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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潘塔罗涅想要优雅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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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根本就不回家,他们也从来不会关心我。”
染着一头七彩长发,穿着性感的电波系少女吹破口中的泡泡糖说,“他们早就放弃我了,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弟弟妹妹身上,我已经看不到我的未来了,这就是我想死的原因。”
不认可,只是抱着玩笑的态度而来。
“我不配成为父母的孩子。”
身形瘦弱较小的少年瑟缩着说,眼下有着浓重的青紫,似乎许久都没有睡好。
“其他的……我是说我认识的同龄人都太优秀了,钢琴十级、上万粉丝的绘画博主、小说作家、年级第一,我永远无法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无法完成父母的期望,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说着,少年忍不住低下头,很快便响起压抑的啜泣声。不予认可,对方只是想要一句父母的认可。
“我啊,永远也成为不了英雄。”
穿着宽松休闲装的青年微笑着,因为抹了发胶的缘故,他的每一根头发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无法拯救他人的英雄就是没有用的英雄,没有用的英雄不就应该去死吗?这牛市我自杀的理由。”
不予认可,中二病晚期的少年罢了。
“房贷、车贷、我的病、妻子跟孩子都因为意外离开了,接着唯一养育我的母亲也走了,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裹得十分厚实的男人哭诉着自己的悲惨遭遇,他擦着眼角的泪滴,双手瘦得只剩下裹了一层皮的骨头。
……这都是什么人啊,现在的人对死亡都毫无敬意吗。
石榴色的眼眸扫视过围坐在昏黄点灯下的众人,最后定格在坐在灯光正中央下的人身上。
那是一个假笑着的男人,他穿着庄重严肃的黑色西装,外层翻领大衣的衣角处有着荆棘样的华丽暗纹,经过精心保养的皮鞋理应踩在五星级酒店的地毯上,而不是踩在尘土飞扬的草地上。
“我没有什么理由,就是单纯的想死了而已。”
他微笑着换了个坐姿,胸口的蓝宝石随着他的动作摇晃碰撞着,发出细碎响声,“一个人走总会觉得有点寂寞,想稍微找几个伴。”
“你是潘塔罗涅?那个商业天才?”电波系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看起来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想死?像你这种人——”
“像我这种衣食无忧、天资聪颖、家财万贯的人不应该有去死的想法是吗?”
他睁开眼,黑色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意图将周围一切光亮吞噬,“恕我直言亲爱的小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光鲜艳丽的外表下隐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又有谁能知道呢?
”如大提琴一般丝滑的嗓音低低笑了两声,随后被丝绸手套堵回口中。
“有些问题不是您该知道的,就不要问,不是您该说的,就不要说。”
说着,他的视线像是观察流水线上货物般审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只需要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想死的就好。”
他慢慢地坐下,随后不再言语,一如未发言之前那般低调。找到了,他眯上眼,在心中缓缓刻下对方的名字——潘塔罗涅。
初秋晚上七点的太阳早已落下,群山之间只余下暗淡的残骸,看起来格外孤寂、可怜。早早下班的人们互相依靠着走在大街上,绚丽亮眼的霓虹灯光打在他们脸上印上一层迷幻的色彩,发自内心且不缠一丝阴霾的笑容落在眼中是那么刺眼,就像是眼中落了一根针那般疼痛。
想死。
他直勾勾地看着对面鲜红的人行灯,与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人相比,形单影只的他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好想死。
看了看周围谈笑风生的人们,很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常,也没有未成年的孩子,他也不用担心会不会给孩子们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了,至于成年人……管他的,都是成年人了多多少少也会一点自我调节能力吧。
那么接下来,他就可以去死了。
如此想着,他向前迈出了脚步。
接下来他会连一声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卷入车轮下,眼镜压坏的碎片会割裂他的皮肤,兴许还会有一部分深深嵌入体内就像血肉自我孕育的那般,骨骼会被碾碎暴露在空中呈现出惨败的凄状与流淌的血液混为一谈。
这是一种并不怎么雅观甚至是恶心的死法,兴许会给司机带来困扰,不过他也不在乎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
他闭上眼,等待着失重感与痛楚的双重审判,唯有经历过此等折磨后,灵魂才有可能升入天堂前往极乐。
手腕被人狠狠攥住,那种飘飘忽忽的感觉瞬间消失,身体沉重的重量又将他的灵魂拉回无情的现实。
那是一个有个浅浅发色的男人,颜色稍微有着天空的湛蓝,在灯光照耀下又有白色的光晕,石榴色的眼眸璀璨如星火给那张俊朗如明星的容颜增添了不少色彩。
“初次见面,潘塔罗涅先生。”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他连忙松开握住对方手腕的右手,左手掏出胸口口袋中早已准备好的名片递给潘塔罗涅,用恭敬而又请求的语气说:“我诚恳地邀请您成为我实验的研究对象,这是我的名片。”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两个人会出现在咖啡馆的原因。
欧式复古装潢大都由木质作为主基调,偶尔可能会夹杂上那么一两件中世纪的甲胄或者装饰剑,再配上舒缓的小提琴曲,整个店铺就像是回到了女王所统治的维多利亚时期。
潘塔罗涅缓缓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任由苦涩咖啡豆的味道弥散至空中,将他缓缓包裹。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作为观察对象,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阁下明明也出席了。”
“我出席聚会也是去搜寻实验样本。”
名叫多托雷的实验员用叉子插起蛋糕上放着的草莓,乳白色的奶油被挤压出一个凹槽,鲜嫩的汁水顺着伤口滑落,在蛋糕上喷张流动。
“而你,是唯一一个想死的人。”
闻听此言,潘塔罗涅不悦地皱起眉毛,这还是他第一次就对陌生人产生明确的抵触心理,虽然很不爽,但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依然让他耐下心问道:“你怎么确定我是唯一想死的。”
“语言可以骗人,表情可以伪装,但人们下意识做出来的动作是无法掩盖的。”
多托雷松开叉子,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眼眸看向面前假笑着的潘塔罗涅,“他们都在不安,种种小动作多到数不清。”
虽然说平常自己谈生意的时候会用到部分微表情分析,但真正了解下来没想到微表情居然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吗。
潘塔罗涅想着,嘴上说:“这样啊——不过您为什么会想要研究人类求死呢?”
多托雷沉默了,他的视线由潘塔罗涅的脸上转到咖啡荡漾的波纹上,随后又看向对方那双沉寂的黑色眼眸。
“人脑分为左右两个半球,左脑负责掌控思维逻辑,右脑负责掌控情感艺术情感方面。
”他慢慢说着,右手食指点了点太阳穴,“我的左脑过于发达,给我带来远超常人智慧的同时,也压迫了我右脑的情感感知模块,我无法像正常人感知情绪。”
“所以你想要研究我?可我跟情绪又有什么关系?”
潘塔罗涅喝了一口咖啡问。
“人类最根本的情绪是恐惧,而恐惧的来源究其根本是未知,而死亡,正是人类至今仍未攻克的一个未解之谜。”
多托雷竖起右手食指摇晃着,“死亡后是否有灵魂的存在?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吗?死亡究竟是什么感觉?只要潘塔罗涅先生您想,我还可以给您举例更多。”
“不需要了。”
潘塔罗涅摇头拒绝,饶有趣味地看向对方,“我只好奇,阁下您为何会认为我一定能同意您的要求。”
他似乎都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搞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汤匙碰撞杯壁发出的清脆声响落在二人此刻有些尴尬的环境内有些刺耳。
“潘塔罗涅,眼光独到的商业天才,极具发展潜力的未来商业巨鳄……”
他慢吞吞地咀嚼着口中的一个个称呼,唇齿开合,仿佛要将这些字眼嚼碎吞入腹中,“想与我攀上关系,或是通过我再造出下一个‘潘塔罗涅’的人多了去了,阁下又能提供什么让我心动的价格?”
