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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伊甸之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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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机器人残缺四散的肢体,被生硬扯断的电源线裸露在空中,闪烁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电火花。
“真是少见啊嗬……”格拉夫被掐着脖子抵在墙上,脚下没有任何立足点,隐约间可以听见颈椎传来的呻吟。
“您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真是我的荣幸。”他的喉结滚动着,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多托雷逐渐收拢的手掌阻止了。
“你真的很吵,格拉夫。”
他看着面前人痛苦的神情,心底不由自主地感觉堵塞难耐,就好像下水道那些多年堆积的淤泥。
“呵呵呵……”格拉夫只是露出讽刺般的笑容,这让多托雷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曾经被驱逐的日子,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几分。
眼睛控制不住地上翻,濒死感让他张大口呼吸着,企图从空气中得到更多些氧气。
“博士大人……居然也会……喷……香水……”
“嘎嘣。”
多托雷捏断他的舌骨,锋利的骨碴刺破了格拉夫的气管。
这下他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潘塔罗涅看着面前大开的冰箱,一直以来挂着的风轻云淡的笑容已经敛去,唯独只剩下不悦的阴霾。
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被自己的猜测狠狠打脸罢了。
多托雷拿起旁边摆好的衣服穿上,踢踏着实验专用鞋走到潘塔罗涅的身旁,笑眯眯的看着他。
“哎呀,潘塔罗涅老爷,一大早起来脸色这么难看,您的北国银行终于破产了?”
“这一切都是你算好的是不是。”
潘塔罗涅指着面前空荡荡的冰箱说,“你故意装出一副吃了那个家伙的模样,就是为了骗过……我?”
“你究竟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多托雷慢条斯理地顺着身上的皮带,随后抬起头,阴翳理智的视线顺着对方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一路看向蒙上阴霾的双目。
“我对您的行为感到很有趣,所以就这么做了,您说说,人的情感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不是吗?”
说着,多托雷轻轻敲了敲空荡荡的冰箱。
“空空如也,您说,我到底是吃了他,还是没有吃了他。”
“如果说您吃了他,可昨夜博士大人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补充了血肉的样子呢,当然当然,并不排除您是故意伪装的。”潘塔罗涅推了下眼镜,“您想得到怎样的回答?”
“呵呵。”多托雷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一旁小窗口的红灯突然亮了起来,代表着有东西被放入其中。
“哎呀,早餐时间到了,不如我们先享受一顿美味的早饭时间如何?”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潘塔罗涅苦笑道。
海勒西斯的三餐都有严格的时间把控,一旦错过用餐时间,那么很遗憾,你只能等着下一个用餐时间去补充自己的体力了。
这项规定自发布开始,所有人都要严格遵守,身为海勒西斯最高负责人的多托雷自然也必须遵守。
但是今天的早饭……
“怎么了潘塔罗涅老爷,您坐啊。”多托雷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是怕我害了您吗?”
“我可不保证再少一个我的话,统括官阁下不会发怒。”
潘塔罗涅拢了拢过长的下摆,行为缓慢且优雅,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仿若贵族的风范。
“虽然统括官阁下会对您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是传到了女皇那边,就不好说了,您说是不是?”
“无趣,我还以为能看到您更多的反应呢。”
多托雷将餐盘推到潘塔罗涅的面前,上面放着足够一人食用的馅饼、肉粥以及解腻爽口的蔬菜。
“托您的福,海勒西斯的饭菜口味上次上升了不止一个点,您尝尝还可口吗?”
“……只有一份。”潘塔罗涅看着面前有些油腻的饭菜,面露难色,“你不吃吗?”
