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怨气满满哦[综古典]》来前昧说这事儿啊

56、长嫂如母

　　月余，九月末的第一场大雨在夜晚降落，惊醒了睡梦中的王熊。

　　他猛地坐起身，敏锐的耳中捕捉到了禽鸟们焦躁不安的叫声。

　　披上衣服，他推开窗户，看着豆大的雨点从高空坠落，砸在土地上留下一个个坑印。

　　“秋收了下雨，不是好事……”严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走到身边。

　　王熊搂住他的肩膀，心中无声感叹。

　　还是来了。

　　从这一天起，天儿仿佛被人捅破了一般，不分白天黑夜地下着雨。田沟里水排不干净，涝得稻子连根飘起。老农掰开穗子一看，全是瘪的！

　　先是一个村，接着是整个县，随后波及两广全省……处处都是人们惊恐的消息——田里要遭！

　　灾年必多妖，不多久，南海县城里就爆发了抢粮的动乱。虽然很快被镇压，可这却成了一颗扔进干草堆的火星子，瞬间点燃了百姓之间不安惶恐的气氛。

　　村里抢收的农户们两眼凹陷，全家老小下田抢收，可收获的全是空壳；征税的里甲深夜闯门，蝗虫过境一样抢夺着财物，哭喊声沸反盈天；城里的富户要跑，府里的老爷要捉，处处乱哄哄，四处闹嗡嗡。

　　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用尽门路，只想要多囤点粮食。可是米行的大米早就一天一个价，现已涨到了恐怖的程度，普通百姓根本望尘莫及。

　　一时之间，绝望的氛围弥漫全城，每天都有人拖家带口逃出城去，不想坐以待毙。

　　覆巢之下，就连县学也受到波及，宣布停课三日。

　　严葵坐在家里，听着村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沉到了极点。天仍旧阴的厉害，雨点子往下猛栽。

　　吱呀一声，王熊推门进来，虽然穿着蓑衣，但是裤脚和鞋子还是全湿了。

　　严葵连忙起身，看他摘下斗笠，递过干毛巾为他擦雨。

　　换了干净衣服，王熊大口大口喝了几杯水，解了奔波一天的疲乏。

　　他带来了好消息，“赶上了，我和老范领着你娘去见了林知县，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太好了！”严葵如释重负，他终于露出了几天来难得的笑，“大家的苦日子总算要熬出头了。”

　　第二天，官府鸣锣敲鼓召集百姓，宣布严家将米仓中的余粮全部捐出。每天在衙门口摆出十担，以正常价格售卖。

　　消息一出，全城的人都沸腾了。大部分人是因为见到了及时雨而感激，却又一小撮心怀不轨的人蠢蠢欲动，察觉到发财的机会到来。

　　没想到，紧接着官府宣布的约法三章，瞬间刺穿了他们的幻想。

　　除了每户限量、不准同行收购之外，每次买米都需要家中出一个老人或者妇孺，青壮年男子不允许单独购买。

　　如此一来，投机倒把、同行倾压、灭绝人伦的概率被大大降低。

　　更遑论严家的米车旁，有王熊带领武行兄弟亲自把守，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凡是耍了小聪明的，当晚都被扔到荒山上体验了一回活埋，从此宵小绝迹，再不敢来犯。

　　如此卖米整整两月，直到朝廷特派的专员带着救济粮来此，发觉南海县中井然有序，不见饿殍遍地，与其他受灾之处截然不同。

　　林知县被大力表扬一番，心中甚美，立刻向特使禀报了严监生夫妇的善行。全县受恩的百姓也自发织成百家布，在上面记录下严家的大功德，亲自拦路献给御史。

　　如此一来，就连上首天子也听闻了这一义举，赞叹“富而有节”，接着便是旌表义民、冠带荣身，亲口提拔了严监生一个八品员外郎的官职，并恩赐王氏敕命文书。

　　虽然是虚衔，但严家一时荣光无两，连知府大人都亲自接见，称作民之表率。

　　严监生——不，此时已经是新鲜出炉的严员外郎了——他晕晕乎乎砸中了一个官身，莫名其妙就成了举世大善人。等他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妻子苦心所在。这等门楣荣光，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换不来，全靠王氏一力绸缪。

　　从此，他彻底拜服妻子，王氏让他做初一，他决计不会做十五。第二年就听老婆的话，带着商队前外出做生意，重积家底。

　　严大育虽然在情商方面有点感人，不过实实在在是个经商好手，他自己爱做买卖，很快将马队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又有金口嘉奖，各地官府大开便利，一路顺风顺水，堪称是春风得意。

　　在他寄回的家书里，除了越来越厚的银票，就是四处的游历随笔，诉说着一路上的新奇经历。

　　严葵每次看到这些，总是津津有味地研究很久，有时候还会缠着王熊，要他说亲身经历的奇事，天长日久，陆续整理成了半本杂记。偶尔兴致大发，还会自己做两幅插画，比从前死读书时不知快乐多少。

　　再看赵姨娘，绝了歪心思，打定主意就是要抱紧家里的大腿。王氏在外主持大局，她就管好家务杂事。娇柔妩媚的表象褪去，露出泼辣子的真性，举家上下被治得服服帖帖，无人不服。而且她念过书，脑子活泛，与官宦太太们相处得宜，人情往来办得体体面面。

　　就连王氏提起，都会称赞一句赵姨娘心细如尘。如此，从前水火不容的一妻一妾，现在和谐互补，将严家治得蒸蒸日上。

　　当然，赵姨娘虽然杂事多了，却仍牢牢记着初心，三不五时就会把儿子送到王熊处，美名曰培养感情。回回走前，总对小奶娃叮嘱一句“长嫂如母”，惹得苑哥儿三更半夜睡得迷瞪，跑到王熊床边喊“娘”，笑得严葵翻来滚去喊肚子疼。

　　说到最后，人人都有了好处，唯有熊大王泡在苦水里。

　　眼看着严监生的任务进度条蹭蹭走，一路跳到90%，怨力值也收割了一波又一波，紧接着就动都不动了。

　　原因无他，严员外郎现在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家里没有个正经出身的举人老爷。他多次在信中催促，要女婿王熊挣个功名来。

　　王熊很是郁闷，他已经是很肯吃苦了，拿出了闻鸡起舞、三绝韦编、牛角挂书的狠心，天天泡在书海里。可惜他启蒙晚，一双手又粗苯，没有什么天纵奇才的奇迹降临，唯有日复一日地吊书袋，下狠功夫。

　　半夜里，王家屋里还亮着灯，高大的青年佝偻着身子，举着书凑近光亮，切齿拊心地念着书，两只眼睛瞪得通红。

　　许多次严葵睡得迷迷糊糊，都能看到那苦读背影。

　　开始他还会心疼，想劝王熊早点休息，直到有一次他起身靠近，只听到那人口中念念叨叨，都是在骂这造孽的科举，骂完之后又开始骂到自家头上，怀疑自己是不是二百年前投错了胎，揣了个猪崽的脑袋，不然如何这么蠢笨？

　　听着这絮絮叨叨，严葵翻了个身，打了个大大哈欠继续睡去。

　　果然不管是人是妖，都逃脱不了学习的制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