他故意将造出说得暧昧,言语轻佻地不像是一个有自杀意图的人。
“您之前有试着自杀,对吗。”
多托雷视线一转,直勾勾地看向潘塔罗涅捂得严实的手臂,无任何感情波动的眼睛让潘塔罗涅不由自主想起那些拥有仿真玻璃眼珠的玩偶。
而且多托雷用的并非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潘塔罗涅情不自禁地伸手捂住手臂,紧接着吃痛缩回。
看着对方的行为,多托雷知道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见对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索性也就接着说了下去。
“您的惯用手是左手,现在却用着并不熟练的右手,而且从刚才开始您的左手手臂就一直放在桌面上伸直……我明白了,伤口是在手臂上对吗?”
多托雷自顾自地嘟囔着,伸手握住潘塔罗涅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摩挲着,就好像在抚摸那一道道尚未愈合的伤口般。
“您逾越了。”
潘塔罗涅不悦地打掉对方的手,“如果做学问并非您的真实想法,那我恐怕要先走一步了。”
“抱歉。”似乎是潘塔罗涅刚才的声音有点大,多托雷被吓得打了一激灵,瑟缩地缩回手。
“我可以给您提供强效止痛剂,服下那些药物后您将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即使是专业的人检测您的尸体,也只能检测出您是心搏骤停而死。”
他变魔术似的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塑封袋,那里面躺着的白色小药丸就像是缩小版的茧蛹。
“这不就是安眠药?”
潘塔罗涅眼光随着多托雷摇晃塑封袋的动作移动着,显然已经被吸引了全部视线。
“这才不是安眠药那种在市面上可以买到的烂大街物品。”多托雷将塑封袋推到潘塔罗涅的面前,“您可以试用一颗,若是有效的话您可以通过名片上的电话号码联系我。”
说完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咖啡厅,仿佛他一开始只是来吃蛋糕的一样。
联系吗……
潘塔罗涅回家的路上一直攥着那个塑封袋,指尖摸索着、感受着那枚药片的形状。
“小潘你回来了?过来吃啊。”
母亲有些慌张地收拾着桌子,上面摆放的饭菜还冒着热气,看得出是刚刚做好的——可潘塔罗涅分明记得自己的母亲是不会做饭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妈,张姨刚走吗。”潘塔罗涅瞥了眼还没关上的后门,颇为无奈地对她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公司那边不是还有事情吗?”
“我这不是想着太久没见了,想着跟你一起聚在一起吃个——”
女人话还没说完,熟悉而又刺耳的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充满诱惑的嘴唇开开合合,就像是在面对索命死神的挽钟那般恐惧。
“……你去吧,我不在乎的。”潘塔罗涅低头摆摆手,头也不回地上楼,将身后女人的解释扔到了一旁。
“等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陪你吃饭!”
她仓促地穿好外套,踩上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跑出了家门,看着就让人觉得高跟鞋跟迟早被她踩断。
“……”
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都是这样,他的母亲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把希望带给他的同时,又给他带来坠入深渊的绝望。
即使在自己取得这等成就下,她也不会对自己多看一眼。
潘塔罗涅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孤独与失望如蛋糕上的奶油般包裹着他,黏腻感如影随形又无法挣脱,令人恶心,如果他从未来到这个世上就好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正泡在浴缸中,头顶的花洒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打开了,冷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定制西装吸饱水分紧紧贴在身上,感觉就像躺在抽干空气的袋子里。
两只手臂上布满了新鲜或是陈旧的伤痕,他的右手握着只有巴掌大小的美工刀,上面的血迹被冷水冲刷消弭,很快再无任何痕迹。
一点都不疼啊……
潘塔罗涅惊讶地看着正不断流血的伤口,好奇地将指尖探入其中,捏住边缘的一角撕扯,缺口的增大让更多破碎的染料滚出身体。
那部分缺口被冷水冲刷后露出了内里粉白的肉质,只要他稍微再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不,不可以——他又想起了那双红色的眼眸,漂亮、精致、带有玻璃般的脆弱感,看着就让人打心眼里喜欢,十分想放在柜中精心珍藏。
潘塔罗涅想给多托雷打电话。
“情绪驱动生物行为,喜怒哀乐皆可以称之为身体激素的影响,而对未知的恐惧却源于自我本能。”
多托雷将粉笔丢回粉笔盒内,拍拍手上残留的灰尘,“还有什么问题吗?”
“教授教授,关于人类情绪您个人是怎么认为的啊?难道只是激素的作用吗!”一个学生举手询问道。
“现在是下课时间,有问题的话你们可以下次上课时再问我。”多托雷推了下眼镜,伴着万年不变的心悸苹果铃跑了出去,看这速度竟比平时下班还要快几分。
“……教授是不是谈恋爱了?”
看着留下的飞扬尘土,有学生默默发出了此等疑惑。
多托雷找了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接起电话,毫无波澜地问:“您好,潘塔罗涅先生,请问有什么事情吗?”他的语气平淡,仿佛早就预料到自己会打电话过来似的。
潘塔罗涅心里嘟囔着,即使再多么不情愿也被他极好的伪装所掩盖。
“关于多托雷先生您所提出的交易,我认可了,您所提供的药物确实值得此次交易。”
“是吗……”多托雷点点头,“那么我会在未来的几日内收拾好东西去找您。”
?等等??什么收拾东西?!
潘塔罗涅有些惊慌地问:“等等,你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是的,近距离观察更有利于实验数据的收集。”多托雷思索片刻,用为数不多的情商斟酌道:“您放心,沙发就可以,我对于居住以及睡眠环境并没有什么要求。”
“现在就已经开始安排入住我的房子是不是太唐突了?”
潘塔罗涅烦躁地说。
“您在烦躁?是因为我闯入了您的舒适环境是吗?您一贯拒绝他人接近您吗?”
多托雷连环问直接把潘塔罗涅cpu干烧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手机对面的潘塔罗涅张了张口,千言万语融入口中化为长长地叹息。
“算了,你想来就来吧。”
“没问题。”多托雷如是说着,挂断了电话。
不收拾东西干啥去,等着自己的博士毕业论文跑了吗?
虽说这栋房子当时买的时候是冲着两室两厅里带着的两室买的,但其实一直只有潘塔罗涅住,所以另一个房间在当时设计的时候就被他改成了书房。
说真的,如果不是某人突然要搬进来,潘塔罗涅也不会狼狈地跑去家具城选单人床。
“这是你的床。”潘塔罗涅指了指推在墙角,看起来颇为可怜兮兮的单人床。
多托雷一挑眉毛,自顾自地打量起房间来。
床铺旁边是一体式的书桌,紧挨着的半面墙壁修成一体式书桌,漆黑的书架突兀地钉在惨白的墙壁上显得那么刺目。
多托雷粗略地扫了一眼书架上的书本,除却一些经济学、金融学以及管理学方面的书籍,还有就是类似于东野圭吾、阿加莎·克里斯蒂或者江户川乱步等著名作家的推理小说。
倒是没有见到太多关于血腥暴力的,这位潘塔罗涅先生的心理存在着黑暗面,但是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内心的自我毁灭欲望。
“你就这么点东西?”潘塔罗涅看着多托雷腿边不到腰侧的行李箱,“换洗衣服什么的都没带吗?”
