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林寻真》弥鸾

5、四

　　五年后。
　　李砚坐在驾驶座，没有开车内灯，他看着车窗外灯光闪烁，人潮拥挤，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按照定律，想要放空的时候总会有煞风景的事儿出现，比如现在，他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是阿金。阿金是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不过他既没主见也没眼色。前一点让李砚用起来很放心，后一点让他觉得很烦。他现在就很烦，美好生活又要被打破了，阿金遇到点烂事儿就要打给自己，简直是厄运来电。
　　那么今天又要处理谁呢？怎么总有不听话的人，乖乖地活着不好吗？为什么总要跳出来惹事儿，他们惹完土里一躺清净了，可怜了自己还得为他们挖坑填土。办暗线的人，手里就没有不脏的，李砚就是如此。
　　划过接通键，阿金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砚哥，前两天丢的古赤金找到了，就是这个情况吧，有点复杂。要不您过来看看？”
　　李砚听了就觉得烦闷：“这么点事儿，你自己解决了不行吗？还没断奶啊，做什么都得我陪着？”
　　“嘿嘿，我怕我自己做不好嘛，那可是古赤金，砚哥你盯着我安心。我再努力学学，哥你就来看看吧，给个指导方案嘛！”
　　“行了，你把人盯好了，我等会儿到铺里。”
　　“好嘞！我一定把人看的牢牢的，谢谢砚哥！”
　　电话一挂，李砚就觉得没劲儿，这点事儿都要自己来，阿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其实吧，这也不能怪阿金，他就一小人物。在小马仔眼里，丢了赤金其实还好，偏偏这赤金是古物件，这价值可就不一样了。古董，那不得价值连城了，这他可没本事自己解决了。他只是看起来蠢，办事儿谨小慎微总比一股子劲儿莽过去活得久嘛。
　　李砚刚喘口气，手机就又开始响，这回的铃声清丽悠扬，和前面催命符似的自带铃声完全不一样。
　　来电人显示“干妈”。
　　他揉揉脸，呼出口气，赶紧端正了状态。即使对方根本看不见他的姿态，他还是脸上堆起笑，看起来温顺听话极了。
　　“干妈，您有什么吩咐？”
　　李菲苔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下面人说偷古赤金的人找到了？”
　　“是，我现在正准备过去处理呢。”
　　“小砚，处理的时候带上亦清，还是老样子，你知道后续怎么办。”
　　“知道了干妈，我办事儿，您放心。”
　　“好，那我就挂了，小砚办事儿向来周密。”
　　李砚端着笑，等着那头挂电话。
　　听着嘟的一声传来，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又是钟亦清，他就是个外姓，连棵自己的树都没有，办事儿手段忒软，比不得自己。干妈凭什么那么看重他？
　　钟亦清是五年前突然出现的，那时候李砚都已经开始在底下做事儿了。
　　李砚第一次见到钟亦清是在训练室里，那天李菲苔要带他去见自己的任务伙伴，俗称搭子。小孩白净高瘦，在同龄人眼里算是发育得不错的，而李砚眼里，他就是个自己动动手就能捏碎的小鸡崽。
　　李菲苔带着他在高台上看钟亦清被一次次打倒又站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还不错，挺有毅力的，培养培养再当自己的搭子也不是不行，够格。等走近，看到钟亦清眼里透出来的澄澈，眉眼弯弯地说“李姨好，砚哥好”的时候，他又不爽了，凭什么他的搭子是这么个单纯人物？
　　钟亦清眼里的单纯是只有从小被好好保护起来的人才会有的。李砚不开心，他觉得自己的搭子就该和自己一样，吃尽苦头，早早就坠在泥泞里爬不出来。
　　他想自己一定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只会拖后腿，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而不爽，自己都是为了任务，可没有一点儿私心，一定不是嫉妒。
　　是了，一定不是嫉妒，他李砚怎么会嫉妒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呢？
　　一转眼五年过去了，钟亦清已经掺和了将近一年李砚的事物了。初见面那一眼好像定了未来，钟亦清总是处理些明面儿上的：和对家聊聊天、给小弟做做思想工作、调查排摸些数据......而他李砚永远见不得光，总在那个黑暗面，手上沾着血处理那些脏东西。更可笑的是，这些钟亦清一直都不知道。
　　见不得人的事儿干了这么些年，本来已经习惯了。可突然出了个对照组，这谁受得了？凭什么啊？
　　李砚觉得自己怪委屈的，可是再委屈也得混着血吞到肚子里去。一声不吭攥着这股劲儿，才能混得长久。
　　看着车窗外灯火点缀的夜，他给钟亦清拨过去，电话一接通，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亦清，你现在人在哪儿？我要去一趟铺里，前两天丢古赤金那个。干妈让你也来。”
　　“哥，我这稍微有点儿距离，现在就过去。哥你等等我，等会儿应该能碰上。”
　　“好，那就先这样。”
　　手机揣兜里，李砚打开车载音乐，缓缓驶去。
　　钟亦清这边儿摁了电话，把剩下的两口米糕塞进嘴里，有点儿凉了，比不上热的好吃但也能填肚子。
　　他生的漂亮，笑眯眯的拒绝了卖糕大婶以“我亲戚有个女儿”为开头的相亲邀请，打开车门，卡着限速要求向着定位点疾驰。
　　等他到地方一看，铺面的卷帘门半拉，遮掩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一猫腰钻进去，抬脸就看见坐在四出头式官帽椅上的李砚。等他站直半转了下身子，低下头就看到一个被绑住手脚，黑胶布紧紧贴在嘴上，宛如一条死狗瘫在地上的人。
　　嗯，有点眼熟，不确定，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