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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书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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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宜居宜行宜开学。
第一遭去上书房,丽妃使劲解数,把元季棠收拾的漂漂亮亮,春杏笑道:“咱们殿下真像画里走出的小仙童,娘娘快别打扮了,不然殿下就跟着仙人走了。”
满屋子人都笑了,丽妃心下得意,她的女儿,别的不说,相貌是一等一的好,水汪汪的杏眼,红嫣嫣的樱唇,柳眉弯弯,像天边的月牙一般,这几个月她费尽心思给女儿补身体,终于补的女儿胖了一圈,脸上挂了点婴儿肥。
“就你嘴贫”丽妃嗔道,不过她眉梢的喜色还是出卖了她,众丫鬟心知肚明,嘻嘻哈哈单拣好听的奉承她。元季棠乖乖巧巧的坐着,任由丽妃打扮。心里早已神游天外,不知想什么。
“糖糖,糖糖,娘问你话呢,冷不冷呀?还再穿件衣裳吗?”丽妃问道,元季棠回过神来,“我不—”
“京里不像我们江南,还有一波倒春寒呢,再添上一件夹袄吧”丽妃不等她说完,果断道。
那您问我干什么,元季棠无奈,她算是看明白了,丽妃看似温温柔柔,江南水做的女子,事关到她的衣食住行,那就是强硬的暴君,一向不给她反驳的空间。
终于打扮好了,元季棠起身,拖着裹得圆滚滚的身子艰难的站起来,春杏捧着她得书具,两人拜别丽妃,向上书房出发。
她今儿去的不算晚,毕竟第一天,丽妃激动的一大早就把她从床上薅起来收拾。没想到上书房门口一瞧,里头乌压压得都是人,要知道,除了她和二皇子元季望,其他人可都是住在宫外的,离皇宫至少得赶半个钟头的路程,这个点到的这么齐整,看来大家的学习热情很高嘛,元季棠啧啧称奇,想她前世上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拖着上学跟上坟似的脸,课余生涯全部用来趴在桌子上补觉,实在是想不到上学的乐趣。
太后皇帝博弈的结果就是这次上书房的学生格外多。
江家的江泽政、江泽白,薛家薛月烈,李家李洙李沐兄妹,还有几家开国元勋子弟,算上她和元季望,零零总总二十多人,都挤在这间屋子里,本来还算宽敞的上书房顿时有些逼仄,这是要唱哪出大戏啊,元季棠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吐槽。
坐在她前面的人身高实在傲人,把她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倒不是说他们发育的好,而是众人的年龄差有些大,这一波人里,就数元季棠姐弟俩年纪小,个子矮,最大的人都十四五岁了。元季棠大概能猜到什么缘故,这波子弟的父母可以算作晋文帝的发小,晋文帝虽然结婚早,但他过了好几年才抱上孩子,导致选伴读时,来的人个个都比她俩大,看看,远处那个小胖子都长了一圈络腮胡子了,这发育的,确定他是来读书不是来教书的吗?元季棠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了一圈,不得不感慨这上书房是什么古代版豪门游戏,怕是整个大晋朝数得上名号的世家子弟都在这里了。
她斜后方,江泽白自她进来就一直关注她,江泽白看着她带着婴儿肥的肉嘟嘟的侧脸,心中着实崩溃,这个小毛孩子懂什么?他也没想到自己只比元季棠大5岁,只觉得自个已经一只脚迈入大人的世界了,看看,大人的必备项目——社交这不就来了吗?
远处,一个红衣少年朝江泽白走来,眉眼张扬,红衣猎猎,一头黑发高高束起,在脑后绑成一个高马尾—太尉薛孙宏之孙薛月烈,他出身武将世家,父母双亡,自幼跟着太尉长于边关,相传六岁就跟着太尉上战场杀敌,太尉镇守边关,不常回来,江泽白也只在前年宫宴上见过他一次,那时薛月烈跟在他身边,也是一身红衣,灼灼如火,真是—真是令人有些不爽呢。江泽白起身,两人客套的聊了几句,最后以一个不约而同的假笑,默默结束了话题。要是元季棠看见这一幕,准会说,少年,你们俩撞型号了,都是bking型选手,见到另一个装逼能手自然会不爽啦,可惜她此刻正在打瞌睡,错过了这幅美男结交图,倒是薛月烈看见了她昏昏欲睡的模样,不由得挑眉,传闻中默默无闻却心机深沉的大皇女景阳殿下,竟…这么心大吗?开学第一天不想着好好表现立下一个聪颖好学的人设,反倒是睡大觉?还是说他久不回京城竟然不知道京城已经开始流行大智若愚的人设了?前排的二皇子元季望早早到了,笔直端正的坐着温书,他虽然年纪最小,可看他翻书的模样,恐怕早已开蒙了。
薛月烈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回去。这一天课上下来,不像元季棠想的那样无趣,此时虽然以经书的讲授为主,但是李太傅上课那叫一个天南海北,指哪讲哪,他这人也颇为传奇,未及冠便考上两榜进士,打马游街时不知迷倒多少长安贵女,传言就连太后都想招他为婿,没想到此人红袍一脱,官印一扔,自此便闲云野鹤游山玩水去了,惊掉众人下巴。他这人有才华,玩也玩出了名堂,江湖人称青云居士,这名号不这怎的传到宫里,皇帝想起当年差点成为他妹夫的李华旭,封了个太傅的名号,招入宫中讲学,他这人也奇,皇帝给的高官厚禄不要,许给他美酒佳肴,就把他收买了,自此便在宫中讲经,闲来无事写诗作词,跟皇帝唠唠嗑。
李华旭讲课随性至极,想一出是一出,讲的口渴了,便把学生挨个提留上去,让他们抒发想法,他在底下笑眯眯反驳,开始还有几位学神想要卯足了劲卷一卷,争取立个聪慧善辩的人设,不想李华旭看着懒散好说话,开口却犀利的很,反驳时角度刁钻,常常让人哑口无言,下不去台。
“嗯,下一个问题,两妇人夺子,都说孩子是自己的,争执不下,判官为难,看谁都像亲妈,你若是判官,怎么判?到谁了呢,我想想啊,就你吧那个睡觉的——元季棠”
全场哈哈大笑,只有江泽白满脸通红——是气的,
“呃,什么?出什么事了?”元季棠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的站起来揉揉眼,她脸上压出了两道红痕,看上去分外稚气,
李华旭心下好笑,倒是不生气,笑眯眯的把问题重复一遍,问道“你呢?打算怎么办?”
