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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拜新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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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约莫两个时辰,下了大雨。这雨来得突然,下午雨小了些,仍在滴答。忠叔眼看雨是一时半会停不了,急得团团转,道: “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武夷山大啊,要去哪里找他们。”
“昨天我们商量好的,先去虎啸岩,一线天。我胃疼得厉害,去不得,却不知他们改没改主意。”柳叶脸儿黄黄,她担心长风,床上躺不住,也起来了。
“去了虎啸岩?只怕是困在山上了!”忠叔道:“他两人若出了事,我这张老脸也别在泉苑茶庄混了!就不应让你们出门,这时节的雨水虽不太勤,却下了就成阵势,若赶上山洪泥石流,可怎么得了!”
“好在走时长风带了把阳伞遮阳,多少顶点用。”
“你这姑娘一向伶俐,怎么这会儿就犯傻了?莫说阳伞挡不住这大雨,便是山高路滑,一个不小心,摔了碰了,只怕也下不得山了。不行,我去茶厂召集工人上山找他们。你守着家里。”
“忠叔说的是。只是我心里急躁,若家里等着,急也急死了。”柳叶定要同去。
他二人便穿了蓑衣雨鞋出门。当地人雨季上山,一向只穿蓑衣雨鞋,山风猛烈,雨伞当不得用。
出了院子没走几步,远远看到一辆车驶过来,溅起一地的水花。
“他们回来了!”柳叶欢声叫。
忠叔一连声地念叨:“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回头兴冲冲亲自去开大门。
车子沾泥带水停在院子里。两人下车,衣服都湿透了。
长风脱湿衣时对柳叶道:“赶紧的着人烧热水,让乔少爷泡个热水澡。”
“你自己淋得像个落汤鸡,却还有闲心管别人!”柳叶拿起干毛巾,搓擦长风的头发。
“我没怎么淋着,只回来路上湿了衣服。下雨时我们正在一处凸岩,来不及找避雨的地方,就在一方大石头下躲着。风劲雨斜,他为了帮我挡雨,石头下站了两个时辰,淋得嘴唇儿都青了。眼见得风雨小了些,下山路上一把阳伞,遮得住我遮不住他,他只护着我,又淋了一路。”
柳叶笑起来: “他呀他的,叫的好亲热!不过乔少爷这般待你,也算有心。你可要打定了主意!”
“这时候还说疯话!快去吧。等寒气入了身体,疏散就难了,非病一场不可。岂不是我的罪过。”
“放心吧,热水早就烧好了备着呢。这会子只怕已经泡上了。”柳叶掩嘴笑,“你也泡泡吧,我去给你准备。”她放下毛巾就出去了。
长风坐在窗前,对着镜子梳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心不在焉。头发淋了雨水,一缕缕集结成束,梳开了,又粘一起,难分难舍,也不知拂在宫元面上的是哪几根。那时宫元站在石岩下,把暴雨结结实实挡在外面,许是怕唐突了她,并不靠得多近,于是雨水满头满脸地淌。风吹进吹出,她额前的发直直跑到他脸上,两人痴痴傻傻的,都有些意乱情迷。雨下得大了,他也靠得近了,呼吸可闻。他比她高了一头,他的唇正好碰上她的发。
镜子里的女人灿若桃花,全非往日清淡的模样。
黄昏时候,天晴了。雨洗过的天干净得像一块象牙白中泛粉蓝的新布,布上刷着七色彩条。长风换了件桃色的裙子,柳叶道:“啊,真是好看!难得见你穿红着绿,艳得这样美,眼神儿都喜兴了。”
长风微微笑:“今天不是中秋节嘛,就翻出这件来穿了应景。”
“可不是,忠叔亲自在厨房里指挥做菜呢,他说少爷不在,他得把这中秋宴弄好。少了少爷,这中秋节也无趣。”柳叶出神“不知少爷的事情办得怎样了,但愿顺顺利利,早点儿回来。”
“必会顺利的。”提起立然,长风觉得些微的不自在。柳叶也看出来了,就不再言语此事。顿了顿又道:“乔少爷先说头疼,要睡一下,也该起来了吧。”
“我正想着叫他看彩虹呢。他说头疼吗?”
“可不是,忠叔让他喝了杯酒驱驱雨气,他只说头疼,歇一会。”
长风本来是不肯去宫元房里的,但听得说宫元头疼,便顾不得许多,就打开门,走到宫元房前。宫元住的是紧邻书房的一间正房,与下人的房也有百来米的距离。她先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一丝声响。她心里着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窗帘也没拉,宫元躺在床上睡着,被子滚在一边。长风觉得不对头,她做出动静进来,按说宫元早该醒了。走近了瞧,宫元的脸通红,竟像是病了。她把手去试宫元的脑门,嗳了一声,手到之处,火辣辣的烫。
她一叫,宫元睁开了眼,呆呆看着她道:“我又做梦了。”
“你发烧了,我去找医生。”转身要走。
宫元一把拉住她,她一个踉跄,竟趴在了宫元身上,立时羞得手足无措。待要站起来,宫元已揽住了她的腰。
“这梦跟真的似的,如果不是梦多好啊。”宫元抬手抚摸她的脸,她窘得僵了,紧跟着眼前一暗,他的唇凑过来,轻轻柔柔吻她的脸、眉毛、眼睛,恍惚中她腰上一紧,却是宫元使力搂着她,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唇极热,烫的她浑身发软。她怕人进来,挣扎着想起身,急出一身汗。忽然宫元放开了手。她迅速站起,一手撩头发,嗔怪道:“怎么越发得没分寸了!”
