼，楼道里已经没有了陶芷的踪影。
　　距离楼梯间不远处有一个卫生间，男子立即走进了女卫生间，每个隔间的门都是紧闭的。这人反而饶有兴致地哼起了儿歌，“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他从外向里，把卫生间的门一个一个踹开，看里面有没有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走到最后一个隔间门前，他猥琐地笑道：“小妹妹，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哥哥来啦！”
　　话音未落，他就一个猛踢，踹开了门，依然是空的！
　　他心下一凉，赶紧打开窗户向外观察，后院里也没有人。
　　就在这时，楼梯间又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男子走出去，迎面对上跑来的李觉。
　　李觉扫了眼他，语气轻蔑地说：“大哥你好这口啊，没事儿往女卫生间跑。”
　　男子咬着后槽牙问道：“你也是条子？”
　　“没错，抓的就是你！”
　　男子闻言，直接抡起棍子向李觉扑了过来，别看李觉又高又瘦，却灵活得很，而且非常有力量，他当年是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的。他轻松躲过男子的棍子，侧踹了他的小腿，男子闷哼一声，半跪在地，李觉趁机用肘部猛击了一下他的肩膀，男子吃痛地放开了棍子，李觉赶紧把他的两手往后一掰，从后腰抽出手铐，将男子铐住了。
　　陶芷这才缓缓从男卫生间走了出来。
　　李觉一回头，语气无奈道：“你这口味也挺可以的。”
　　这时，远处隐隐传来了警笛声，听着至少得有五六辆车。
　　这家直播公司的领导层都被请到局子里喝茶水了，剩下的那些主播们则等着被挨个问询。
　　回警局的路上，陶芷坐在副驾驶，肚子配合地咕咕叫起来。
　　李觉侧头问：“饿了？”
　　陶芷无声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巧克力和几个密封小包装的压缩饼干，递过去，示意李觉也拿两块。
　　李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唉，别总吃压缩饼干凑合，要不你得错过人间多少美味啊。走，我先带你去吃点好的，再回警局。”
　　他凭着记忆开车在花港区和金竺区交界处转了好几圈，最终把车停在路边，苦笑道：“唉，太多年没来过这边了。这里原来有一家海鲜焗饭，做得特别地道。我上中学那会儿，周六日嘴馋了就坐公交来这儿。这家店虽然门脸不大，但老板夫妻二人都是本分的手艺人，餐厅永远一尘不染，食材绝对新鲜，从不偷工减料。剔骨鸡腿肉、蛤蜊、大虾、鱿鱼筒、带子里面全都有，调料有洋葱、大葱、番茄、彩椒、藏红花、迷迭香、鼠尾草、罗勒、白葡萄酒、盐、 黑胡椒、黄油、橄榄油。如今这块地是升级改造了，老旧楼房全都拆迁了，连同那家店，我今天来才知道。我当年上学那阵，坐着公交把整个新津都玩遍了，基本上就没我不认识的地儿。现在不行了，新津变化太大了，和我记忆中的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陶芷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盘算着，这块地做整体规划升级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他是个爱玩的人，却说自己一直都不知道，除非他不在新津本地。他早上来得匆忙，裤子上还有几处蹭了点儿土，方才他翻墙时，那痕迹正好与墙重合，他到底干什么了，一大清早就翻墙。
　　但随即陶芷就自嘲了一下，算了，想这么多干嘛，眼下她算是露出狐狸尾巴了，这姓李的还不得更加变本加厉地死盯她。
　　李觉没太注意到陶芷的神色，他刚才短暂地沉浸在对回不去的时光的追忆中，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又显得有些没心没肺。他又开车带着在附近转了转，除了快餐店实在找不到什么能吃饭的地儿了，于是俩人就买了俩汉堡，迅速地填饱肚子，回警局了。
　　副队长杜博涛已经审讯过一圈了，这些人一个个的比死鸭子嘴还硬，问什么都说不知道，那个想袭警的男子除了忏悔自己见色起意，其他的一概不承认。虽然警方在他们公司没有搜到毒品，但他们厂房堆积了大量化学产品，其中一些可以作为提纯□□的原料。
　　问询主播们的工作也不太有进展，他们说自己就负责按公司要求做直播，其余的一概不管，老板也不允许他们过问。
　　这时，戴维把其中的一个女主播带了过来，说问询进行到一半，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撕扯着身上本来就不多的布料，几个警察赶忙把她控制住了，她被铐在椅子上，哭着求他们给她点药。看上去像是毒瘾犯了。
　　这个女孩浑身瘦得就剩一把骨头，腿比筷子还细，排骨胸特别吓人，脸上虽然涂着厚厚的粉底，却依然盖不住满脸的疮痂和痘痕，眼窝和面颊凹陷，黑眼圈很明显，目光涣散，毫无神采，甚至有点死气沉沉，她时不时地还抽搐一下，连带着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显然她应该知道一点毒品渠道的内情，可这个女孩现在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已经无法与人进行正常的交流，李觉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先把她带到戒毒区安定一下，明天一早，等她精神状态稍微好点了，再继续问询。
　　忙活完这些，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除了值夜班的警察，其余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李觉安排完明天的工作后，走过来对陶芷说：“天太晚了，你们家住得又那么远，我开车把你送回去吧。”
　　陶芷显然是把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了，阴阳怪气道：“李队不愧是关心下属的好领导，连我的家庭住址都熟记于心。不过，不用了，我在这附近租了间房子，走一会儿就到了。”
　　李觉转动了下颈椎，“唉，当好人太难了。我和你哥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我总去你们家楼底下找他一起出去玩，所以才知道。当时我还真不知道他有个妹妹，你和你哥怎么就一点都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了，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李觉当她开了句玩笑，伸了个懒腰道：“在附近租房子我也送送吧，走夜路更危险，何况花港区今天又冒出来这么多吸毒的，正好我租的房子也离这挺近的。”
　　陶芷没再推辞。
　　李觉虽然心里明白这个陶芷绝对不简单，但怕她真把自己当成心怀不轨的流氓，一路上难得地非常安静。
　　直到把陶芷送到她租的那栋楼底下，他才发自内心地惊讶道：“你真的住这儿？”
　　陶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查户口的都没您认真负责，我住502，行了吧。”
　　“我租的503，你隔壁。”
　　这下换作陶芷目瞪口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