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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文茵骐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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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欲离开司令办公室后就去了参谋长办公室,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
林欲从门缝里探出个头,看到屋子里坐着的方玖才推门走进去。
“你不是真的要来参谋处吧?”方玖笑起来,放下手里的工作,示意林欲坐在他对面。
“怎么可能,方珏会哭的。”林欲随意坐下,“闲聊。你是不是早知道我的身份?”
“你这闲聊的话题挺有分量啊。你什么身份?方建业私生子?”方玖摸着下巴,“那方珏应该会很开心。”
“……方处长挺会开玩笑。”林欲有些哭笑不得,目光瞟到方玖挂在一边的军装外套,“说起来,你这个年纪当上少校,是不是年轻了点?”
方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往年去边境的时候给将军挡了两枪,越阶提衔。”
“打在那儿?你现在还是活的吗?”
“唉,差一点就不是了。”方玖轻松地笑笑,“幸好我命大。”
“嗯,命真硬。估计阎王爷看你在门口闪来闪去的都要吓一跳吧。”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严重。”方玖不以为意,“怎么了,老头子跟你说文茵的事了?”
“文茵?”林欲疑惑。
“薛文茵。就是林成蹊,你弟弟。收养在季院名下之后就改名了。”方玖解释。
林成蹊……就算方玖没说他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林欲也知道肯定是这个名字。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原来那个名字的寓意是这个。
“怎么姓薛?”
“季院母亲姓薛。毕竟他身份特殊,而且季院没有娶妻,姓季不太好看。”
林欲若有所思。
方玖的目光探究地盯着林欲。对方的状态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林欲起码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有些反应,开心或是怨怼,但事实上……他好像根本就不在乎。
方玖想起前天他去京城看薛文茵的时候,那人正坐在床上翻译外文的《琥珀烟斗》,床上电脑桌被他堆满了书:各种词典,外文小说,在桌上摞成小山丘。他就在书堆里,怀里抱着个枕头,拿着笔认真的逐句翻译。
“你好些了?”
那人从书堆里抬起头来,刘海长长的,几乎遮住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的眼睛跟林欲很不一样,林欲瞳色很浅,他却有一双漆黑的眸子。
“方玖哥。”
方玖走进去,把椅子拉到床边坐下,对着乱七八糟的桌子扬了扬下巴。
“干什么呢这是?”
“翻译点东西。这篇文章我很喜欢。”
当时是下午,黄昏时的阳光正好透过病房的窗户洒在床上,白色的床单染上一片暖黄,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几乎透明。
薛文茵有很严重的溶血性贫血,这使他的肤色比常人的要苍白许多。
病态。
方玖第一次见到薛文茵的时候,脑子里就出现这个词。
皮肤白得吓人,刘海略长,遮住眼睛,看上去很瘦弱,细胳膊细腿的,好像电影里常年不见光的吸血鬼。
“精神好些了?又在翻译小说。”
“喜欢嘛,忍不住就想写。”
方玖静静的看着他。
“看了多久了?歇一会儿吧。”
“方玖哥有话要说?”他听话地扣上笔帽,看向方玖,等着他的下文。
“……啊。从公安调过来的那个新人,你还记得吧?”方玖试探着开口,“他很聪明,能力很强,方珏很喜欢他。”
“看来他可以轻松些了。”薛文茵点点头,“上次来的时候,我看他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呢。”
方玖干笑两声。
……不要用这种真诚又纯真的表情说这么奇怪的话好吗文茵。
“鉴定结果出来了?”他撑着下巴,这个人不是第一个疑似林游长子的人,他失望过许多次,对此已经不抱什么希望。
“嗯,出来了。”方玖伸手去拨开他挡住眼睛的刘海,“但我不赞同你把安排到特遣科。”
“……什么意思?”薛文茵睁大眼睛。
如果找到了他的哥哥就安排到特遣科这件事是一早就说好的,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当然要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而方玖这句话的意思显然是……
“他就是吗!”薛文茵抓住方玖的手。
“文茵,你冷静点。”方玖拍拍他的胳膊,“嗯,他叫林欲。”
“很好听的名字。”他松开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方玖,“是哪两个字?”