“我也在本市住,换洗衣服什么的回家换就好。”多托雷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倒到床上。
一个笔记本、一套充电设备、一根数位笔还有一套纯白无任何花色的换洗被单,这些就是他所带来的全部家当。
“这些东西就足够了,你放心,我不会弄脏您的床单。”
“……不用了,随你怎么糟蹋。”潘塔罗涅倚靠在门槛毫不在乎地说,“等七天后,一切就都结束了,这些东西都会被烧成灰烬——你在干什么?”
他被突然凑近的多托雷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前调是白松香再来一点橙花油……鸢尾?不,橡木……杰弗里·比尼灰色法兰绒,你要去见谁?”
多托雷凑到潘塔罗涅身边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问道,“还是今晚有什么聚会吗?”
“一场慈善晚宴而已,我想你不会……你想跟我一起去?”
潘塔罗涅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多托雷。
“请带我一起去。”多托雷眨眨眼无辜地说。
打咩。
潘塔罗涅表示强烈拒绝,并计算时间成功把对方甩下后让司机开车冲到了慈善晚宴的现场。
呵,区区一介研究员还想跟自己来晚会现场,真是可笑。
彼时潘塔罗涅正端着一杯香槟,游刃有余地与晚会中的人周旋交谈,时不时还会称赞对方越发高雅的品味与审美。
就在这仅仅几句话的功夫就会有大笔大笔的金钱流入所谓的慈善银行,至于到底有多少能到那些贫困灾区就不得而知了。
沁人的香水味、醇厚的酒香、耀眼的美人、香喷喷的食物、昂贵的珠宝,这里犹如圣经中描写的伊甸园那般,这简直是——
太恶心了。
“您就是潘塔罗涅?还真是一表人才呢。”
虚伪。
“真不愧是商业天才,如果不是你提前猜测到了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只怕接下来我们公司破产了。”
恶心。
“您简直就是我的偶像。”
说谎。
“介意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吗?”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啊臭小鬼。」
“您看起来脸色有点苍白是生病了吗?”
「发烧而已根本不用吃药抗一下就过去了。」
“如果不行的话就不要硬撑着嘛!”
「我知道你怎么做都做不好的所以不用害怕毕竟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
“潘塔罗涅先生真的很厉害啊,如此远见的眼光——”
「你真的是个废物垃圾啊,如此无能的你——」
“遇见你简直太好了。”
「遇见你简直太糟了。」
“我好喜欢你。”
「我好恨你。」
“不好意思小姐,我家先生有点难受。”多托雷从一旁冒了出来,挤在两个人之间,“实在不好意思。”
“这位是……”女生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问。
“我的私人秘书。”
潘塔罗涅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拉开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叶琳娜小姐,好久不见你更美丽了。”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甜。”叶琳娜笑了笑,挽起红色的裙摆,“我就不打扰您的清净了,下次有时间再聊吧。”
待那朵红色的玫瑰步入花丛彻底消失不见后,多托雷挑起眉毛看向潘塔罗涅。
“你的情人?”
“……不是,不知道多久前的追求者罢了。”
“你追她她追你?”
“这也是要问的事情吗?”
“方便对您进行心理评估罢了潘塔罗涅老爷。”
“恕我直言,您的这等心理评估方式不亚于那些狗仔队。”潘塔罗涅皱起眉毛,很不耐烦的看向多托雷,“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下降一些。”
“请随意。”多托雷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膀,“您对于外界过于抵触,您看,现在你就已经开始烦躁了。”
“我烦躁的点在什么地方您不应该清楚吗?”
“潘塔罗涅老爷,您最好不要太抵触别人了解您最好。”
多托雷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你想要别人靠近,但是又畏惧他人靠近,一旦发现有人了解您过多你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推远,这就是为什么您没有朋友的原因。”
“我不需要朋友。”
潘塔罗涅凑上前伸手点在多托雷的胸口,“朋友、亲人、爱人,只是无聊无用的废物罢了,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吗?”
“我不需要,但你需要。”
研究员伸手捏住银行家的手腕,前几天割开的伤口还未愈合,仅是简单地触碰就足以让人疼出冷汗。
但潘塔罗涅只是皱了下眉毛,慢条斯理地将手腕从多托雷的手中抽了出来。
“这就不需要您管了,先生。”
最后那两个字是潘塔罗涅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的,听起来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嗯……讨厌他人触碰,同时拒绝他人进入自己的安全区,对他人表达出的善意与爱意更为抵触,甚至是憎恶,疑似因为以前有过不好的体验。
父亲?母亲?前女友?亦或是前男友?
兴许是被多托雷探究的目光盯毛了,潘塔罗涅打了个冷战。
“收起你的视线多托雷先生,现在我郑重聘请您为我的私人秘书。”他深吸一口气,“现在,替我挡酒,立刻马上。”
“遵命,潘塔罗涅先生。”多托雷面无表情地说。之后无论是谁再来找潘塔罗涅,多托雷都会主动上前接过酒杯代替潘塔罗涅饮下,这行动速度快得潘塔罗涅都来不及阻止他。
“唔嗯……”多托雷趴在洗手池旁边干呕,浑身酒气的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深夜街边常见的醉汉。
“活该,让你喝这么多。”潘塔罗涅双手抱胸看着用清水洗去唇角酒水的多托雷,面容冷漠,仿佛面前的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仅仅是稍微移动胃里就会有一阵翻江倒海的错觉,果然不应该喝那么多。
“只是身体稍微有些无法适应过量的酒精而已,而且我……没喝醉……”多托雷嘟囔着,步伐逐渐变得紊乱,最后整个人摇摇晃晃地一头跌入白松香味的怀抱中。
嗯,至少还有人情味。
多托雷晕乎乎地想着,随后闭上眼晕了过去,全然不顾对方瞬间僵硬的身体。
好累。
疲倦地将头靠到车窗上,潘塔罗涅看着外面绚烂多彩的灯光。
每一盏亮起的灯都属于一个小家,如同盛满惊喜的盒子,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当解开缎带时会在下一刻看到什么。
但潘塔罗涅没有惊喜,没有家,空荡荡的盒子即使打开余下的也不过是寂寞。
人为什么要活着?
潘塔罗涅又一次问着自己,右手情不自禁地摸向对侧手臂,感受着那一道道隐藏在华丽衣装下的结痂伤口,仅是揉搓几下便轻而易举地将伤口再度撕裂。
黏腻、濡湿的感觉自指尖传来,本就是深色的衣物上出现了一小块更深的水渍,潘塔罗涅笃定自己的衬衫一定被染出一块好看的梅花图样,颜色深而艳丽,以至于用多少漂□□爆炸盐都无法清除。
痛吗?
