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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花落空山(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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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包裹得很严实,但闻人云山靠近后就觉得那身影莫名熟悉,下一刻,他脑海中闪现出了那些与那只鹿长得一样的灵偶。他手中的一根闪出去,将那黑影手上的长刀震开,果然,那长刀如泡影般散去了。接着,这黑影转过身来,法阵金光照耀下,鹿野那张极具特色的脸在黑袍下显现了出来。
闻人云山心中一惊,这个时候,他终于从那形形色色的灵偶之中,捕捉到了那个曾替代鹿野出现的,与他长相一同的持剑少年。只是,此少年却非彼少年,他虽长相与他相同,身形却比他大了一圈,是个修长挺拔的青年形态。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闻人云山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就仿佛那层蒙住他目光的纱布将将就要掉落,可惜,此刻却是阵法大动。
他没有选择,他可以不以身祭阵,却不能放任云小文真的神魂俱消。纵然她已经与他背离,相别八百余载。
闻人云山反手抽出背上的三长,将一根收去。既然没有时间破阵,他就只能硬来了。他用三长划破手掌,那柄长剑瞬间变色,剑身由透亮的银色变成了染血的红色,随即那剑身上无数符咒字法在跳动。
而此刻的鹿野仍然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望向那阵法之上的闻人云山。
寂无昼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与他一同看向那阵法之中的人。他问:“你为何不肯对他说实话?”
“他们是一样的人。”那阵法在他的眼中,犹若黑夜烟火。
“他会帮你。”
“没有意义了。”
闻人云山的三长剑元骤出,携带万千符咒将那阵法包了个严实。他知道,入阵后他必遭阵法反噬,所有行灵的凶煞之气混杂着灵气,所有的五行反冲汇聚之力,都会砸向他,他必然会重伤,也可能垂危。
可眼下若不破阵,待阵法被外力所侵,云小文必死。
那瞬间,他难得看向了鹿野。暗夜下,他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他明白,这可能就是少年的目的。
阵法本身汇聚了他的灵力,被自身之灵力反冲,会导致他的灵脉逆行,可谓雪上加霜。但少年可能不知道,或者他背后的人不知道,禁术之法,何其博大,看似必死之局,也能乾坤逆转。
“他入阵了!”巨大的光线刺的鹿野差些睁不开眼,可下一刻,相里岩兰便摔在了他的脚边。他一顿,回头去看,只见千渊晟朝他缓步走来,而他的身后,跟着个黑色的人影。
“小鹿公子,你做得很好。”千渊晟欣赏着眼前阵法相冲之场景,被觉欣慰。他仍然是一贯沉稳的模样,与从前没有半点不同。
寂无昼显然什么都知道,只是淡然地告知他:“这样的阵法扎在天州数百年,如今拔除,恐有山崩地裂之势,若山河倾覆,于天州也是灾祸一场。”
“所以,老夫不是来了吗?”
寂无昼显然不知这位老者是谁,他看向鹿野,从鹿野的表情中,他知道他们是旧识。
摔倒在地的相里岩兰,有些怔愣,他看向千渊晟,又看向寂无昼,最后目光落在鹿野身上,终于他问:“你们什么意思?”随即,他们被金光法阵之中爆发的冲击力吸引了注意力。
就在这时,那黑袍老者手中的铃杖响了起来,那铃杖越响越快,而那长长的杖犹如一柄伞不断放大,并升起,在法阵上方形成了另一个巨大的阵法。
相里岩兰往前挪了几步,他眼见那老者立于伞阵之上,将四周放置了数张巨大的符咒,惊问:“他想干什么?”
无人应他。
“他是谁?”相里岩兰站起来,拔出了剑,对着鹿野:“我以为你要杀他,不过是说说而已,这天州无人能杀他。没想到你竟趁人之危!”
鹿野垂眸,扫了眼那剑,又移开了目光,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也不打算应他,而相里岩兰的剑又往前一步:“你骗他,也骗我,我师父到底在不在你手里?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杀他?”
“你师父不在我手里。”鹿野冷冷说:“你不想死的话,就拿开你的剑。”
相里岩兰正要说什么,忽地四周一阵巨大的剑力传来,他手中的剑随即不得不挡到面前来抵挡这股力道,然而他一个少有的化神期弟子,御剑抵挡这股力道都显得吃力,不得不被这力道推着,直至最后无力抵挡,被掀飞。
四周地动山摇,天上电闪雷鸣,狂风疾雨呈排山倒海之势而来。
寂无昼挡在鹿野之前御法,他一手竖在面前,一副虔诚模样,另一手却在御法,呈防御之势。他周身的浅色金光中,鹿野安然无恙的站着。他看着阵法,蹙眉:“不可能。”
直到在混乱的阵法相撞之中看到那抹伟岸的身影,他才惊叫:“不可能!那是鸣凰铃音阵,天州禁法之中最难抵挡的音律之阵,只要他没有聋,就不可能躲得过这音阵的压制之力。他周身三千六百张祭天咒,可压制他的无上修为。但为什么!”