“双木林,欲望的欲。”
“听起来有点像网络小说里的名字……”
“……文茵,你少看点网络小说吧。”
薛文茵垂眸沉思起来。他还以为他哥会叫林不言——毕竟他原来的名字是林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不过林欲显然比林不言好听得多,后者听起来就很像会被主角一巴掌拍死的炮灰。
“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见见他?”
方玖的记忆里,薛文茵一直是稳稳当当安安静静的男孩子,虽然有时会语出惊人,但一般情况下都很听话乖巧。常年卧病使他的性格异常柔和,棉花团似的软乎乎,说话的语速也稍微慢一些。
但是那天薛文茵好像脸色都红润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刘海都遮不住那双眼睛里涌出的喜悦。
“我想。”
他握住方玖的手,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见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像反应过来似的。
“但是……他会不会不想见我?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了好了,你别激动。来,先躺下,我慢慢跟你讲……”方玖见他激动,赶紧把身后的枕头给放平。
他乖乖的躺下了,刘海自然的分向两边,露出那双盛满情绪的眼睛。
方玖回过神来。
最终薛文茵退步同意了让林欲先不去特遣科,如果他知情之后仍然愿意再做安排。
林欲在军研组可以说是风生水起,但凡是个得吃饭的人都很迷恋他令人惊叹的厨艺,恨不得帮他把工作全做了让他专职军研组伙食。不过很气人的一点是林欲的工作效率高得吓人,在信息科搞网络的同时还能完成特遣科的魔鬼训练,轮休的时候还能去医疗科偷师蹭经验,把三个部门的成员全打击了一遍。
不过幸好有林欲做的大餐作为弥补。
林欲的能力太出彩,一时成了军部内风靡的谈资。医疗科的科员说今天的战地急救实践又是方少尉得分最高,特遣科的训练方少尉又大满贯了,信息科的科员又被方珏说没方瑜一个新人做得好……方建业和方玖也没事儿就聚在参谋处闲聊关于他的事。
“嗯,他的确很聪明。”方玖点上烟。
“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绝非池中物。”
“人家父母的基因在呢。”方玖吐出一口烟,“龙生龙,凤生凤。”
方建业长唉了一声。
当年林游被捕后进审讯室的时候,因为早知道自己死罪难免,所以没说出一句有用的话来,左右都是死,不如在死前给别人添点堵。
方建业现在还记得他的相貌:只看这张脸你绝对想不到他是能纵横全球黑色交易网数十年的人,整个东大陆超过一半的交易都要经他的手。
毕竟他看上去只是个文弱的公司小职员,而并非一个掌权者。他长了一张很有欺骗性的脸,五官的棱角并不分明,但是很端正,笑起来非常和善,也看不出他像是有什么阴谋的样子,但正是这样一个面相柔和讲话带笑的“文弱书生”,让他们追着将近二十年也没抓到一点把柄。要不是最后……还不知道要让他逍遥法外多久。
唉……怎么别人家的孩子,不用爸妈教也能长的这么好呢?林欲和文茵都是个顶个的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再看看方玖方珏……
“他厨艺也挺不错的。”方建业不知道想到了哪儿,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方玖闻言一脸难以置信。
“……军研组那群人吃过他做的饭也就算了,怎么你也吃过?合着这一圈他都照顾到了,就我没有?”
方玖很是气愤,当晚就气势汹汹的拿着一条江行跟林欲换了一顿两菜一汤。
林欲把碗筷放好,坐在方玖对面。
“给我换成金钗吧。银钗也行。”
“你懂什么,这个不一样,抽这个不得肺癌。”
“……你就吹吧。”林欲无奈地拆开一盒烟。
方玖没空搭理他,一条江行换来的饭,他一根菜叶子都不会剩下的。更重要的是,林欲做饭真的太好吃了。
“你嫁给我吧,这一顿吃完我是再也吃不下别人做的饭了。”
“我很贵的。”林欲揶揄道。
“我有车有房,你考虑一下。”方玖循循善诱。
“我也有啊。”林欲不为所动。
“那你来参谋处吧,真的,我给你开最好的待遇,肯定比军研组强。哎,我真得想个办法让你一直留在军部。”
“看情况吧。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我想走的时候不放我走,等我想留下的时候可能反而留不下了。”
方玖一愣。
“你想走?”