痛啊,怎么能不痛。
兴许是多托雷药物的缘故,潘塔罗涅居然意外觉得这种程度的伤口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疼。
指尖力度逐渐增大,加剧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传递至大脑,再由崩溃的大脑扭曲为兴奋,缺陷的身体发出哀叹放任自己沉湎于这股极度快乐飘飘然的感受,仿佛下一秒就能到达天堂——
肩上轻轻落了一物,并不是很沉,甚至可以称之为羽毛的重量也不足为过,却足以将潘塔罗涅拉回人世间。
原本倚靠在对面窗户睡着的多托雷此刻正靠在他的肩膀上,浓重的酒气纠缠着微不可闻的消毒水味荡漾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并邀请白松香一同起舞。
多托雷睡得很沉,他轻轻打着鼾,一直板着的脸在此刻意外的柔和,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因课业而累倒的学者。
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潘塔罗涅的脑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后又被他拍手打散。
我为什么要对他这么上心,反正过几天我就要死了,不过……
没有绞尽脑汁才能猜透的谜语,没有诡异莫测的试探,没有步步为营的谈论,也没有令人为难的质问,在狭小的车厢中,潘塔罗涅竟然难得有了放松的空间。
于是他任由多托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算了,休息一会吧。
两个被社会排斥的异端互相依靠在一起,醉人的酒香与白松香混在一起缓缓流淌着,将寂静的空间染上暧昧温度。
无法感知他人情绪的毛病是多托雷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一直等到了咿呀学语的年纪时才展现出来。
他让他笑,她让他哭,他让他们感到悲伤,但他们仍未放弃他。
他的母亲喜欢镯子,平日里手腕上总会带着那个挂满了草莓形状铃铛的银镯,据说这是父亲当初求婚时给她的,走起路来会发出清脆的碰撞音。
母亲也格外喜欢用这个镯子逗弄他,企图用制造噪音的方式让自己儿子的脸上展现出更多不同的表情。
“来,啊——这是草莓,来吃一口吧。”
“不喜欢吃草莓?你真是不懂草莓的好。”
“没事我们可以吃点别的,要来点草莓糖吗?”
“喂喂,你不要总是给孩子喂草莓啊。”
“可是我就是喜欢草莓啊。”
“真拿你没办法……”
可直到他们死的那一天,他们也没有见到。
红蓝色的灯光交替闪烁着,伴随着刺耳的车鸣与吵闹的哭泣声,身穿白大褂的人们急匆匆地穿梭在布满消毒水味的大厅内,丝毫没有注意到在手术室家属等候区的长椅上默不作声坐在那里的小男孩。
破碎的车窗挡风玻璃划破了他的额角,伤口并不深,只需要简单进行消毒并包扎就好。
薄荷色的卷毛不安分地从绷带缺口挤出,大咧咧的摆放在空中,彰显自己的特殊以及存在感,就像是一个渴望得到夸奖的孩子。
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压抑的哭声自中央传出,隐约间还可以听见低声诵读经文或是向上帝忏悔罪过的话语,似乎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健康完整地亲人似的。说不定就连教堂十字架下虔诚的祈祷数,也比不上医院手术室外听到的虔诚祈祷声更多。
“小弟弟,你怎么一个人,你的爸爸妈妈呢?”
并未带着统一工牌的实习护士蹲下身子与他平视着,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你一个人在这里不会害怕吗?”
“爸爸妈妈?”淡漠的红色眼眸转动着看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男孩微微歪了歪头,“爸爸妈妈浑身都是果酱的推进去了,有穿着绿色衣服的叔叔阿姨让我在这里等着。”
“是这样啊。”女孩挠了挠头顶的隔离帽,“那要不要我……”
“你在干什么别待着了!”看起来像是女生组长的人掐着腰对她怒斥道,“想偷懒吗?”
“我这就来。”女生害怕地说,从口袋中掏出一颗草莓糖塞到男孩的手中,“送给你,如果饿了就吃掉吧。”
说完她急匆匆的跑走了。
手中的糖果是他没有见过的牌子,就连包装袋都是低劣的产品,甚至没有明确的生产日期或者生产厂家,一看就是假冒伪类的三无产品。
这糖被人放在手里攥了很久,里面的糖块早已融化,摸起来黏糊糊的,估计一放进嘴里就能将上下两排的牙齿都粘起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白炽灯撒在白床单一角露出的纤细手腕上,将本就苍白的皮肤印得更加惨白。
“这个孩子已经没有别的直系亲属了,旁系亲属那边只有一个血缘远的不能再远的表叔父,那一家过得也不好。”
“是这样吗,那这孩子岂不是只能去福利院了?”
“去福利院也比去八百年都不搭理的亲戚家强吧。”
“这孩子太坚强了,父母死了都没哭。”
“……”
他听着周围人的讨论,默不作声地将口袋中的草莓糖放到带有铃铛银镯的手中,双手扣住那只手在略显突兀的铃铛声中,将手缓缓闭合。
“妈妈,草莓糖。”
“……”
回应他的,只有窒息的冷漠。
之后的都是那么理所应当,患有先天性精神疾病的他被送入了福利院,并在那里度过了属于自己的童年时代。
再之后,世上再无一人记得缺陷儿童赞迪克,唯有天才医者多托雷。
“这就是你的前半生?”潘塔罗涅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手中马克杯内的咖啡还冒着缕缕热气。
“嗯,很狗血的前半生。”多托雷用叉子插起面前松饼上的用于补充维生素的草莓,“没有跌宕起伏,没有惊险刺激,有的只是三流剧本的狗血操作。”
“一下就能猜出来的剧情可不是什么令人惊叹的故事。”潘塔罗涅喝了口咖啡合上报纸。
距离那次慈善晚宴已经有半个月左右,而经过了这半个月的相处,两个人多少也对彼此的生活习惯有了大致的揣摩。
潘塔罗涅早上喜欢空腹喝一杯咖啡,即使他已经被多托雷提醒过空腹喝咖啡对身体并不友好,甚至有害。
然后潘塔罗涅喝咖啡喝得更勤了,从一开始的一周一包变成了一天一包,然后进化成现在的空腹一天两包咖啡。
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这句话完美体现了潘塔罗涅此时此刻的人生态度。
多托雷相对生活比潘塔罗涅要健康些,饮食荤素搭配,一天八杯热水,甚至他还会专门在六点起床出去晨跑锻炼!
“您自律的让我恐怖。”潘塔罗涅合上报纸,对正在犹豫不决是否要食用草莓的多托雷感慨道,“我现在要去上班了。”
“我开车。”
多托雷一口把草莓塞嘴里,伸手车钥匙纳入手中,并熟稔地问:“公司还是酒店?”
“去公司,今天有一个周会要开。”潘塔罗涅选好今天适合的领带打好,又理了理袖口,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心理健康的成功人士。
“您现在的伤口愈合度不错。”多托雷扫了一眼对方被遮挡严实的手臂说,“需要我为您提供一些有效的祛疤材料吗?”
闻听此言,潘塔罗涅有些怀念的地在手臂上抚摸着,眼中充斥着迷茫,低声说道:“我手都成这个样子了还祛疤,有什么用吗?”
