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鹿伏鬼眠》顾不瞻

59、风雨一程（一）

　　鹿野波澜不惊：“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不会以为，我与他是合作的关系吧？”

　　闻人云山微微摇头：“要杀你的人，是他吧？”他此刻脉息逆转，灵气涣散，又因护住云小文一口死息，消耗过大，同时，那黑衣人的音阵本身已经限制住了他，他不得不强行突破限制。直到在这小小山洞之中，他方才想明白，所谓的石堤，只是个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挡箭牌。

　　而云小文如今的情况，也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情爱误人所致。他触摸到她的瞬间，就知道她浑身经脉尽断，灵力微薄却未散尽，这不可能是单纯的因为救人散尽修为所致。

　　有一瞬间，闻人云山难得生出了悔意，怨恨自己。纵然当年再不快，可她毕竟是这个世上，唯一与他有关的人了。从小到大的情谊又怎能轻易割舍。就算当年他们之间有分歧，他又怎能坚信以她的修为不会出事，从而闭关八百年再不出山呢。

　　鹿野看他如此狼狈，说话倒还算利索，坦然：“没错，就是他要杀我。我曾说过，我毁他的心血，他要我的人头。这很公平。”

　　“他想要什么？”

　　“我本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个身怀有异的怪人。直到后来，我发现你这位师姐的死，非同一般，而他利用你的师姐，可能要将整个天州倾覆。”鹿野嗤笑一声，很不屑：“至于你师姐看上的那个石堤，他不过是个傻子罢了，自以为精通术法，不过是在为别人所利用。”他又好奇：“你自身难保，却还将我带在身边，你明明知道，我想杀你。”

　　闻人云山对上他的眼睛，少年此刻的表情，并不脆弱，带着一种寒意，这种表情使他看起来脱离了稚气，多了些沉稳的青年感。

　　“贫道将你放下，想必那黑衣人，也不会放过你。”

　　“我做得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知道我的意图，也知道我会走到这里来，更知道我会带着你。不过我没有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单凭我的能力，确实不能奈你何，所以他利用我，我亦可以利用他。”鹿野扫了一眼闻人云山的伤口，那里还在缓慢的流着血，他知道，这道士终于是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你想知道，在仙师的心里，是你重要，还是她重要吗？”

　　闻人云山却没有接话，这个问题在他看来，没有意义。他更能笃定的是：“那个黑衣人，你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简单，这天州除贫道外，无人是他的对手。”

　　“那又怎么样？现在的你，什么也干不了。”鹿野从怀中摸出个银色的绳索来，他说：“这可是我这些年里寻来的好东西，就委屈道长你一些时日，等我解了困惑，再给你个痛快。”

　　闻人云山没有问他想做什么，他只有一个要求：“带上师姐。”

　　片刻后，寂无昼从外面进来，他说：“暗主说，只给你一月时间。”

　　鹿野略作思索，便定下：“你带着南琼之樽先走。”

　　寂无昼看了眼闻人云山，过去将云小文背起，随后大步离去。

　　闻人云山想起来：“你不是说，千门老宗主在你手里，这也是骗人的？”

　　“当然，千渊晟的野心，远在我之上。老宗主是怎么死的，他可能比我还要清楚。”鹿野将他扯起来：“道长还能坚持多久？”

　　闻人云山趁势倒在他的身上，又因为双手被绑，无法支撑，而他的重量远在鹿野之上，鹿野差些被他撞倒，不得不扶住他。闻人云山确实很难支撑：“只怕你的惑是解不了了。”

　　“那可不行，你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鹿野想了想，解开绑住他双手的银绳，改为套在他的脖子上，可他刚松开他，这位赫赫有名的鬼伏大人，就倒了下去。

　　“喂，老道，你别耍什么花样啊！”他蹲下去，去探他的脉息，不禁锁紧了眉头，果然顶级阵法不容易破，这样的修为也能耗费至此，他不禁担忧，这还走得到要去的地方吗？

　　这时，山洞外面传来声响，鹿野走出去，果然是千渊晟，正站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小鹿公子，我一直忘了跟你说，初见你之时的好奇，并非是我装模作样，你确实是让人非常好奇。”

　　“哦。”鹿野颇为冷漠的敷衍了他一句，随即他说：“暗主既然给了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千宗主还是勿扰，也请转告暗主，不要再用什么无面人，灵偶怨偶这些东西来烦我，我的事情了结后，自会把他的尸体奉还。”