但宫元并无反应。她看看,宫元闭着眼睛,又睡过去了,也许是晕了。她心里担忧又与之前不同,拉过被子盖在宫元身上,出去找忠叔。
忠叔请了星村镇有名的老大夫,据说是个犯了事的御医,隐居在武夷山。老大夫仔细把过脉道: “这是内里郁结,风邪外侵,六气不和,雨水一激,扩发了出来。小小年纪,怎么好重的郁气。”
“要不要紧?”忠叔着急问。
“遇上我,自然不要紧。”老大夫道,“先疏散了风邪,再疏肝解气,一副药下肚,保他生龙活虎!”随即开了药方。
忠叔吩咐人按着药方去抓药,又封了一包白银道:“辛苦老先生了。”
谁知老大夫挥手道:“钱我不收了,把你们泉苑茶庄最好的肉桂送我一些。”
“没想到老先生也是茶道中人,柳叶,厅堂橱柜里绿皮盒子拿过来给老先生。”忠叔笑道,“老先生,这盒子里的茶叶可是备了我家老爷来了喝的,今儿都给了您吧。您医好我家少爷的朋友,回头我家少爷只怕还要去拜谢您呢。”
“不敢当,不敢当!你们的好茶留点给我,老夫就感激不尽了。”哈哈笑着接过柳叶手里的盒子,又看着宫元道,“晚上留个人照料着他,莫断了茶水。”
“是。先生慢走。”忠叔送了大夫出门。
一番折腾,天就黑了,换了月亮挂在空中。长风亲自熬了药喂宫元喝下。
大家方才放下心,这才记起都还没吃晚饭。宫元一病,宴席自然是不摆了。大家随便吃了几口,也没有心思赏那中秋圆月。
长风一碗稀饭就着月饼,勉强吃下。对忠叔道:“忠叔,你劳神了一天,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柳叶呢。”
忠叔自知熬不住,看宫元喝了药很安稳,也就去休息了。
长风又对柳叶道:“你若还好,就伴着我。若也倦了,自去躺着。”她心里指望柳叶能留下陪她,可又是盼着柳叶离开的。这样一想倒难为情了,无意识就倒了杯茶,却又不喝,只端着茶出神。
柳叶打了个哈欠,道:“那我去睡一会。你累了就叫我。晚饭吃粗了,胃里又好难过。”她轻轻带上房门,站在门外凝视,一抹笑禁不住浮出来——不枉她今日胃疼一场。
许是因为下过雨,今年的中秋月比任何一年的都亮白,珍珠的华润。长风把灯光调得暗些,让那月亮也从窗户穿进来,屋子里月华清明,暖灯幽幽,月浅灯微正相宜。宫元喝下药出了许多汗,
长风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前,帮他擦汗。后半夜时,宫元气息均匀,脸上的潮红退了。长风吊着的心终于落地。她疲惫至极,趴在床边睡着了。迷糊中忽觉有人摸她的头发,一激灵醒了,正对上宫元一双炯炯的眼睛。
“你可醒了。饿不饿?还是先喝杯水?”她小声问。
宫元只是目不转睛盯住她看,看得她低下头。
良久,她听得宫元轻笑道: “我之前做了个梦。刚在想,现在是不是梦呢。我捏了自己胳膊,好疼。”
“你今天竟说傻话,痴了不成?”长风抬起头,笑话宫元。
宫元笑,倒有点痞痞的样子,问道:“你不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
长风瞬间想起在他怀里瘫软的情景,哪里还坐得住,只觉得自己也发起烧来,口干舌燥的。她站起身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来喝,手却颤颤发抖。又听得身后索索响,知道是宫元下了床。心里想着要走,可是两条腿僵着迈不动。再一迟疑,宫元已经从背后抱住了她。
“长风,嫁给我。”他的下巴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头,接着扳过她身子亲吻,吻得急切又坚定。
长风神思迷乱不已,她身世飘零,茕茕无依于人世,她太爱这种亲密的感觉,不由自主往宫元怀里靠了靠。
宫元一把抱起长风,几步放在了床上。他性情原就不羁,素来鄙视世俗礼教,兼之认定长风就是终身的伴侣,情之所钟,加之月色迷离,暗室生香,只觉得情欲勃发。他原不是多情之人,却不知大凡不易动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再按纳不住的。
长风慌了,要待挣扎,宫元的吻又细细密密袭上来。她身子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这个男人可真霸道,他的手所到之处,她便一无所有。她隐隐听到流水的声音,也许她听到的是他血液的流动。这么静的夜。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她是空谷,而他是谷中盘旋的风。有一刻她疼得抽气,他贴过来,吞咽了她的叫声。
真疼啊,原来花开会这般疼痛。然而她的心从未如此饱满,这世间,她再不是孑然一身。这个男子,与她亲近成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