“我昨天吃得非常饱。”多托雷直勾勾地看着潘塔罗涅,无机质的红眸犹如至冬玩具店橱窗内摆放的仿真玩偶,“您应当是知道的。”
啊,自己确实是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潘塔罗涅撇开眼,拿起餐盘上摆放整齐的刀叉。
馅饼是纯肉的,里面放了生姜、葱花等调味,随着馅饼的切开,浓郁鲜美的汁水顺着切开的口子流了出来,油光泛着星点斑驳,香气足以勾起任何人胃内的馋虫。
随着牙关的不断咬合,内里饱满的汁水如同气球般在舌尖迸发,略有嚼劲的肉质越咬越上瘾,就好像早已饿了许久的人吃到的第一餐——
只是不知为何,这肉在口腔中咬久了,竟然被他尝出了丝丝酸涩的口感。
“都说北国银行周转着血泪与哀嚎,可不知道潘塔罗涅老爷您是否品尝过人肉的滋味呢?”
说着,多托雷嗤嗤笑了起来。
“人肉的滋味好吃吗,潘塔罗涅老爷?”
“看来海勒西斯的厨子应该辞退了才是。”
潘塔罗涅擦了擦嘴,左手托腮,右手在桌面上如同在黑白琴键上那般轻敲着,最后归于平淡。
“味同嚼蜡。”
“那就依潘塔罗涅老爷所言了。”多托雷耸了耸肩膀,随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像我这种糙人果然还是无法适应老爷您所用的高档料子,我身上包括房间内属于您的衣物经过干洗后会由相应人员送还。”
“多托雷,你这是……”潘塔罗涅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多托雷抬手打断了。
“关于情感与人性的实验已经结束,通过观察我已经有了相应的结论,是时候结束你我之间的合约了。”
他双手抱胸,脸上挂着嘲讽似的笑。
“我们结束了,九席老爷。”
“……嗯,我们结束了,二席大人。”
潘塔罗涅眯起眼,似乎在怀念般说:“真是遗憾,我还以为博士大人你会舍不得我呢,毕竟很难找到一个合口味的陪人不是吗?”
“九席,一开始的合约上写的很清楚,你用血肉换取我力所能及的帮助,而你则助我研究人性与情感的相应实验……”
突然间,多托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眸中夹杂上戏谑。
“您莫不是动了真感情?”
“从未有过。”潘塔罗涅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给与多托雷一个高傲的背影。
“那些衣服都是根据博士大人您的尺寸定制,我留着也没什么用,无论是烧了、撕了、剪了,都由您来决定,随您处置。”
“好,那么……再见?”
“再见。”
头也不回的登上电梯,在其他研究员探究的视线中匆匆行过走廊。
他就像是鬼魅般自街道飘过,无声地走过普通而又平凡的道路,冰冷飘散的雪花映照了此刻他破碎的心情。
他凝视着镜中倒映的虚影。
面容俊美,皮肤仿若上好的白玉般光滑,漆黑的长卷发每一根都被整理成最完美的弧度,就连发尾那内的灰白挑染也晕得恰到好处,如同袅袅青烟。
可唯独那双金目却如一滩死水,紧接着,早已沉默许久的水中被人丢入一颗石子,剧烈的波动自其中产生。
潘塔罗涅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直到将胃内的一切全部倒空。
冷水包裹着他的全部,弥合了一切空气进入肺内的可能。
直到潘塔罗涅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爆炸后,他才将自己的脸从冷水中拿出。
他再次凝视上了那张脸。
面容俊美,皮肤仿若上好的白玉般光滑,漆黑的长卷发每一根都被整理成最完美的弧度,就连发尾那内的灰白挑染也晕得恰到好处,如同袅袅青烟。
嘴角挂着礼貌而又得体的微笑,似春风般和煦,又似晴朗日光下的海浪般悠闲。
可唯独那双金目却如一滩死水,紧接着,早已沉默许久的水中被人丢入一颗石子,剧烈的波动自其中产生。
潘塔罗涅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直到将胃内的一切全部倒空,如纸张般皱皱巴巴挤不出一点东西。
冷水包裹着他的全部,弥合了一切空气进入肺内的可能。
直到潘塔罗涅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爆炸后,他才将自己的脸从冷水中拿出。
他再次凝视上了那张脸。
面容俊美却略显疲惫,沾水的黑发如水藻般紧贴在脸上,明明他只是洗了把脸,却仿佛是刚从水中捞出来那般落魄。
褪去伪装的潘塔罗涅就像是被无知幼童抛弃的玩偶,发黑低廉的棉絮从破旧伤口露出,除非将整体替换,不然那种腐败的味道将会一直跟随着他直至终结。
“呵呵呵呵……”
幽幽笑声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回响着,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他们会见到一向大方得体的潘塔罗涅老爷,笑得简直要喘不动气了。
他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想法会想要一个没有心的人学会感情啊……这简直这简直……
“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样啊。”
潘塔罗涅双手捂住脸,用力揉了揉,随后再度打开,镜中倒映的人早已敛去刚才的崩溃,礼貌而又疏远的笑容重新挂到脸上。
身为一个商人,潘塔罗涅自然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
所以,就这样吧,你也该放弃了,潘塔罗涅,既然对方都开始嫌弃你了不是吗?