“我就随口一说。”林欲收拾好方玖吃完的碗筷放进水槽,卷起袖子洗碗。
方玖坐在饭桌边上,把林欲拆出来的那一盒拿过来点上一根。林欲擦干手,重新坐回方玖对面,看着他吞云吐雾,自己也有点想抽一根,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这是室内,他俩要是在这儿抽烟再聊一晚上,第二天这餐厅就进不了人了。
“哎。我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有个弟弟啊?”
“嗯?”林欲疑惑地扬起眉,“没有啊。我还不认识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方玖能理解林欲的说法,但是这么多年薛文茵对这个失踪哥哥的执念他看在眼里,林欲的态度多少让他有些落差。
“可是——”
“可是他是我弟弟。”林欲笑起来,“你是想这么说吗?但弟弟又怎么样呢?我们还不认识,我对素不相识的人能有什么想法。”
方玖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又是什么让文茵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有这么强烈的情感?
“那……你就没有想过你的亲人如果还在世的话……”方玖斟酌着用词。
“我当然想过。”林欲的脸在烟雾的遮盖下有些模糊,方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已经是我很小的时候才会想的事了。”
他抬手把烟雾挥散,又继续说。
“血缘连接的纽带很脆弱,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是需要感情作为基础的。”林欲说,“兄弟这个身份其实一文不值。你和方珏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会觉得彼此疏离吗?”
“当然不会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方玖摇头。
“但我和文茵没有这样的感情基础。”
方玖按灭了烟。
“后天,京城军区总医院。到时候我带你去。”
“……他什么病?”
“溶血性贫血,严重到能写进人类历史罕见病症集锦里的那种。”方玖叹气,“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好。”林欲应下。
方玖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一进了医院就不自觉眉头紧皱。转头看向林欲,对方却没什么反应。
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能受得了消毒水味的人。不过他听说林欲之前在公直的时候能在解剖室里跟人体组织内脏和尸体待上好几天,区区消毒水,对他来说可能还真不算什么。
薛文茵的病房在顶楼。
“……他下床活动很困难吗?”林欲问。
“基本上是不行。他那病……站起来倒是还行,走两步就晕了。”
方玖推开病房门,跟躺在床上的薛文茵打了招呼。后者见是方玖,撑着身子挪了下枕头垫在背后,坐起来靠在床头。林欲后脚跟了进去,正好迎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方玖哥,他是……”
“林欲。”方玖给林欲搬了把椅子过来,又跟林欲介绍,“这是文茵。”
薛文茵眼睛亮亮的,一直盯着林欲看。
他长得也太好看了,到底是哥哥还是姐姐啊?小说里写的“眉目如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吗?都说好看的人雌雄莫辨,指的应该就是这种吧……虽然女相,但是身形气质锋利而内敛,很有风味呢。
林欲弯眸和他打招呼,方玖伸手拍了拍林欲的肩,离开了病房。
“你很漂亮。”薛文茵眨了眨眼睛,盯着林欲的脸不住的看。
“谢谢。”林欲笑笑。
他看起来很虚弱,林欲想。薛文茵的皮肤是病态的白,唇色也几乎没有,这一通打量下来唯一称得上有颜色的地方,也就是他头顶别着刘海的那个橙色发夹。
而且……他觉得对方的眼睛颜色过于黑了,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一双漆黑的眼睛。虽然东大陆人多是深色虹膜,但像他这样纯黑的也不太常见。再加上眼神清澈,黑白分明,林欲莫名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方玖说你很想见我。”林欲坐在病床边把背来的猫包放在薛文茵的床边,把奶咖从包里抱了出来,举起一只爪子朝着薛文茵晃了晃,“这是我养的猫,名字叫奶咖。”
他把奶咖放到薛文茵怀里,从方玖刚刚放在地上的水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又从口袋里拿了把折叠刀出来,一边聊天一边开始削苹果皮。
“哦!他好乖。”薛文茵对这个软乎乎的小生物有些无所适从,怕弄痛小猫似的轻轻抚摸着,“嗯……我一直都很想见你。从我知道我有哥哥的那天起就一直很想见你。”
“为什么?”林欲漫不经心的搭话。
“因为是哥哥呀。”
薛文茵的笑容太灿烂,林欲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他又垂下眼帘继续削苹果。
“有个哥哥很重要?”