“嗯……至少走的体面些?”多托雷歪头不确定地说,“按照您国家的传统习俗,若是逝者入葬似乎需要更换寿衣守灵七日之类的。”
“我没有想过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潘塔罗涅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我死后,我的尸体会以流浪汉的身份直接送入焚尸炉烧成灰烬,连小盒子都不进直接撒进海里。”
“您对自己真狠。”多托雷评价道。
“彼此彼此,您也对自己很狠。”潘塔罗涅穿上最后一件大衣说,“我的归宿不会是一个小盒子。”
“……也许□□的归宿会是小盒子,但人生绝对不会是小盒子。”
“没想到偶尔你也会说出有哲理的话啊。”
“有感而发罢了。”
璃月逝者一贯以来的传统便是入土为安,魂归魂,土归土,空无一物地来到这个世界上,自然也要空无一物地走,这便是潘塔罗涅的认知。
潘塔罗涅并不喜欢跟人有私底下的交流,所以他买的宅邸位于市郊,每天就单单是花费在通勤上的时间就有两个小时左右。
原本他是有私人司机的,但自从多托雷来了以后,再加上司机这么些年一直都兢兢业业的上班,同时也为了防止司机听到写什么不该听的,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替班的怨种,潘塔罗涅索性就给司机放了个带薪长假,让他可以好好陪陪自己的亲人朋友。
前往潘塔罗涅上班公司的路上要经过一座跨河大桥,白日的阳光泼洒在流动的河面上,闪耀出鱼鳞样此起彼伏的波纹。
往往上班时间路过的时候,潘塔罗涅总会习惯性地眺望远方,看着一艘艘浪船自那远方的天际归来,载着珍贵的货物亦或是深海的鱼类。
这座桥是政府为了方便郊区工作人们日常通勤而建造的,平日里车流量较大且速度较快,但今日不知为何车速似乎太慢了些。
“今天怎么——?!”
潘塔罗涅话还没说完,一个急刹车瞬间让他丧失平衡整个人撞到前面的台子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嘶。”
“有人在吵架。”多托雷直勾勾地看向前方眯起眼,笃定地说:“是熟人。”
熟人?
潘塔罗涅顺着多托雷指得方向看去,定睛一看还真是熟人,不止一个,是两个。
穿着性感的电波系少女与那位穿着轻松休闲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了一起,少女与对面另一对家长争吵着,一旁的少年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三人,时不时低声下气地劝说,企图让所有人都坐下好好谈谈。
五大三粗的男人此刻被气得面色涨红,活像是被煮熟的螃蟹。
“你不回家就是跟这种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外面鬼混吗?!”他伸手拽住女孩的右手,“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我就该直接把你送去国外的学校,好歹现在还不算太晚人家还没有开学。”
“我不要!我不去!”女生尖叫着向后扯着身体,露出的皮肤上有着被火烧过的疤痕,“我才不要去国外,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亲爱的你冷静点……”一旁女生的姨母唯唯诺诺地说,伸手想要阻止对方的暴行,却被轻而易举地推开。
“滚开!”男人骂道,“你吃着我的用着我的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你而是我的妹妹啊!你们知道每天看着你们活着我有多难受吗!”
女生微微一愣,咬紧牙关打掉男人抓着她手臂的胳膊说:“我当时又不是自己想要住进你家的,明明当时是姨夫你让我住进来的不是吗!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而且姨夫你们的爱让我感受到了喘不动气的压力好吗?!”
男人彻底呆住了,他没想到平日对侄女的关心,在她的眼里却变成了蛛网般令人窒息的束缚。
“你以为我想收留你吗!”他伸手狠狠推了一把侄女,“早知道你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就该把你送福利院去!”
如前文所说,这座桥是政府十几年前建造的,即使每年政府都有派人去保养大桥上的栏杆或者铆钉,也终究会有那么一两颗成为工人眼中的漏网之鱼。
什么?
你以为作者要写狗血的坠落掉河吗,怎么可能,如此狗血的剧情作者可写不出来。
女生看着他,咬上下唇,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快速翻过桥边栏杆,然后一跃而下——
“哇。”多托雷小声赞叹了一句。
除了潘塔罗涅以外,这是他见到的第二个对自己这么狠得人,连说都没说直接跳下去了,全然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哦,这句是个废话,毕竟都是相约半个月后一起自杀的人,活着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个拖累。
“回……回去……”
颤抖的话语从旁边传来,中间还夹杂着上下齿碰撞的咯咯声,就像是寒夜被冻坏的流浪猫狗颤抖时骨骼摩擦的声响。
那声音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多托雷都没有听清潘塔罗涅到底在说什么,只得蹙眉再次询问道:“什么?”
“掉头,掉头回去。”
身侧的声音稍微大了些许,依然比平日里的声调要轻,却足够让多托雷听清他的请求。
“掉头?可是您今天不是还有工作安排吗?”他疑惑地问。
“回去。”
潘塔罗涅过于高昂的语调让温润嗓音瞬间崩坏,就像是表演途中突然断弦小提琴,听着就让人觉得聒噪得很。
“这里是高速路段,掉头会扣12分。”
多托雷耐心地解释道。
“现在就掉头。”
潘塔罗涅捂着耳朵,阻止记忆的杂音继续往耳内倒灌,引起大脑那些不堪回首往事的共鸣。
如此急躁,过去他经历过类似的事?
是父亲还是其他类似的男性成员导致的?
多托雷边冷静分析着,边将油门踩得更深,加速驶到可以掉头的区域后打左转向,这才开始漫漫回家路。
从潘塔罗涅家到掉头地点花了他们半个多小时,从掉头地点回潘塔罗涅家则用了不到二十分钟,期间究竟超速了多少只有开车的人才知道。
[多托雷先生,您于2023年3月25日9时34分于xxx大桥高速路段超速20%,扣3分。]
[多托雷先生,您于2023年3月25日9时40分于xxx至xxx高速路段超速20%,扣3分。]
[多托雷先生,您——]
多托雷关上手机,不愿再看弹出的消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环境独能听到潘塔罗涅细碎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胸前银链与蓝宝石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呼吸过于急促的话会导致呼吸性碱中毒,对身体更不好。
“潘塔罗涅先生,您还好吗?”