他笑眯眯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理了理衣衫,强迫自己忽略破碎的心脏。
该醒过来了,潘塔罗涅。
海勒西斯每个月都会有例行的组会,其目的在于让各个研究项目的负责人对手下相应负责的试验进度进行报告、提交实验资金申报或是让多托雷对项目方向有个大致了解。
但是!为什么!这一次!所有的报告!都跟个垃圾一样!
多托雷将手中的研究报告重重拍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怎么回事,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的试验进度都是这里吧?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为什么还卡在这里?”
他的语气严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负责人拖下去销毁处理。
“博士大人,这已经是最快的进度了。”
负责人害怕的瑟缩了一下,然后咬牙,强迫自己抬头,“实验的资金已经快要耗尽,我们小组已经尽可能将部分高昂的原料替换成了较为低廉且不会影响到相应结果的原料……”
“实验资金?”多托雷歪了下头,“你们难道不会在上上次组会上提交实验资金的申报吗?这难道还需要我教你吗?”
“问题就在这里博士大人。”负责人叹了口气,“从前几次开始,以任何理由向北国银行提出的资金报销申请都会被打回,即使申请通过了,批复下来的资金也远比申报数量要少得多……”
“北国银行甚至要求我们提交全部且详细的资料……这里是发票。”
另一个女性负责人推着小推车,车上的发票直接堆成了雪山,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一系列雪崩。
“我们组的报销表已经改了六版了……”第三组负责人气若游丝的举起手,“全部都得打回重新写,再写就是第七版。”
“……”多托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行了。”
“把你们写好的报销表稍后提交给omega,我先去北国银行看看究竟是什么问题。”
“那……接下来呢?”第一组负责人战战兢兢地问。
“接下来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实验数据跑成这样还有脸问我接下来该干什么?”
多托雷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身披上挂钩上的外套威胁道:“还有我再说一遍,海勒西斯是实验的地方,不是你们相亲的地方!谁私自用了香水给我自己去找行政部领处分,被我抓到直接辞退处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向着海勒西斯走去。
“……?”女性负责人推了下眼镜,“前几天不是多托雷大人一直用香水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请让我变成一条咸鱼。”
第三组负责人选择原地躺平,安详地用发票淹没了自己。
北国银行外侧由白色大理石为欧式风格作为主体,窗户采用黑橡木双层水晶玻璃凸肚窗的样式,方便阳光照耀的同时,也方便外面的人观察内里奢华而又低调的装潢。但在这纯洁而又华丽的建筑下,又有谁能看到下面被压迫之人的血泪与哀嚎。
顶着银行职员惊愕的目光,多托雷直接快步走上楼梯,朝着潘塔罗涅的办公室走去。
距离办公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远远就能听到人们的争吵声,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那似乎是潘塔罗涅跟末席?
“九席,我这些……”达达利亚捏着手中的发票,眼神飘忽,“就,报销。”
“虽然北国银行确实是可以报销一部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公子阁下你会放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礼品报销呢?”
潘塔罗涅拿起桌上的发票,指了指高达七位数的礼品报销。
“这里的礼品报销是什么意思呢?我看您提供的发票,似乎只是一些璃月的收藏品,这属于任务的正常报销吗?”