元季棠眨眨眼,眼底湿漉漉的,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倒是娇俏可爱的紧,底下众人都不吭声,不时抬头看她两眼,坐等她出囧。江泽白看她不答话,虽然气她不好好听课,心里也着急,正准备写个纸团帮她糊弄过去,又担心元季棠开蒙了没,到时候不识字可怎么办,他本来根本想不到要担心这些,皇嗣八岁还不识字,开什么玩笑?只是元季棠今天的混账样子,让他惊疑不定,生怕元季棠是那个例外。
元季棠不知道一会功夫他能想这么多,自顾自地琢磨一会,忽然道:“简单,既然分不出是谁的孩子,干脆都不给,扔到大牢里算了,至于她二人,再敢纠缠,也一并关入大牢。”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紧接着沸腾起来,有那嫉恶如仇的更是窃窃私语道她心狠手辣。在场人心浮动,议论纷纷,元季棠不管,悠悠然站着,一双眼清清凌凌,定定的看向李华旭
“哦,为何?“李华旭挑眉。这孩子,倒是生了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
“亲娘自然放不下孩子,哪怕惹官司也不放,至于那个假的却不敢纠缠了.”元季棠解释道,“都说打在儿身上,疼在娘身上,我想一个真正的母亲,会拼命保护她的孩子”就像丽妃一样,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月,元季棠丝毫不怀疑丽妃对她的偏爱。
“嗯坐,说的不错,这是我云游到闽南时遇见的一出案子,当时判官倒是比你还狠一点,差人拿刀,直直砍向孩子,一妇人大惊,舍身扑上去,这亲娘自然就分出来了。”
李华旭娓娓说来,众人方才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复杂起来,连个小孩子都能想到的法子,他们却想不到,刚才还瞧不起她来着,有人的脸顿时红起来,恨不能埋到桌子上。李华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却不说什么,慢悠悠的接着讲课,众人很快将这一插曲忘了,唯独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少年,盯着元季棠不知想些什么,元季棠无知无觉,既然醒了就不好入睡,只能数着窗外柳枝上新生的嫩芽,消磨一天时光。
当——日暮时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放学的铃声给盼来了。元季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还是放学好啊,这上书房伙食淡的很,整的她一天都没什么滋味,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正慢吞吞的收拾东西,一高个少年朝她走过来。“呃,这位兄台,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元季棠抬头,有些懵,碍于她的身份,虽然许多人蠢蠢欲动,到底没上来搭话,她乐的清闲自在,做个低调的小透明,只是这样一来,班里好多人她都认不全。
难道是以前见过?元季棠上下打量少年,不太可能啊,这人长这么好看,她对美人从来都是过目不忘的。
“你不认识我?”少年震惊,仿佛这件事对他而言很不可思议,白玉般晶莹的脸上涨的通红,显出一派胭脂般的好颜色。
元季棠一听,更加仔仔细细打量他,咦,还真怪眼熟的,但她左思右想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见元季棠一脸疑惑,少年感到仿佛被梗住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我是你的未婚夫,江泽白”
原来如此,元季棠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老觉得此人眼熟,都说外甥肖舅,江泽白仔细一瞧眉目间依稀能看出晋文帝的影子,瞧这少年,长身玉立,眉目潋滟,这桩娃娃亲,她可赚大发了。
“我之前养伤,好多事都记不太清了,怪不得我见你好生熟悉,原来是泽白表哥”
听到她的解释,江泽白脸色一缓,想到来意,‘我见你今日上课慵懒,是不是还没修养好?不舒服可以请假,只是李太傅是当朝名士大儒,不管如何,只要在学堂里,还要尊敬师长,不能有失风度。”他说的还算委婉,元季棠哪里是慵懒,她是趴桌上睡了一天。
