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怨气满满哦[综古典]》来前昧说这事儿啊

54、一对兽耳

　　一个月后，八月十五转眼来到。

　　范进从衙门里出来，和同僚道别。按照朝例，中秋节官员会提前下班，并且发放一点礼品，算作福利。

　　自出贡后，范进没多久便候上了一个漕运文书，正式踏入官场。虽然是个末流小官，但也是吃上了皇粮，进进出出都能唤上一句“范大人”。

　　为了方便，他也举家从松塘村搬到了县城里，租了一间小院，就在衙门不远处。

　　刚走到路口，只听见癞子早已经候着，手里还提着两块肉。

　　范进上前，有点惊讶，“怎么在这候着，直接去家里等就是了。”

　　“今儿生意好，早点关门，就正好等你一会儿，”癞子笑着把肉递过去，“这不是要过节了，留了两块好肉，范老哥带回去给家里人炖上。”

　　二人寒暄了两句，边说边走。

　　“吴龙那边有信了吗？”

　　癞子回答，“几天前来了口信，说一切都顺利，估计现在又去潮州那边忙活了。他带走了武馆的一伙儿兄弟，都是自家人，互相都能照应。”

　　点点头，范进看四下无人，压低嗓音说，“我这里有封信，你帮忙带给王兄弟。他上次托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收下信，癞子揣到怀里，表示包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儿，话又说到了胡屠户身上，“今天我见到胡家兄弟，似乎说要搬去隔壁村谋生，不管老爹了。”

　　范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事他们是做得出来。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和妻子也会尽点本分，逢年节送点吃穿，旁的也不会再过问。”

　　谈话间，二人已经走到分岔路口，就此话别。

　　癞子招了个顺路的牛车，向着村里赶去。等到了王熊家门外，只见对方正蹲在葡萄架下，一手拿着书，一手在磨刀石上磨着剔骨刀，口中念念有词。

　　王熊念书念得入神，手上动作也不慢，“噌噌”的刀石相接声不绝于耳。

　　听到脚步声，王熊抬起头一看，见是癞子，便随口招呼，“进来坐吧，自己倒水喝，等我看完这一页先。”

　　说罢，他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致志地接着背书。

　　癞子也不敢打搅，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拿起竹几上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时候，葡萄藤里传来一阵窸窣，少倾，只见小黑蛇从藤叶里钻出脑袋来张望。

　　一段时间不见，小玄又长大了几寸，黑玉般的鳞片如同软甲般罩在身上，显得熠熠生辉，让癞子很是喜欢。

　　他招招手，示意小蛇过来。

　　小玄是个人来疯，一有人来就想蹭蹭贴贴，王熊形容它看起来是条蛇，其实却揣着一只狗子的心。

　　癞子常来，小蛇早已经眼熟，因此完全没有防备，直接爬到癞子手腕上，还探头去喝他杯子里的水。

　　不一会儿，王熊合上书，甩甩使用过度的脑袋，起身说，“晚上就留在我这儿吃点吧，我去县学接葵哥儿下课，顺便带点酒肉回来。”

　　癞子自无不应，接着好奇问，“三哥，你昨儿才去店里杀了两头猪，今天怎么又磨上刀了？”

　　王熊回答，“村里杀猪的老秦头把腰给闪了，他答应人家宰头节猪还没动手，我打算晚上去帮个忙。”

　　现在店里他已经不怎么插手，除了杀杀猪、收收银子之外，基本上就是蹲在家里念书，准备明年开春的童生考试。

　　说起这个念书，真是把王熊这大老粗难倒了。一行字读下来能舌头打结，握个笔比绣花还困难。

　　不过王熊唯一的长处就是心性坚定、够有毅力，他打定主意要和这些经卷死磕到底，不舍昼夜地用工，现在终于慢慢步入了正轨。

　　只是苦了松塘村里的小孩儿，三不五时就会半夜听到荒山里熊嚎，那叫声惊鸟撼树，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的以为野熊发了疯。

　　晚饭时节，严葵背着书袋回来，一身白衣院服如竹玉立，双颊因为天热泛起微红。

　　小玄喜不自胜，围在他脚边追了一路，不一会儿就被王熊驱赶走，换成他自己围在左右，献宝般举上白天的作业，眼巴巴地求夸奖。

　　严葵认真翻了翻，粲然一笑，“真棒，今天写得字比昨天更好看了。”

　　这话听得熊哥儿美滋滋，翘着尾巴、哼着小曲儿去厨房里忙活了。

　　癞子吐了吐舌头，怪样子说，“严少爷，今儿又吃老大的手艺啊？”

　　严葵不由一笑，卷起袖子，“放心，我待会儿就把他换出来，我去做点小菜。”

　　“欸，那就好那就好！”癞子如蒙大赦。他这老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对自己的厨艺没点数，他是吃一回拉一回，比吃了泻药还灵。