下一刻,他见那音阵之上的黑影,身后无数道巨大的游龙之影显现,仿若是从天际飞来的恶龙,个个都是血红的眼眸。
“引龙诀。”电光火石间,他拉住寂无昼:“走!”
然而,下一刻,一根巨大的棍子挡在了他们面前,正是闻人云山的一根。他们回头去看,只见那天上六条恶龙齐刷刷看向阵法之中的闻人云山,而闻人云山的面前,侧身站着那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
闻人云山斩断最后一根连接在云小文身上的法阵,撕开衣袍,将她背在自己身后。望着那黑影发问:“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知道老夫是什么人。”他的声音确实苍老,仿佛已然斑驳生锈的铁钟。
这样的声音,闻人云山很难与鹿野的那张脸联系到一起,他也笃定,这黑衣下,不会是鹿野的那张脸。这人不是什么灵偶或者怨偶,也不是什么行尸傀儡,而极有可能,他才是这一切祸因真正的主导者。
闻人云山看了看那些恶龙,知道这人定不是什么寻常之辈,能召来这样的六条龙,他的存在本身就属于天州之外的存在了。而他遭受术法反噬,虽然表面看着无事,但内里已经重伤,又受他的禁法之阵压制,无力再与他纠缠。
他的余光看了眼正要跑路的鹿野,随即一个闪身,到了鹿野的身边。不等任何人做出反应,他们已然消失。
什么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鹿野算是体会到了。饶是他这样的修为,在这两人面前,都算不上什么。那老头子他就不说了,就说这渡劫期的大能鬼伏大人,遭受了这么重的术法反噬,换别人死百次千次都不够,他不仅能挡住,还能在术法压制及那老匹夫的眼皮子底下跑了,还能顺手把自己带走。
且自己还毫无反抗之力,或者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从黑暗之中缓过神来,却是在一个临水的山洞之中。他相隔不远的山壁前靠着云小文。望着她,鹿野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但那些画面,对他来说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多么可笑啊。他竟也曾,背着这具尸体,翻山越海。
忽地,他被什么动静吸引,想起来那老道如今不知怎样,就起身出去看,果然,看到了靠在洞口的闻人云山。他此刻可不像平时那么威风,垂着头,黑发从肩头垂落,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平时从来不好好穿衣服,此刻也是前胸尽露,上面是一些斑驳的血痕,青青紫紫,胸前更是有一道很深的血印,呈现游龙之像,那是遭受行灵反噬之后留下的残法。
也就只有这样的术法,能让一个渡劫期的修士,仿若濒死。
他垂眸看着他,眼中没什么情绪,直到闻人云山动了动,他才缓缓蹲下,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太糟糕了,他脸上极差,唇色发白,似乎连睁开眼睛,也很费力,而那双红眸依旧,甚至此刻,连眼尾也发红。
“鬼伏大人,这一路走来,你总是那么...”他措辞:“那么高高在上,仿佛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那些对普通修士来说,难如登天的地界,你也如入无人之境。你傲慢,自大,想过会有今天吗?”
闻人云山艰难扯出一个笑,又抬手拍掉了他的手,却是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了。
“是啊,我为什么要杀你呢?我和你无冤无仇。”鹿野站起来,看向那平静的水面,忽地,他像是难以自持,甩袖转身,指着云小文说:“我试过救她,我也试过自救,但我都失败了。”
“你们是他在这个天州最后留下的痕迹了。”鹿野复又转身,看向那水面,像是在做什么挣扎,像是在下什么决心,随后,他手中的竹枝显现,随着他的侧身,那竹枝狠狠插入闻人云山的左胸之中,溅起的血迹,滴落在他的手上。
闻人云山握住他的竹枝,往前倾身,似乎想说什么。鹿野却笑了,他的笑很难看,笑出了泪花,“我救不了她,你也救不了,我就要带着你们的尸身,去让他看看,是他的心硬,还是我的心硬。”
这时,他手中的竹枝,被闻人云山一点一点拔了出来,他甚至能听到皮肉裂开的声音。闻人云山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