多托雷伸手想要安抚对方,可还没来得及碰到,手就被打飞。
“别碰我。”潘塔罗涅表情惊恐,瞳孔收缩到了极致,用陌生而又害怕的眼神看着多托雷,仿佛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随后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潘塔罗涅也只是抿抿嘴,擦掉眼角泛起的水光,飞快打开车门跑回房间。
事情好像,有点糟糕了。
多托雷站在紧闭的卫生间门前,双手抱着的木质托盘上是热气腾腾刚出锅的米圆塔。
身为潘塔罗涅临时秘书的他刚回到家就给公司的第二话事人发去了今天行程推迟的消息,并顶着对方的怒火接受了近半个小时的碎碎念洗礼。
碎碎念洗礼结束后多托雷也没闲着,又是给带的研究生改论文点题目,又是做ppt准备自己的博士论文答辩。
等他真正忙完的时候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又是连忙跑进厨房收拾了一下做了两份米圆塔。
“潘塔罗涅先生,您已经洗了两小时三十六分零九秒的澡了,再洗下去皮肤会松弛且大量水蒸气会导致浴室氧气不足。”
然后浴室里的流水声更大了,掩盖了多托雷的声音,也掩盖了里面人纷乱的思绪。
他的人生是由厌恶所构成的,或许从一开始,潘塔罗涅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他蜷缩在浴缸中,任由水擦过皮肤,将干燥蓬松的黑发被淋得湿透,像一株株水草般黏搭搭的贴在脸上。
从记事起潘塔罗涅就一直住在狭小昏暗的衣柜里,母亲那时的工作刚刚起步,每天清早就出门等日落时刻才带着满身疲惫回家。
当时居住的房子很小,很破,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怎么散都散不掉的腐朽味。
母亲交往的那个男朋友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但是很会伪装,在母亲面前他会装作十分喜爱潘塔罗涅的样子对他嘘寒问暖,甚至还会教导他如何解决学校布置的作业。
但当母亲走后,男人就变了模样,不但对潘塔罗涅恶言相向,甚至一天除了窝在沙发里看老式电视机里播放的那些肥皂剧,就是用便利店里的罐装劣质啤酒还有速食饭团麻痹自己的精神。
他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雨天。
“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啊臭小鬼。”男人面色通红,显然已经醉得不轻,“喂,你一天到晚摆着这个欠你钱的表情想干什么,你可是一直在吃我的用我的好吗。”
明明你一直在吃着母亲的用着母亲的东西,要论废物,你比我更废才是。
潘塔罗涅撇撇嘴想着,将手中的瓷脸盆放到地板上,接着从屋顶渗入的点滴雨水。
“回答我的问题!”男人嘴里骂骂咧咧地说。
又来了。
“嗯,我的错,我不会打扰您的。”潘塔罗涅小声地叹了口气,嘴上说着,身体很自然地躲进了浴室。
那里有全家唯一一个可以上锁的大门,每当男人喝醉要发酒疯的时候,潘塔罗涅总会躲进浴室里锁上门,然后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等着母亲的归来。
但是之后的发展,成为了潘塔罗涅挥之不去的噩梦,即使已经摆脱了十余年,这个梦魇依然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
大门被踹开,皮肤蹭过地板,倒刺扎入血肉的痛楚远不及黑发撕扯头皮所带来的强烈,骤然炸响的雷鸣拉开了幕布。
幼童的尖叫隐被没于肮脏的雨水中,土腥味伴着火辣辣的痛楚将肺泡内的氧气挤出,强硬地霸占了肺泡内的全部位置。
他试着挣扎,换来的只是气泡不断从口中吐出,飞到水面破裂,将平静的水面扰成煮沸的池水。
“咳哈——唔——”
在潘塔罗涅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男人又将他猛地提起,带有木质家具腐朽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我知道你怎么做都做不好的所以不用害怕毕竟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男人说着,口中喷出浓重的酒臭味熏得他想吐。
这是单方面的折磨,潘塔罗涅被扯着头发一次次按入水中又一次次扯出,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清洗的海绵,在男人的手中不断被拧干又不断浸湿。
似乎想看我求饶的样子吗。
潘塔罗涅神志不清地想,呕出口内的雨水,来不及吸气就再次被按入水中。
好痛苦,好难受……眼前事物的边缘开始出现斑斑璀璨星光,漫天银河铺筑在他的面前,黑洞吞噬其他的全部色彩。
谁能来救救我……
[既然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你就该去死不是吗,我这是在帮你解脱。]
“……潘塔罗涅先生,一直伪装对您的心理状态并不好。”
好想死。
[你死了对你妈跟我都好,你死了我们也能少一张嘴巴吃饭了。]
“您已经大半天没有进食了,距离您相约的日子还有半个月,您这算是违约。”
好想死。
[你以为我真的想要你妈吗?我只不过是缺一个照顾我的保姆罢了,至于你,拖油瓶你就该找个地方去死。]
“潘塔罗涅先生,您再不回答我我将采取强硬措施。”
好想死。
[说话啊!你给我说话啊!]
“潘塔罗涅先生,您有在听吗?”
好想死。
[说,你是个废物垃圾。]
“听到能否给我个回应?”
好想死。
[说,你自愿去死,你不想给你的母亲添麻烦。]
“潘塔罗涅先生?”
想死。
[如果你的母亲爱你她就不会放心大胆地让你一个人在家,让我照顾你,如果你敢把一切都跟你的母亲说了,接下来迎接你的就是更加残酷的折磨,所以——]
“能开开门吗?”
想死。
[说,你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潘塔罗涅?”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没有人会不计回报的爱你,所有接触你的人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
“去死啊啊啊啊!!!”
潘塔罗涅叫喊着朝面前的‘男人’挥拳打去,清脆的破裂声自耳边炸响,他面前的景象如镜般产生道道曲折而又参差不齐的碎痕。
五指合拢泄愤般狠狠剜向男人狰狞的脸庞,落入手中的碎片在此刻变成武器,脆弱而又危险。他站卫生间正中间,遍地斑驳的血渍与破碎的镜片混为一谈,左手几乎都要被割裂,伤口翻卷着涌出鲜血。
右手死死攥着镜子碎片,刚才潘塔罗涅就是用这个东西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撕毁了所谓的约定。
脚下的瓷砖变成了粘稠的泥潭,恶意与厌弃化作的黑泥有意识般攀爬上身体,吸附到他的身上,一点一点一点地将潘塔罗涅拖入其中。
最先体会到的,是肺部被挤压的窒息感,冰冷的氧气化作火药于肺泡内炸裂,水液沸腾着将本就狭小的区域霸占。
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无法抵抗,就不要抵抗。
无法活着,那就去死吧。
看着泥潭将自己缓缓吞噬,潘塔罗涅任由自己被拖入其中,直至淤泥灌入鼻腔,耳旁有塑料袋的声响传来,他麻木地任由黑暗占据了视野。
「儿子!」
“嘭!”
门口的巨响吸引了潘塔罗涅的注意力,他抬起头,眼眸迷离,神色恍惚,像是刚从梦中苏醒一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母亲哭泣着将他从垃圾袋中抱出,眼泪弄花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活像是一个疯婆子。
“潘塔罗涅先生,您在做什么?”多托雷连忙走入卫生间抢过他手中的碎片,怒斥道。
好冷。
「是妈妈不好,是妈妈的错,对不起小潘,对不起……」
“割腕自杀过于痛苦,我想我应该跟您说过了。”
好冷。
「对不起。」
“过来。”
好冷………………
他眨眨眼,似乎是认出了面前的人,然后笑了,笑得悲伤,笑得破碎,还不如不笑。
“放过我吧。”
他看着多托雷一字一顿地说。
如果他从未来到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才是最好的选择。
当潘塔罗涅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太阳在逐渐死去,落入远方的地平线之下。多托雷站在阳台上,嘴里咬着一根燃烧的香烟,正望着远方的落日愣神。
“原来你是抽烟的。”
潘塔罗涅走上前从对方口中抢过剩下的半根烟塞入口中,深深吸了一口,“不早说,我还以为你不吸烟。”
“……换一只吧,这只我咬过了。”
多托雷伸手想将烟抢回,却被潘塔罗涅伸手打断,示意不要阻止自己。
因为失血较多的缘故,潘塔罗涅此刻脸色白得渗人,简直可以跟手臂上的纱布媲美。
似乎是忌惮对方伤口的缘故,多托雷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思索片刻后说:“吸烟不利于伤口愈合。”
“我都是寻死之人了,还在乎什么伤口愈合不愈合的。”
他缓缓吐出口中的白烟,升起的雾气在脸上蒙上一层朦胧的障壁,很薄,去足以让多托雷看不真切潘塔罗涅的表情。
“你呢,你怎么突然开始抽烟了?”潘塔罗涅反问道。
“新闻报道,那个女生跟那个男生一同掉入海中,至今未找到。”多托雷趴在栏杆上,撑起自己的下巴,“这么长时间,兴许还有点希望,但较为渺茫,也许都死了说不定。”
“呵呵,想不到你居然会关心他人,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不懂感情的机器人呢。”潘塔罗涅笑道,“怎么?对死亡感到害怕了?”