　　千渊晟笑了：“小公子，暗主说你天真，我还为你辩白了两句，这么看来，你是真的天真。”

　　“什么意思？”鹿野感觉不妙：“你们想毁约？”

　　“毁约？”千渊晟觉得好笑：“小公子，是暗主与你有所约定？还是本宗主与你有所约定？”他收了笑意，望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幽暗：“从你听说鬼伏大人出观之日，你就一直在伏郡城之南徘徊，你心中的那些盘算，无非也只是为了那传说中的仙师。”

　　鹿野从来都没有关心过，这样与他本意无关的人，却在配合演戏之外，对他如此了解。

　　“这天州正史上关于仙师的记载寥寥，可关于鬼伏大人的记载却数不胜数。当年除却鬼伏大人之外，唯有那传闻中的仙师能引得无数修士为之疯狂。”千渊晟感叹：“有无数修士都想拥有那至高无上的禁术之法，他们在无数个地方，留下仰慕者的痕迹。但最后，却又消失在天州的历史中。”他终于说：“你应该也明白，他不会再出现。”

　　鹿野没说话，等他把话说完。果然，他又说：“我若是你，就会放弃。将他交给暗主，如此，于大家都好。”

　　“我说了会交给他，但不是现在！”

　　千渊晟看着他，似乎知道自己的劝说本就无用，他便也不急于一时了，还算爽快：“既然小鹿公子有自己的选择，本宗主也不多费口舌了。只是，前路漫漫，小公子还是要保重自身。”

　　鹿野看他走了，知道那老头子应该暂时不会再找他麻烦了，可现在他的麻烦是，怎么把这个老道给带走。

　　闻人云山恍惚中听到了落雨的声音，淅淅沥沥。他悠悠转醒，见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洞外，雨珠如帘。他自嘲般笑了一下，不知道是应该感谢那鹿手下留情，还是可怜自己真心错付。

　　可随即，他又想到了被带走的云小文，若那只鹿真的放弃了他，就不会把云小文带走。此刻，他竟又担忧起那只鹿来，怕他被那黑衣人所伤。就算那只鹿该死，也得是自己亲自送他上路。

　　洞外传来动静，闻人云山假意闭上眼睛，不多久，鹿野进来了，他浑身湿漉漉的，怀里抱了一堆东西，一边放东西，一边骂他：“臭道士，黑熊精，麻烦精，该死不死。”

　　骂完了，又过来看了看他，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像是确定他死没死，随后他又生了火，将自己湿掉的衣服脱下来。

　　闻人云山侧头去看，少年身影单薄。他又想起了他身上的那些伤痕来，可笑自己也是鹿迷心窍。

　　“你醒了啊？醒了就起来吃药。”鹿野说着从怀中摸出许多小药丸来：“这些对我没用，但你是修士，总该有用吧！”

　　接着不顾三七二十一，全塞进了他的口中。

　　“这些可都是顶好的补药，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带你离开，你要是不能走，我就把你拖走。”

　　闻人云山笑问：“去何处？”

　　“你去了就知道了。”

　　闻人云山靠在山壁上，任由内里灵力自行汇聚周转调息，他看着鹿野白净的身体，唤他：“你过来。”

　　鹿野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闻人云山也不在意，对他说：“那黑衣人，跟仙师没有关系。”

　　他本以为，鹿野是以为那黑衣人跟仙师有关系，才会与他有所牵连，没想到鹿野却说：“我知道。”

　　闻人云山只好问他：“是他杀了师姐？”

　　“不知道。”鹿野把衣服穿好，才说：“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阵法尚未成功。石堤还在想方设法保她。”

　　对于鹿野从化形到如今的时间线。闻人云山还没理得很清楚，他只知道，这只鹿有几百年的空白期。不过对于那黑衣人，闻人云山想，他似乎已经知道了。

　　“这天州，除了他，恐怕也没有其他人能动她了。”

　　“你知道他是谁？”鹿野好奇：“你怎么会知道？”

　　“贫道只是猜测。”不过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他或许，是仙师的同门。”

　　“不可能！”鹿野否定：“仙师没有同门！”

　　“你对仙师了解多少？”闻人云山看着他，火光下，他甚至能看清他抖动的睫毛，终于，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一直都知道仙师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