“嗯……跟璃月高层打好关系,怎么能不算呢?”达达利亚打着哈哈,“这怎么能不算是一种任务的正常消费?”
“打咩。”潘塔罗涅说了一句稻妻语,带有黑色手套的手指敲了敲桌子,“相关人员姓名呢?身份?职位?家中三代的人物关系,公子阁下能否提供?”
多托雷撇了公子一眼,走上前直接道:
“潘塔罗涅,海勒西斯的资金为何迟迟不肯批复?”
“二席大人您请稍后可以吗,我正在跟公子阁下讨论要事。”
潘塔罗涅皱了皱眉,不悦的说。
“事情总得是要分个先来后到的好吗?”
二席大人这一称呼让多托雷愣了愣,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潘塔罗涅已经转过头继续跟达达利亚极限拉扯报销问题。
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多托雷也寻思不出来,竟只能捏着手中的账单站在一旁,一时间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额……那个九席……”达达利亚就算再怎么粗神经也看出两个人之间的不对劲了,“要不……我一会再来?”
“为什么要一会再来?公子阁下不正是为了报销而来的吗。”
潘塔罗涅看着手中的账单,头也不抬地说,“您的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要白跑一趟?”
说着,他叹了口气。
“而且事情由简到繁才更能加快工作效率,您说对吗,二席阁下?”
“我无所谓。”多托雷忽略到自己内心的不适,自顾自走到一旁的等候椅处坐下,等待两个人交流完。
达达利亚第一次觉得跟人谈话会是比生死决战还要令人肾上腺分泌旺盛的事,他感觉多托雷如针般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他,似乎在思考一会在实验台上从哪里下刀。
达达利亚承认,如果强敌跟自己对决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但……但他真的不想再去医院躺一个月让冬妮娅担心了。
走吧,眼下九席这分明不对完账就不放人的态度真的难办。
不走吧,被二席用这种杀人的目光盯着又是真的难受。
想了半天,最终达达利亚做了一个违背大脑的决定。
“公子阁下,关于这里的账……”
“我知道了,我还有个地方没有写对,你等一下九席,我回家去把发票找一下就给你带过来!”
达达利亚率先发声,连桌上的账单都不拿了,直接打开窗户,翻身,跳跃,一气呵成,速度快到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他。
当然也差不多就是了。
“北国银行是有门的……”潘塔罗涅按了按眉心,对达达利亚这一行为表示不解。
“好了,现在轮到我了,潘塔罗涅。”多托雷双手撑到桌上,让自己的视线与潘塔罗涅的交叠到一起。
“你最近很不对劲,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谈?”潘塔罗涅嘴角向上勾了勾,“有什么好谈的,我们不一直都是这样的普通同事关系吗?”
他特意加重了普通二字的语气,双手叠放在腹部,摩挲着手指上的戒指。
“好是普通同事关系。”多托雷深吸一口气,“海勒西斯的资金报销是怎么回事,以前从来都不会出现隔夜的账单未报销的情况。”
“嗯?以前有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潘塔罗涅微微歪头,故作不解。
“以前的账单都是按照先后顺序轻重缓急所排列,海勒西斯的实验资金不只是数量巨大,还有远超乎其他执行官的发票,所以处理起来是最为麻烦的。”
“所有的负责人都已经把发票核对好并上报了,潘塔罗涅,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我不爽?”
多托雷挑眉,咬牙切齿道:“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你的合作。”
“我怎么敢看博士大人不爽呢。”潘塔罗涅摊手,“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博士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的话,您大可去向统括官阁下反映此事。”
反应是不可能反应的,而且大概率多托雷还会被皮耶罗反过来训斥一顿。
“啧。”多托雷压下莫名有些烦躁的内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那么海勒西斯的报销以及相应的资金批复什么到账?”