“很重要。”薛文茵认真地点点头,“但是……是不是对你来说没那么重要?”
“嗯。”
“那也没关系。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个哥哥就够了。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不用把我当弟弟的。”薛文茵饶有兴致地看林欲削苹果,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把苹果皮削断。
“那把你当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当朋友也行。”
“你和方珏是不是同岁?他也经常来?”
“我应该比他大一岁。阿珏他很忙,不常来,方玖哥有时候会来。”
“啊,抱歉。那大多数时候都是你自己待在这儿?”
“是。”
“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看小说。翻译一点外国的书。”
“这么厉害?”
“那当然,我会好多语言呢……”
林欲随口问着他的状况,薛文茵也都乖巧地答了。
林欲削完苹果,把一整条苹果皮扔在垃圾桶里。刚把刀尖扎进苹果要切下来一块儿,又突然收了手,啧了一声把苹果整个递给薛文茵,抽了张纸巾把刀擦干净收回了口袋。
“怎么了吗?”薛文茵试探着出声。
“没什么,本来打算切下来直接喂你,突然想起来这刀是双刃的。”林欲有些懊恼。
薛文茵乐了。拿着苹果咬了一口下来。奶咖在他怀里伸出爪子抓了两下苹果。他伸出手指戳戳粉色的小肉垫,示意奶咖不要乱抓。
“没事的,就算割破了也可以按铃喊医生。”他抬手指了指床边的呼叫铃,“很方便的。”
“你倒是心态不错。”林欲挑眉。
“那不然还能怎么样,我长这么大很不容易的,进过四次ICU呢。不过我现在是死而无憾了——一直等着想见你一面来着。”
他吃着苹果,满不在乎的说着常人听不下去的话。可惜林欲不是常人,他不仅同情不起来,反倒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
“那我有让你满意吗?”他问。
“其实……我也没想过什么满意不满意的,我想我有个哥就好,管他长什么样子,是什么人呢?至少他的存在让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薛文茵嘴里塞满了苹果,呜噜呜噜地回答林欲,“不过你真的长得太好看了,我刚才看你还以为不是哥哥,是姐姐呢。”
“方司令说我长得和陈素雪几乎一模一样。”林欲接着他的话说。
“是吗?我以为她会是那种老女巫的长相呢。要是长成你这样子的话……该叫她蛇蝎美人吗?”薛文茵似乎有些惊讶。
“嗯?你不喜欢你父母,但是很想要个哥哥?”
“他们俩没什么好喜欢的,一个是罪犯,另一个想掐死我,还不如期待一下我那虚无缥缈的哥哥是个喜欢我的人呢。”
看来期待达成了,他确实挺喜欢这孩子的。林欲想,这病房的阳光还不错,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是盛夏,但温度还没那么高,有些微风,很适合出门。
“……你想出去看看吗?”