“倒也不是……”他看着潘塔罗涅,红色的眼眸倒映出对方有些尴尬的神色。
“您也知道,我是医学类工作者,无论面对流血、器官裸露、残肢断——”
“说重点。”潘塔罗涅连忙打断了多托雷的举例,他觉得多托雷要是再说下去他就要吐了。
“在看到新闻的时候,我思维发散到了您在卫生间的模样……”多托雷慢吞吞的说。
“心脏出现压榨样疼痛,胃部抽搐几乎要呕吐,视线在下意识地逃避,因为大脑因为缺氧导致了有些眩晕。”
正想嘲笑多托雷的潘塔罗涅噎住了,咳嗽两声后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
“是委屈吧,对不起,今天我的情绪有点……”
“嗯,我知道。”多托雷转身拿过桌子上放着的一篮草莓,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刚才的脆弱仿佛是虚假的,“童年的创伤依然在影响着你,看得出,对方给您造成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是我母亲的男朋友,或者说,前男友。”谈到这里,潘塔罗涅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只是为了看我痛苦的表情,他就一次次将我按入水中又一次次将我拽起,在我失去意识后,便装入垃圾袋中试图让清洁工人把我当成垃圾送入回收站,如果不是我的母亲恐怕我早就……谢谢,我现在并不想吃。”
“因为对方跟您母亲当时处于亲密的爱人关系,所以您才会抵触他人对您说爱是吗?”多托雷眼中充斥着单纯的探究,“您在害怕自己会像那个人一样,成为一个不合格的爱人。”
“兴许是吧。”潘塔罗涅苦笑道,“这也是为什么,每当有人想进一步发展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逃跑的原因,我想,我还没有做好与他人一同面对未来的准备。”
“所以我是有心脏病吗?”多托雷后知后觉地锤了下手。
“……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医生。”
被多托雷一记脑回路回旋镖殴打的潘塔罗涅无语地说,“明天,立刻去看医生。”
“可我就是医生。”
不知为何,此刻抱着一盆草莓吃的多托雷竟看上去有些委屈。
“你是专业的心内科大夫吗?”
“算是精神科大夫?”
“明天给我去医院找专业人士。”
“哦。”
第二天,至冬市中心医院。
“你这心电图也没毛病啊。”师兄推推眼镜,看着面前健康的不能再健康的心电图,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在忽悠我?”
“没有师兄。”多托雷耿直的说,“昨天我的心脏出现了典型的压榨样疼痛,同时还伴有胃部抽搐以及呼吸困难症状出现。”
“我先问问你。”师兄收起心电图,双手揣兜看向多托雷,“心肌梗死的病因跟心电图表现分别是什么?”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以及ST段上移抬高或者ST段降低。”
“你平时血压多少?”师兄又问到。
“118/80mmhg到128/88mmhg之间。”
“你觉得你有问题吗?”师兄镇定的问。
“我觉得我有问题。”多托雷坚定的说。
“你这又没高血压,心电图又没有明显问题……师弟你这让我很难办啊。”师兄叹了口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说:“……师弟,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去参加这周你学生的组会还是说你想逃了导师这个周的组会?”
“不是。”
“不信。”师兄微笑着,“答应我个事,我就不把这件事告诉给导师。”
“什么事?”
“我把我的key给你,你的病例你自己写,让我休息一会。”
“哦。”
拉过椅子坐到电脑前,手还没来得及放到键盘上,一旁的师兄已经发出了深度睡眠的呼噜声。
是遗传吗?
多托雷填写着家族史与旅居史思考着。
但是在多托雷的记忆里,他分明记得家中从未摆放过任何治疗心脏疾病的相应药物,甚至就连父母身上也从未见过任何手术导致的疤痕。
是变异吗?
不可能,真要是基因突变导致的结果,为什么从一开始没有通过定期产检查出他的疾病?
再者,就算一开始没有通过定期产检查出,那么他生长发育的这几十年间怎么都没有发病,就偏偏是看了那个新闻发病了。
多托雷边发散思绪,敲击键盘的动作不停,手上还不断地勾选着一条条选项。
理论上来说心脏疾病并发胃肠道疾病有一点扯,但也并非没有可能,自己胃部出现疼痛抽搐的可能除了胃出血、胃穿孔之外还有慢性胃炎的可能。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多托雷还特意空腹去做了个胃肠镜检查。
显示结果就是他的身体十分健康,标准的甚至可以放入医学类教科书作为成年男性身体数据的标准模板。
这让多托雷又有些迷茫了,既然不是胃肠道问题,也不是心脏问题,那还能是什么问题?
难不成还要他去做个动脉造影看是不是血管问题吗?
一想到之后可能会被其他医师要求写的病例,多托雷打了个冷颤,转动鼠标滚轴审视自己书写的病例是否有错误。
紧接着,他想到了一个最为恐怖、最为惊悚,同时也是最不可能的选项。
五分钟后,师兄慢悠悠地从桌上爬起,看着正在整理衣物的多托雷问了一句:“写完了?”
“嗯写完了,师兄你看一眼就行,我还有些急事我先走了。”
如鬼魅般爬到电脑桌前,审阅着多托雷写的病例。
“师弟为什么选了已婚?”
“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多托雷。”罗莎琳挖了一口面前的巧克力巴菲,黑色的大□□眼镜挡住了她几乎大半张脸,“别告诉我就是带我出来吃这些垃圾食品的。”
“你最近跟鲁斯坦相处怎么样?”多托雷双手挡着嘴,一脸严肃的看着罗莎琳,活像是电视剧中前来逼正宫让位的小三。
“我跟鲁斯坦?怎么突然问他了,等等,事先说明,鲁斯坦是我男朋友。”罗莎琳墨镜往下掉了掉,精心设计的美甲看上去恨不得捏断手中的勺子,“你想干什么?宣战?”
“你冷静点,我还没想被你的粉丝网暴到社会性死亡。”
“谅你也不敢。”罗莎琳轻哼一声,“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我一会还要跟鲁斯坦去看电影。”
“你当时遇见鲁斯坦时你内心的感受是什么?”多托雷手上笔画着,“就,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给我形容一下吗?”
“嗯……第一眼见到鲁斯坦的时候吗……”罗莎琳咬着勺子思索着,拼命回忆着那个白天,在喷泉旁遇见鲁斯坦的场景。
似乎……嗯……她记得没错的话……
“我想吻他。”罗莎琳认真的说,“从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我就很想吻上去,然后向他告白,向全世界宣告他是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跟我抢。”
“还有呢?”
“我把我们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男生我打算叫……”
“停停停停停,你跟鲁斯坦孩子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一下就,你当时心脏是什么感觉?”多托雷揉着胀痛的额头,有些无奈地打断了罗莎琳的话。
“心脏?当时的话我想想,当时我感觉心里有一头小鹿在砰砰乱撞,仿佛随时都会顶破身体……”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傻子也能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哎呀多托雷,你不会有喜欢上的人了吧?”罗莎琳调笑地看着他,“说说看看,说不定我能给你点化点化呢。”
“我遇上了一个人,就,一开始我是抱着研究他的态度而接近对方的,因为我很少能找到一个真正渴求死亡的人。”多托雷埋怨到。
“你也懂的,现在的人们把死亡看的太轻,十几岁的小年轻就敢嘴上嚷嚷着去死去死,死哪有那么容易啊?”