潘塔罗涅伸手拿出旁边刚被提交上来的海勒西斯报表,为了方便查看,不同部门的报销发票都被黏贴在相应部门的报表上。
这让对账的时候就跟翻书一样,方便得很,给潘塔罗涅的工作效率降低了不是一点半点。
前提这不是海勒西斯的报表。带有黑色手套的手指捏起角落里发票的一角轻轻一捻,很快指尖下便晕出一小块同笔色的污渍。
这张发票分明是方才才画出来的,上面的油墨甚至都还没有干。
“大概得等海勒西斯提供出完美的报表以后?”
“……”
多托雷都对手下这帮人无语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报销都报销不下来,感情是从最根本上就出现错误了啊!
“我怎么记得以前没有强制性的要求报表格式?”
多托雷皱眉看着潘塔罗涅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
“以前就有了。”潘塔罗涅废了半天劲才找出那本文件夹,将其放到桌上推到多托雷的面前,“从我担任第九席起,就有了这个规定。”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
多托雷的沉默震耳欲聋。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张张嘴,竟发现喉咙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最终也只能默不作声地拿走对方推到面前的文件夹,然后略显狼狈地离开。
就这样吧潘塔罗涅,就这样吧。
他走到窗户前向下望去,金色的眼眸没有任何感情地凝视着。
是时候该放手了,切莫再像个傻瓜般纠缠不清。
多托雷将文件夹抱在怀里,迎着风雪朝着海勒西斯的方向走去,穿有白袍的身影几乎要与周身环境融为一体。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他回头顺着感知的方向看去。
窗户的位置空无一人。
理论上来讲,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应终结于此,可冥冥之中又有什么东西将他们紧紧联系起来。
从一开始说不清道不明的合作关系,转变为剪不断理还乱的嗯……同事?亦或是情人?
或许是,或许不是,不管多托雷怎么想,至少潘塔罗涅曾经是这么认为的。
那也是曾经了。
“可真是一段孽缘啊,博士大人……”
潘塔罗涅平躺在地上,腹部的布匹已经被鲜血浸透,正随着他的呼吸不断地往外流淌。
“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居然是你。”
这个位于璃月的任务很简单,仅仅是需要追捕从北国银行叛逃的叛徒。
士兵出错,身为长官的潘塔罗涅领罚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他还需要补偿北国银行相应损失的同时,还需要亲自将叛徒追回。
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最后的收尾阶段,潘塔罗涅恰好碰上了多托雷。
如果不是碰上了多托雷,此刻潘塔罗涅说不定已经被那些火药炸得尸骨无存了。
但,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想活命就给我闭嘴。”多托雷鲜少有如此慌张的时刻,打火石蹦出的火星几次差点擦到自己。
火焰从树枝上燃起,明亮的环境给与了两人些许安慰,也让多托雷有了足够的视野观察周身所处的环境。
刚才的山体滑坡让二人落入了这个荒废许久的矿洞,两侧却砂木的框架被砸得七歪八扭,上面的蜘蛛网摇晃着,表达自己的惨状。
蜘蛛网在摇晃,说明石缝中有风,两个人暂时不用担心会被憋死在这个地方。
包裹他们的土质层较为坚硬,但根据缝隙中渗入的土壤可以大致猜出外面为松软砂石层,若是直接以暴力手段破开,那么他们两个最直接的结局就是被瞬间冲入的砂土掩埋憋死。
他们若是想从这里逃出去,唯一的手段就是外界的人与内里的人操纵元素力,同时冲着一个点击破,并趁着砂土还未落下之前冲出去。
但眼下……
多托雷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忽略掉空气中弥漫的甜腻芬芳。
背后的元素稳定装置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邪眼或许能有些用处,但多托雷出来的过于匆忙,备用邪眼并没有带在身上。
“你的邪眼呢?”多托雷冲着潘塔罗涅伸手,“给我。”
“刚才的落石中损坏了。”潘塔罗涅咳嗽两声,面色又苍白了些许。
“……算了你别说话了。”多托雷找了个角落坐下,“安分点等待救援吧,你在外面应该有留人吧。”
这会轮到潘塔罗涅沉默了,半晌后,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遇难。
该死的。
多托雷暗骂了一声,仰头紧紧贴着墙角,闭目养神起来。
“……你怎么会突然来璃月?”潘塔罗涅突然问道,“按理来说,你的任务根本不会经过璃月这边。”
“你怎么知道我的任务不是经过璃月?”多托雷侧了侧头,看向昏暗的墙壁,“啊是了,大多数任务的提前行动资金都会经过你之手,所以你也知道,我本应在千里之外的枫丹。”
“所以呢?博士大人?”
