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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风雨一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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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野抬眼,看向闻人云山,却没有说话。
闻人云山当然知道他不会轻易承认,但他已经猜到了,便引导他说出来:“你要带贫道去的地方,就是仙师所在的地方,或者,是你认为仙师所在的地方,是吗?”
终于,鹿野应声:“是。”
“你那空白的几百年,都在那里。”闻人云山自然也知道:“仙师没有见你,所以你因此恨他?”
鹿野没有承认。
可闻人云山已经想明白了:“因为他没有见你,所以你会想,如果是贫道或者师姐去找他,他会不会见。于是,你转而又寻找贫道与师姐,只是当年,贫道闭关再不出世,于是你只能去找师姐。是吗?”
他始终希望,接下来的话,由鹿野来说。
鹿野笑声爽朗:“老道,你长得不聪明,没想到还挺聪明的,我有这么明显吗?”
“你遇到贫道之前,心中始终抱有希望,以为贫道会知道仙师在什么地方,也以为只要贫道去见他,他就会见贫道。但你从传闻中知晓,贫道并不好相与,而你又非凡类,你怕贫道不能容你,所以你不敢赌。”
“是,我不敢赌。”鹿野朝着火堆里扔几块木头,又看了看形色仍旧狼狈的闻人云山,终于选择与他坦言。“出了无为山之后,我万念俱灰,从曾经有仙城的旧址乘船南去,想去碰碰运气,或许可以找到那位游僧。却没有想到,会意外流落到一座小岛。小岛上布了结界,我进不去。但我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枫叶,也能在老旧斑驳的石门上,依稀辨出几个字。”
他顿住了。
闻人云山却一下就猜了出来:“不死族。”
鹿野却微微摇头,表情凝重:“不死国。”
“不死国?”闻人云山诧异:“仙踪传闻之中,鲜少有过这类记载。你又是如何确定,仙师在里面?”
“大约是在那里几十年之后,有一日,那结界开启,出来了个带着孩子的老翁,他与那孩子,都是一头红发,眼眸发红,额头有印记,那是不死国住民的特征,我知道,仙师就在里面。”鹿野似乎想起来那些无望的岁月:“可惜,外人不能进入。后来,我就回到了天州。”
他轻描淡写,几句话说完了他消失的数百年。
“我只不过,是想向他打听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只有他知道,可他的心却那么硬,硬到我几百年的苦求亦不能撼动。”
闻人云山垂下眼眸,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波动,却没有调息,而是问他:“什么地方?你主人所在的地方?”
鹿野却笑,摇头,他神情逐渐落寞下来,似乎找不到那个地方,是他最大的遗憾所在,然而,不多久,他的眼神就犀利起来:“我曾带着南琼之樽,前去求他,我想就算他弃我不顾,也总会救一救他的爱徒,可惜,竟也是徒劳一场。”
“若是贫道也不能撼动仙师的心意,你又该如何?与那黑衣人一起,倾覆整个天州?你觉得这样他会出来吗?”闻人云山动了动身体,他的内息太乱,不得不盘腿调息,闭上眼睛。
“我没有时间了,只要我在天州露面,时间长了,就会...”他措辞:“引来杀身之祸。”
“你若是早相信贫道,又怎知贫道不会护你?”闻人云山摇头:“你此番计策,实为下策。”
“若你我最初相遇,我与你说这些,你会信吗?”
闻人云山没有回答他,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闪回了他初遇少年的那天。也许,从第一眼开始,他就错了。
夜半明月高悬,闻人云山望着歪在一边睡觉的鹿野,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卧鹿。总以为他没几句实话,应该是个很机灵的鹿,没想到,竟然如此单纯。想到最后,想了这么个玉石俱焚的办法来。可站在那只鹿的角度呢?被囚多年后,又遭受不公对待,最后又苦求多年,亦不能如愿。
这样一只单薄的鹿,法术修为也不是至高无上的,在这天州,无依无靠,又该如何?
他的思绪还未发散,就察觉到有人来了。他望了一眼熟睡的鹿野,施法隔绝了他,免得他被吵醒。
接着,他起身,往洞外走去。
他几步跃离水面,果然那黑衣人似乎已经恭候他多时了。
“鬼伏大人,久仰久仰啊。”这黑衣人转过脸来,月光下,一张鬼面赫然显现。
闻人云山波澜不惊:“你哪位?”
“哦?鬼伏大人似乎认不得老夫脸上这面具啊。”这黑衣人显得诧异:“这就不应该了吧?”
“怎么?你还想冒充鬼面道士?”闻人云山戳穿他:“鬼面道士自甘于人世,但不会祸乱人世。你就不同了,你修为术法无上,看起来像是正宗道法,实际却掺杂了一些歪门邪道,并非道宗正源。贫道想,你应该是仙师的模仿者吧?”