“说重点。”罗莎琳吹了口美甲,欣赏着上面的钻,“你是怎么觉得对方看上你了?”
“不是对方看上我了,是我好像……喜欢上对方了?”多托雷仔细斟酌着语句,尽量用最为简短的语言解释。
“在确认他真的是想死后,我的心脏出现了压榨样疼痛,胃部抽搐痉挛,无法正常吞咽食物,就算吃了也会呕出来。”
罗莎琳吃了口威化饼干说:“你有跟对方说吗?”
“没有,对方比较讨厌亲密关系,尤其是有人向他告白,我以为是心脏上的疾病,但是经过检查后才发现并不是。”
“那个人有很多的爱慕者?”罗莎琳睁大眼睛好奇的问,面前这个瓜着实是太香了,一会得跟哥伦比娅她们好好说到说到。
“是,但也不是?”多托雷歪了歪头,“就,有人喜欢他,但是他都拒绝并把人推开了,虽然一开始可能嗯……是他先吸引的对方?”
“分了吧,这是个玩弄人心的渣男海王。”罗莎琳瞬间评价到,“擦亮你那智慧的大脑。”
“他不是,我调查过他,至少目前来看他还没有任何的感情经历,就连情人都没有。”多托雷有气无力的反驳到,即使他的辩词看起来那么苍白。
“你没救了,真的。”罗莎琳打了个哈切,将空掉的杯子放到一旁,“阅男无数的我也帮不了恋爱脑的你,加油,祝福你早日驯服这个魅力无边的海王。”
“我真没有……”多托雷试图辩解,然后自暴自弃地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感觉心脏异常的?我问的是场景。”罗莎琳双手交叠于脸下。
“嗯,踹开浴室门后发现他跪在中间,拿镜子碎片把自己的手腕割了。”
“有勇气,然后我问你,我们现在在谈论他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多托雷紧闭双眼努力思考转动着大脑,随后惊讶的意识到,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居然全是潘塔罗涅那张苍白又脆弱的神情。
“放过我吧……谢谢你罗莎琳我想我明白了。”
多托雷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比平日还快了些许。
“不用谢,事成了记得请我吃饭。”
“嗯。”多托雷点点头,在罗莎琳吃瓜群众的目光中离开了咖啡厅。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潘塔罗涅没有放下手中的书,抬手指了指茶几上刚洗好的一盆草莓。
“刚洗好的,我没心情吃,都归你了。”
“哦。”多托雷换下鞋子,将背包挂到门口的衣架上,走上前抱起一盆草莓吃了起来。
「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吻他。」
罗莎琳的话不由自主从脑海中冒出,多托雷下意识地看向潘塔罗涅的嘴唇。
潘塔罗涅的唇形很好看,没有干裂的沟壑,没有被划破的伤疤,是涂上唇膏就可以拿去拍广告的程度。
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多托雷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想起罗莎琳惊天骇俗的强吻言论。
“怎么了?为什么在发呆?”潘塔罗涅看着抱着一盆草莓愣愣出神的多托雷问到,“是想到了什么吗?”
多托雷感觉喉咙有些干燥,连忙咽下口中的草莓润了润嗓子,思考片刻后说:“我想,我似乎喜欢上你了。”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潘塔罗涅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黑瞳与红瞳在空中撞到一起。
而多托雷正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手指捏起一颗饱满鲜红的草莓抵在潘塔罗涅的面前,想要让他吃掉。
他用草莓轻轻触碰着潘塔罗涅的唇角,眼神真诚而认真,如同在投喂自己的爱人。
“我是认真的。”多托雷说道。
潘塔罗涅脸上疏远而又礼貌的笑容消失了,就像是远方被彻底吞噬的晚霞,又像是清晨草叶上转瞬即逝的露珠。
黑色的眼眸不再有任何笑意,绷直的嘴角抽搐着,最后硬生生挤出一个字。“滚。”
多托雷再次回到了这栋山间的小破屋。
那次突然的表白显然触及到了潘塔罗涅的雷区,当天夜里对方就将多托雷的所有东西打包扔出了大门,全然不在乎对方刚刚才给自己做过简易的包扎。
这半个月内,多托雷给潘塔罗涅发送了无数条短信,拨打了无数个电话,期间甚至还更换过多个手机号码,最后都落得拉黑删除屏蔽举报的一条龙服务结局。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心里估么着,推开了陈旧的大门。
与最开始的热闹不同,这栋屋子里只有潘塔罗涅一个人。
他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桌上药瓶里有着该死熟悉感的白色药片,黑色的定制西装随着开门带来的风轻轻飘动着,然后再次归于沉寂。
“依然只有您一个人呢,孤独吗?”多托雷率先打开话题,他走上前,站在桌子对面对潘塔罗涅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去死,是不是害怕了?”
“闭嘴。”潘塔罗涅咬牙切齿地说,“我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说着,他撬开药瓶瓶盖,张口将所有的药片咽入口中。
“咳咳——咳咳咳咳——!”潘塔罗涅咽地太急了,太快了,口腔根本就来不及分泌出足够的唾液供药片吞入,险些他就要以噎死这种滑稽而搞笑的死法离开人世。
“真……”多托雷话音未落,潘塔罗涅猛地扑了过来将其狠狠按在地上,双手放在他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你不是不想死吗?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打在多托雷的脸上,顺着他眉眼的走势滑落,隐没于发间。
“你说,你不想一个人走。”多托雷平静地看着崩溃的潘塔罗涅,“所以,我来找你了。”
“一起去死吧。”
他说道。
“我……我……”潘塔罗涅哭噎着,握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收缩了几下,然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始收紧。
“嗬……”多托雷睁大了眼睛,逐渐被剥夺的空气让肺部一阵火辣辣的疼,仿佛到达临界点的气球。
求生欲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挣扎,却被潘塔罗涅轻而易举地压制,任由肺间的氧气逐渐变得稀少。
多托雷感觉有人狠狠咬上了自己的嘴唇,舌头强硬地撬开牙关扫入口腔,疯狂地扫过内里的每一寸土地,一部分银丝顺着张开的口唇流下,与对方垂落的眼泪混在一起。
但讽刺的是,此刻从潘塔罗涅的眼中,溢出了无法隐藏的爱意。
他根本下不去这个手。
“——哈啊……对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人渣、人渣……我是个废物……”
意识到这一点的潘塔罗涅彻底崩溃了,他松开手匍匐到多托雷的胸口哭了出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断道歉。
“不要再爱我了……”
“我就是个人渣、一个玩弄别人感情却不敢承认的人渣……活该没有人爱我的人渣……求求你不要再爱我了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我对你……我对你……”
“对不起,我爱上了你……真的对不起……给你造成了巨大的困扰,真的……对不起……”
“……”
多托雷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即使对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
“还想死吗?”潘塔罗涅依然在哭着,只是声音从刚才的哭嚎变成了啜泣。
黑色的毛茸茸在多他的胸口左右晃了晃,带来阵阵瘙痒,还有一些潮湿。
“恭喜你。”多托雷将哭泣的对方拥入怀中,“欢迎诞生,潘塔罗涅。”
“你能活着,我真的很开心。”
「你的诞生,是我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