潘塔罗涅侧过头,失血过多的面容在火焰照射下竟像是脆弱的陶瓷娃娃,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怜惜。
“您还没有回答……咳咳……咳!”
“你别说话了。”多托雷换了个姿势靠着墙,“现在活命最重要。”
“真像是您会说的话呢。”
潘塔罗涅勾了勾嘴角,低嗅着空中逸散的薄荷味,缓缓闭上眼。
山体滑坡将两个人一同卷携进来的可燃物并不多,多托雷在大致估算了可能获救的时间后就十分干脆地熄灭了面前的火堆。
他将身上携带的少量安抚剂吹到了空中,能确保能给与潘塔罗涅一个还算正常的睡眠。
其实称呼为昏迷也不为过,毕竟安抚剂里面确实还有不少麻醉药的成分。
黑暗让除了视力以外的其他感官都变得灵敏很多,环境安静地就连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多托雷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一周?
丧失对时间感知的他一时间竟感觉到了些许的恐慌感,在确认潘塔罗涅还活着后猜得到些许缓解。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遗迹内,被人用刀插在祭台上,看不懂的文字在身下被血液浸透,同伴的尸体倒在不同的地方……
胃火辣辣的疼,酸水似乎要顺着食道反溢出来,馋虫嚎叫着,催促着美食的补充。
好饿。
多托雷几次已经将手放到了潘塔罗涅的脖子上,又几次收回,指甲深深刺入手掌心,激起钻心般的疼痛。
疼痛暂时压制住了饿意,却导致眼前的幻觉越发严重了。
“你为什么不救我?”身体被捅穿的瑞吉尔气冲冲的看着他,青紫僵硬的身躯早已丧失了活人的模样。
“明明你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当时的情况紧急根本不允许我做出反应,而且就算我不下手,你身后的缇娜也会给你一刀。
“你可真自私,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耶斯双手抱胸,贯穿身体的洞口内可以清晰看到惨白的骨碴,随着他的话语正微微颤抖着。
“毕竟你向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赞迪克?”
我可比你们要好的多,至少我不会盗窃他人的论文。
“为了研究遗迹守卫而谋害了其他人。”铂尔修斯抱着他的头,嘴角还在不断下淌着鲜血。
故步自封墨守成规的庸俗愚昧终究会害死你们自己。
“为了研究魔鳞病不惜剖开他人的身躯进行肮脏而又亵渎的实验。”萨提亚身上还扎着一柄弯刀,棕色的脏辫浸透了鲜血。
至少他身上的魔鳞病已经被抑制,并且出现了恢复不是吗?
“为了收集进一步的数据而让他人透支生命,提前老死。”缇娜蠕动着,就像是一条灵活的蟒蛇。
总得有人要接触那枚禁果,我不是其中之一,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现在,亲爱的,你就要害死他了。”西塔尔戏谑的声音从耳旁冒出,多托雷甚至都能听见对方喉咙发出的呲呲漏气声。
西塔尔眯起眼,露出一个恶意的笑。
“看来我们要有新同伴了。”
他绝不会是你们的同伴。
“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
不远处躺着的潘塔罗涅僵硬地扭头,面庞肉芽般蠕动,很快就变成另一张多托雷熟悉的面容。
赞迪克咧开嘴,他的脸被大片鳞片样干涸的血渍沾满,宛若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魔。
“你可以让潘塔罗涅活下去呢?”