“模仿者?”他似乎不能相信,闻人云山是这么看他的。
“怎么?抬举你了?”闻人云山歪头,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阴暗鬼魅的地方,便说:“看来在整个天州大陆寻找仙师的人不少啊。”
“鬼伏大人,你不认识老夫,就不必无端猜测了。老夫也不想对你隐瞒来历,若你识相,自会明白,老夫所求为何。”他笑呵呵,仿佛是个寻常老者闲话:“仙师纵横天州时间很短,又因其术法多为禁术,且他可以私改禁法为自用,颇有些歪门邪道之疑,故天州正史未曾对其有正式的记载。你或许会认为老夫是在他与你之后才出现的追随者,实则,当年仙师纵横之时,恰是老夫闭关之日。”
闻人云山眉心一紧,这人若是在他闭关之后出现,那么当时天州各宗门已然开始衰落,他就算再强,也吃了宗法时代落寞的亏。可若是在仙师之前就已经出现,正是宗门百家术法齐放之时,实力必然更强。
“鬼伏大人当年可曾听闻过,水遥云居。”
“水遥云居?”闻人云山着实是惊讶了,毕竟他年幼之时曾听仙师说过,他屠戮十里仙场的事情。而后来他曾在一本典籍之中看过,水遥云居、十里仙场、阑笺域并称天州三大死地。
闻人云山的表情让他明白,他听说过,便自报:“老夫便是水遥云居,陆向远。”
“你就是陆向远?”闻人云山疑惑:“天州正史记载,你为了救你的道侣,失踪了,怎么原来是去闭关了啊?”
“呵,幸而当年老夫先仙师一步,摘了十里仙场的灵荷,否则,老夫的道侣才是真的没救了。”
“原来,那株灵荷,是你所摘。”闻人云山想到:“当年你的修为便可随意出入十里仙场,想必也是走得歪门邪道吧?”
“巧了巧了,老夫与那仙师,都受师父他老人家教诲。虽然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师父是个废物,但他指点出来的徒弟却各个非凡。”
“你是鬼面道士的徒弟? ”
“呵,鬼面道士。”他先是不屑,继而阴狠:“在老夫之后,他只指点过仙师一个。他说,我是最让他失望的。可如今,他的弟子都没了,唯有老夫,傲视天州。想必,他定会对老夫,有所改观。”
闻人云山摆手:“故事老套,你这个人也的确迂腐,鬼面道士为何对你失望,想必你这辈子是想不明白了。只是贫道好奇,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师姐,又与你有何仇怨?”
“仇怨倒是谈不上。不过她的死,不是你造成的吗?为了救回她的道侣,她损耗太大,否则,也不会让老夫有机会夺了她的金丹。可那废物,却在救她与保命之间,选择了后者。”陆向远终于说:“把至善之册交给老夫,老夫便留那鹿妖一条命。”
“至邪之册,在你的手中?”闻人云山又问:“那裕溪呢?他也是你的人?”
“非也,他和那废物一样,都是你的好师姐极力要保下的人。好在老夫守信,未动他们分毫。至于他们在老夫修炼的废弃之地所造的阵法,不过是小儿把戏。”
“能掀翻整个天州的阵法,你说是小儿把戏?难道没有你的参与吗?”
“老夫参与,也是为了引你鬼伏大人出世。你鬼伏大人不受伤,这天州谁能动你分毫?”陆向远胸有成竹:“自从知道至邪之册的存在,老夫就日日惦记着那至善之册。师父他老人家如此偏心,老夫怎能不恨?我为他鞍前马后多年,最后只换来他一句失望。所以我与他反目,所以我要杀他,可他这个胆小鬼,却躲了起来,让我好找啊。”
“你真是无知。”闻人云山摇头:“一个缔造了天州道宗的修士,早已不是寻常修士,或者他的本身就不是凡者。你却如此自负,如此看他,若是换了贫道有你这样的徒弟,早就清理门户了,还留得着你造孽这么多年。不过,这门户,贫道清理也算没假外人之手。”
“鬼伏大人,你受自身灵力冲击,又遭受顶级杀阵反噬,纵然你渡劫期又如何?你现在难道还有余力,与老夫一战吗?”
“那倒没有。”闻人云山如实说:“贫道现在可是虚弱得很呐,你又是鬼面道士的弟子,恐怕已经跳出修士修炼期之外了,贫道就算不受伤,对上你想必也很费力,何况现在呢。”
“那你是要交出至善之册吗?”
“那倒也不是。”
“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闻人云山略微思索:“其实吧,这至善之册交给你,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
“为何?”
“因为你心并不向善。”
陆向远却是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个天大的笑话:“鬼伏大人,你若是交给老夫,老夫念在与仙师同门一场的份上,会给你个痛快。”
“等一下,你的目的,不是只有贫道的至善之册吧?”闻人云山又想起来:“你得到至邪之册之前,就已经在这天州造死地修炼了。”
“呵,这又与你何干?你只需要交出至善之册即可。老夫再说一遍,不会伤那只鹿妖。”
他说他的,闻人云山问闻人云山的:“还有,你干什么做那么多灵偶,怨偶,还都照着那鹿的模样,怎么?你道侣是死了吗?”
这句话终于是触怒了他。
“闭嘴!”
下一刻,一条黑色巨龙凭空出现在天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闻人云山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