“我没法走路。”薛文茵摇摇头,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
“我看那里有把轮椅,你没用过?”林欲看向墙角。
“我不知道能不能用。平时方叔叔和方玖哥来也待不了很久,没空——”
“那我推你出去看看吧。”林欲打断他的话,走过去把轮椅打开,仔细检查了一下。
还是把新轮椅呢。林欲瞟了一眼黑眼睛亮晶晶的薛文茵,心中了然。
年纪不大,心眼倒是挺多。
林欲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默默把轮椅调好,走到床边把薛文茵抱起来。
和他猜的差不多重。别说抱起来了,估计拎起来也不费劲。
薛文茵坐在轮椅上开心的合不拢嘴,一直在笑,还伸了伸腿,晃晃脚。
“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我从有记忆起就没出过这个医院呢。”
“我也不能带你出医院啊,只是在楼外转转而已。”林欲给他盖好薄毯子,又把奶咖抱在他腿上,“看好他,别让他跑丢了。”
“好的。”薛文茵乖巧地把奶咖拢在臂弯,“我就是那个意思,我从没出过医院大楼。”
“首先,你得跟我保证你确实是能出门的,没有呼吸道或者心脏方面的疾病。其次,必须乖乖地坐在轮椅上,不要乱走。第三,太阳落山了我们就回来,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林欲停顿了一下,又补上一句,“到了时间就必须回来,不许撒娇。”
“好!”薛文茵点头,“撒娇的话哥哥会同意吗?”
林欲推着他走出病房进了电梯。
“……大概会的,所以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不要这么做。还有,觉得不舒服的话要马上告诉我。”
“好——”
薛文茵开心得不行,眼角眉梢全是笑意——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呼吸过室外的空气了。
住院楼的后身是个类似公园一样的空地。花草很多,周围也种了很多树。昨天刚下过雨,空气很清新,薛文茵忍不住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室外的空气。
“你再这么吸几次就要头晕了。”林欲出声提醒道。
“啊……我有点太激动了。”
林欲推着薛文茵沿着花坛慢慢走着。薛文茵时不时就伸手摸一下身旁的树干,低头看看土壤里的小花。
“你有对什么花过敏吗?”
“没有。我只有贫血,其他地方都挺好的。”
林欲点点头,弯腰捻了一朵小白花放到薛文茵手里。薛文茵拿在手里轻轻的碰了碰它的花瓣,奶咖也在他怀里翻着肚皮,伸出爪子去挠他手里的小花。他见状笑得更开心了,用指尖和奶咖轻轻击掌。
是他哥哥给他摘的花,而且哥哥的猫好像也很喜欢他呢。
林欲不知道薛文茵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到他对着那朵小花笑得开心,只觉得这孩子的确是被保护过度了,虽说他那病确实严重,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不让他下楼吧。不过想想也是,可能都没人关注过他是不是想出去,估计那些人每次来看他,都是问问他身体怎么样,好一点了没有,最近在做什么,从来都没问过他想不想出门的事吧。
虽然成长的环境很封闭,但可以看出来薛文茵非常有礼貌和教养,很懂事。所以应该也不会主动提出想出去看看之类的想法——他会担心给别人添麻烦的。
怪不得他想要个哥哥。
哥哥这个词,好像就自然带着血浓于水的亲密,就算提出一点无理要求也会被惯纵,更何况“出去走走”是个多么正常而合理的要求。
林欲对薛文茵有了大概的认识,莫名觉得他可能不是林游陈素雪两个人亲生的。他本来也不相信这种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理论,但是他反思过自己的性格之后,反而又有点信了。
薛文茵的干净却是天生的似的,和他完全不同。估计是父母的那些阴暗面全都遗传到了自己身上,而对薛文茵来说,是物极必反了吧。
林欲本来就很喜欢比他年纪小的孩子。他从小就心智成熟,就算在同龄人里,他也时常扮演着长辈的角色,同学心情不好也习惯找他聊聊,好像这人自带着安全感,不管平日里是怎么胡闹,到了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非常靠谱。
或许人都是一面镜子,忠实地反映着环境带给他们的影响。
林成蹊如此,林不言亦如此。
薛文茵似乎很容易累,重病加上今天的情绪有些过度激动,还没到太阳落山就在轮椅上睡着了。林欲推着他回了病房,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薛文茵手里还是拿着那朵小白花。
嗯……喜欢花草吗?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给他一些,林欲想,带几盆绿萝来吧,他闲时也可以浇浇水,很好养活。
林欲轻轻的把轮椅折好放在病房角落,给小孩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头,把奶咖抱进猫包,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上的玻璃窗后,躺在床上的薛文茵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看着手里的小白花,嘴角忍不住上扬。
哥哥真好,比他想象得还好。不仅长得那么好看,人也很温柔。
他真的很喜欢自己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