闭嘴。
“好好想想吧,现在这里只有你跟他,他已经半死不活了。”赞迪克的嘴一张一合,溢出暗色的内脏碎片。
半死不活又能怎么样,仅仅这种程度我还是可以救下他。
“即使你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又能怎么样?他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溃烂,已经维持了很长时间的高温,再这样下去他还是会死。”
不可能,我会救下他的。
“安抚剂已经用没了,他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你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得到救援了,你们分明已经被放弃了。”
不会的,现在的时间根本……根本……
“好好想想吧我自己,与其让他死在痛苦之中,不如由我们给他一个解脱如何?就像平常那样,双手握着他的脖颈,很快他就会毫无痛苦的死去,你我也能得到机会饱餐一顿……”
“闭嘴!”
“多托雷?”
潘塔罗涅的声音将多托雷从折磨中拉出,他抬起头,直直撞入那抹可以溺死人的金色中。
“你现在饿了?对吗?”
“我没有。”多托雷看着试图挪到自己旁边的潘塔罗涅,认命地走到他的旁边。
“别乱动,你快躺回去,难道你还想让伤口更——”
“把我吃掉吧。”潘塔罗涅双手捧上多托雷的脸,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就在这里,把我吃掉吧。”
“……”
多托雷眨了眨眼,脸上的惊愕没有来得及收回。
“我看你是烧糊涂了。”
“我没……咳咳!”
潘塔罗涅身体丧失力气不受控制的下滑,如果不是多托雷及时抱住他,只怕他下一刻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算了,你慢点说,我在听。”
多托雷扶着潘塔罗涅躺到他的腿上,还不忘换了个让对方舒服的姿势。
“我也活不了太久了,多托雷。”
“瞎说,我会让你活着的。”多托雷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迟疑,“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好好活下去,好好儿活。”
“别自欺欺人了……”潘塔罗涅摇了摇头,疲倦且温柔,这是多托雷从未见过的表情。
“我的伤溃烂到什么程度了?”
多托雷只是看着潘塔罗涅,没有言语。
“说实话。”
“我可以看见你的骨头、脏器还有……”
“还是别说了,听着怪恶心的。”潘塔罗涅翻了个白眼,“真狼狈啊不是吗……”
“别说了。”
“一向用金银珠宝将自己打扮地高贵优雅的潘塔罗涅老爷,此刻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那样躺在这里,身下不是昂贵的天鹅绒床垫,仅仅只是泥土、碎块堆成的大地。”
“别说了……别说了……”
“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让人看见了,该如何是好啊。”
潘塔罗涅伸手在黑暗中摩挲着对方脸庞的形状,将所爱之人的的容颜深深镌刻在内心。
“我没有什么能给您的了,唯有这具廉价的身躯勉为其难可以充当一枚筹码……”
潘塔罗涅咳嗽两声,语气颤抖,似是在忍受着极大痛苦。
“只希望您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当以后北国银行遇到什么困难……您……可以出手相助……”
“别说了潘塔罗涅……别说了……”
多托雷低下头,让对方一点点摸过自己的鼻梁、唇角,甚至是耳廓。
“对不起啊,最后要以这种丑陋的姿态在你的面前离开……”
“我不需要你道歉,我只需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对不起啊多托雷……我这个人是由谎言堆砌而成的……现在我就算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了吧……”
“不要再说了……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潘塔罗涅……算我求你……”
多托雷抓住潘塔罗涅的手掌。
真是奇怪啊,以往在战场上都能平稳拿手术刀缝合伤口的手,为什么到了现在居然颤抖地不成样子呢?
不想忘记,不舍得忘记,不愿意忘记。
此时此刻,即使狡黠如潘塔罗涅,也再无法伪装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我喜欢你,多托雷。”潘塔罗涅愣了愣,随后释然道,“太好了……终于说出来了……明明一直都想这么说的……”
“吃了我……然后忘了我吧……忘记我这个不合格的情感教导对象……”
“对不起啊……还没有来得及教你什么叫爱……”
多托雷感觉掌心的手回应似的握了握,然后就彻底丧失了力气,任由他怎么折腾都再也没有回应。
大脑传来嗡鸣,心脏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后知后觉才想明的灼热情感自眼角滑落,碎成一地荒唐。
“潘塔罗涅?”
他近乎崩溃的询问,却再也得不到那个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