面前的小女孩小小一只,梳着双鸭头髻,甚是可爱,他是家里独子,见到这么个小不点妹妹很稀奇,这就是他的小未婚妻吗?混帐时有点,还挺可爱的,起码他看着挺顺眼,说着说着江泽白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过来找我,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元季棠莫名其妙,大为震撼,她打定主意混吃等死,实在是不想和卷王搅合在一起,哎呀,失策,这么个玉树临风的少年爱什么不好怎么偏偏爱学习?这样怎么和她这个未来皇家一号纨绔有共同语言,别人的关心元季棠即使不理解也不会恶语相向,只是敷衍道“表哥,我还生着病呢,太医说要少思多眠才能养好身子,谢谢你提醒哦,等我病愈了会注意的。别的事就没有了吧?”她说完,不给江泽白反应的时间,一溜烟的跑了,“表哥明日再见,天太晚了,母妃一定着急,我不能再耽搁了”
江泽白如何看不出她的敷衍?他也大为震撼,他见元季棠睡了整整一天,太傅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学堂的同窗纷纷指指点点,颇为不屑,这件事如果传到前朝,那群嘴碎的言官指不定怎么编排她,事他一向不爱管闲事,事关元季棠声誉,他才好意提醒,没想到他这小表妹非但不当回事,还嫌他管的宽,江泽白气笑一声,也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元季棠的德行,把宝压到这么个活宝上,母亲是怎么想的呢?
元季棠才不管他的非议,高高兴兴的回到景安宫,她向来心大,一路上早把这茬事给忘了。
景安宫里,丽妃早早备好晚膳,火腿炖肘子,枣泥山药糕,酒酿清蒸鸭子,豆腐皮包子,酸笋鸡皮汤,再加上两大碗盘锦进贡的细白米饭,上面都盖着粗麻罩子,长秋侍立在一侧,逐一掀开,让人垂延三尺的芬芳扑鼻而来,元季棠本就不挑食,只要是可口的都爱吃。更何况是这么一桌山珍海味,她兴奋的两眼冒精光,扑上去大快朵颐,丽妃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活像三天没吃过饭似的,不由得好笑“慢点慢点,糖糖,别噎到了,我以前也没怎么饿着你呀,怎么吃的这么着急”
元季棠嘴里塞得鼓鼓囊囊,丽妃连忙给她成了碗汤,就着鲜香的酸笋鸡皮汤,元季棠才把一嘴饭咽下去,撑的瘫倒在靠椅上,悠悠打了个饱嗝。“还不是母妃这里今天菜好吃,比上书房里的饭菜好上千百倍”
“我的儿,我看是今天饿坏你了,你们这帮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书房没有点心压压肚子吗?”丽妃心疼道,“今天这几道菜是你舅舅前几日送来的一个丫头做的,想吃安排下面一声,让他们做就是了,只一样,下次可不许一口气吃这么快,伤胃”
“可不是呢,娘娘,殿下一节课足足有一个时辰,中午是小太监每人发一个食盒,那菜不知道是哪个宫里做的,一股子馊味,和咱们宫里差远了”春杏急忙道,真不是她夸张,上书房送的饭连她们景安宫里小丫鬟的伙食都比不上,她们近身伺候主子的都在外间候着,她家殿下吃了两口,就让她把菜倒了。
元季棠跟着附和,两眼可怜巴巴“是啊是啊,母妃,那些菜不是油好大,就是嘴里淡的没味道丽妃一听,这还得了,她的宝贝女儿正是长个子的好时候,伙食跟不上怎么行?当下拍板决定,以后天天派人过去送饭,还收拾出一个朱漆点心盒子,里面天天塞上零嘴点心,让春杏带过去。元季棠眉开眼笑,吧嗒一口亲在丽妃脸上,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不要钱的拍马屁,把丽妃哄的心花怒放,连多年炼成的淑雅都顾不上了,笑容直直咧道耳根子上。
一更的梆子敲得梆梆响,母女俩收拾好,双双躺在床上,丽妃甚为疼爱孩子,皇家子弟多是出生就和父母分房睡,丽妃舍不得,到现在还搂着元季棠,看着怀里软软呼呼的女儿,丽妃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温柔的不可思议,这是她的宝贝啊,是她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宝贝,是她漫漫长夜里唯一的慰藉,宫里寂寥,十载光阴匆匆而过,一道宫墙,仿佛分隔了她的前半生,父母兄弟的音容笑貌她都快记不清了,她的少女时代也在记忆里褪色远去,她在宫里的半生浑浑噩噩,幸好,幸好她还有糖糖,这个上天赐予她的明珠。丽妃眼中的爱意浓厚的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波涛汹涌的马上要淹没她,元季棠撇开眼,不敢细看,在这个时代,她遇到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拥有丽妃这个母亲,她最愧疚的是也是丽妃这个母亲,她无法把小元季棠还给她,只好用一生给丽妃的深情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