　　不一会儿，王熊就被连哄带骗地赶了出来，他还不舍得走，唠唠叨叨嘱咐了几句“别切了手”，这才回来坐下。

　　趁这功夫，癞子将范进的信取出来，递给王熊看。

　　一目十行地扫完，他的表情逐渐凝重。

　　“果然是乱了。”

　　范进在信上说，今天衙门忽然来了好几个大官，一来就喊林知县说了许久话，连午饭都没有吃。等上司走了，林知县黑着张锅底似的脸出来，吩咐农署的官员全部留下，还让今年收粮征税的里甲立刻来衙门集中。

　　癞子也有自己的门路，低语说，“最近粮仓的老板们小动作不少，有的停卖了低价粮，有的一直在收米，肯定是收到些风声……”

　　很显然，事情还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烧了信纸，王熊面色不改，“该来的都是要来的，只希望青眼那边的动作再快点，能赶得上。”

　　癞子走后，严葵搬了两把藤椅，和王熊一起坐在小院中赏月。

　　明月当空，清辉洒向人间，让地面积水空明，仿佛有鱼儿在里面嬉戏玩闹。

　　二人牵着手，互相说着今天发生的琐事。

　　当严葵谈起同学中有人新纳一美妾，王熊哼了一声，故意酸溜溜，“读书的男人靠不住，满肚子都是一个个心眼。”

　　严葵忍着笑，“那我们俩现在都是读书人了，你也骂我们啦？”

　　“那不一样，我这辈子只打算跟你一个，”一边说，他一边宝贝地取出颈间的玉佩，俊眉一皱，“这传家宝都给我了，休想我还回去。”

　　傻呵呵一笑，严葵故意使坏不说话，惹得王熊吱哇乱叫，趁机捞过人来，直接按在怀里坐下。

　　一下子颠倒了上下，惹得小书生短促惊呼，双手下意识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按住身上人的脖子，王熊深深地吻了他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放开。

　　“葵哥儿，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改正、努力，我会控制自己的坏毛病和臭脾气，但是唯独霸道这一点，是不能退让的，”喘着微重的呼吸，他认真望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忍不住又在严葵眼角吻了吻，“你可以放弃我，但我不可能分享你。”

　　这是刻在王熊骨子里的猛兽天性，独占的本能，注定不可能让自己的伴侣另拥他人。

　　严葵抿着水红的唇，低下脑袋，像猫儿一样轻轻蹭着青年的耳尖，咬了一句耳朵。

　　——我也一样。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成为了印刻在二人心中的诺言。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日月可鉴，彼此自由心证，这就足够了。

　　耳鬓厮磨了一阵，时间到了约定的点，王熊便动身去秦老汉家帮忙。

　　严葵在院子里陪小玄玩了一会儿，时不时想起刚刚两人情不自禁、竟在花架下就……他立刻霞飞双颊，不停摇头，试图甩开那些画面。

　　小蛇呆呆地看着，以为主人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也跟着立起身子，甩了两圈，结果把自己甩的一歪，啪地撞到了水缸上。

　　这画面把严葵看得噗嗤一笑，不好意思的情绪也逐渐散去，继续坐赏月。

　　只是这一等，又等了一个多时辰，仍旧不见王熊回来，反而不知从哪儿飘来些乌云遮月，淅沥沥落下了几颗雨点。

　　想到对方没带伞，可能是路上被绊住脚了，严葵便从家中取了把伞，锁了门前去接他。

　　走在寂静的田野间，四处黑洞洞的，严葵有点紧张，加快了双脚的步伐。

　　秦老汉的家要绕过后山的山脚，严葵刚走到附近，忽然耳尖听到一点动静，好像有人说话。

　　他提起灯笼，向前方照了照，只能照亮眼前一小处地盘，深山中仍旧是漆黑一片，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本打算继续走，可是下一秒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把眼熟的剔骨刀，他反复确认之后，认定是王熊带出去的那把。

　　难道是王熊想抄近道，结果在山上迷路了？

　　严葵一想到这里，不免有点着急，连害怕也顾不上了，连忙举着灯笼就循迹往山上走去。

　　走了半里地，一颗古树下躺着的高大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柔软的树叶垫在身下，雨点被茂密的树荫遮挡得严严实实，滴滴答答的雨声落在林中，正是好眠的地方。

　　王熊睡得四仰八叉，肚皮朝天，凑近一闻还有浓浓的酒气，那叫一个入梦香甜。

　　松了口气，严葵正准备喊醒他起来回家，视线却被青年发间的什么东西吸引过去。

　　那东西藏在发中，圆圆的，毛茸茸的，还随着王熊的呼吸一动一动……

　　严葵脑子里瞬间发懵了一瞬，所有血液迅速集中到一处，甚至能听到汩汩流淌的声音，连耳边的雨声都被遮住。

　　不敢置信地伸出手，他慢慢向那人发间摸去——

　　真的是一对耳朵。

　　一对兽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