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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所以我不做人了 ...


  •   第一次见到这个状态下的二席,是在某个暴风雪的夜晚。
      那位拥有千面相之称的枫丹刺客有着极其恐怖的易容手法,举手投足之间,对方身上至少出现了几十个人的影子。
      即使在得到情报第一时间潘塔罗涅就制定了相应的计划,但显然他低估了这位千面相对任务完成的执念,以及……令人敬畏的胆量。
      你们见过敢把自己伪装成执行官还大摇大摆接近愚人众的杀手吗?
      潘塔罗涅见过,他甚至刚跟对方打了个四五开。
      四是潘塔罗涅,五是对方,剩下的一是愚人众士兵的。
      “……哇,真狼狈啊。”
      姗姗来迟的多托雷看着几乎要变成血人的潘塔罗涅嘲讽道,“第一次需要我千里迢迢来救你。”
      “多托雷,不会说话就可以不用说。”
      潘塔罗涅咳出喉间的血块让自己的呼吸畅通,“你不是在闭关研究吗,因为失败了所以跑出来?”
      “托某人的卡了我实验资金的福,我实验到了一半才发现。”
      多托雷走上前,弯腰欣赏着潘塔罗涅难得的狼狈模样,就像是在欣赏手术台上那些挣扎的小白鼠一般。
      “恭喜你甩开了那些杀手,至少省了我的一些事。”
      他阴阳怪气道。
      “呵得了吧,我要真能甩开——身后!
      ”潘塔罗涅嘲讽的话瞬间被扭曲成急切的嘶吼,失血过多的身体站起来片刻就再次摔到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杀手的身影扑向多托雷。
      下一秒,温热的血液泼洒到他的脸上。不是多托雷的。
      锋利的金属尾巴在感知到杀意的瞬间刺破白袍延展到空中,整齐排列的鳞片样外壳开合之间有着锋利的边刃,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如蛇般缠绕到对方身上完成绞杀。
      “下手有点重了,明明是很好的实验素材,看来力度跟灵敏度依然要继续调节。”
      多托雷甩去尾巴上沾着的血渍,平静而又冷漠地说,仿佛面前支离破碎的尸体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你刚才说什么?”
      至冬女皇的威严遍及全国,冷风顺着衣领间的缝隙钻入内部,化作刀刃割去身上的片片血肉作为来访者的通行费。
      视网膜已经逐渐开始丧失对色彩的感知,潘塔罗涅想抬手揉眼,就被某人用尾巴按了下去。
      “别揉。”
      多托雷把尾巴放在潘塔罗涅的怀里压着双手,用袍子将怀中人裹得更严实,防止他继续乱动导致伤口崩开,还不忘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执行官的身体素质都远超常人,更不用说身为第二席的多托雷,即使是单手托起一个成年男性也并未显得任何吃力。
      “看不清。”
      潘塔罗涅眯起眼,透过指缝凝视着未被面具遮挡的淡色嘴唇。
      “你在阴暗的山洞呆了太长时间,再加上现在天晴,白雪反射的紫外线灼伤了你的角膜,越揉只会越严重。”
      多托雷好心解释道,抬头看向逐渐变得阴沉的天空,
      “得快点了啊……”
      也好在某位银行家出手阔绰,基本上每个方圆几里的地方就有个落脚点。
      二人到达的时候暴风雪正好开始了它的表演,狂风推搡玻璃撞击窗框发出刺耳的声响,搞得多托雷还真有点担心狂风会把玻璃拍碎。
      已经多少恢复了体力的潘塔罗涅熟稔地升起火,明灭不定的橙色光芒洒满整个屋子,灼热的舞蹈中有着水银的质感。
      潘塔罗涅将二人的外袍扔到椅子上后,开始给自己的伤口包扎。
      多托雷收起双脚整个人团成球缩在另一张椅子里,身后的尾巴一摇一晃的,有点像是须弥那些耍蛇人手中随音乐起舞的蛇。
      锋利边缘的外壳被收拢了起来,排列整齐的鳞片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兴许是被烤得开心了,潘塔罗涅时不时能看到尾巴上的外壳微微开合然后重新关闭。
      “你看起来很开心?”潘塔罗涅嘴里含着一节绷带,手上消毒动作不停,口中含糊不清地问。
      “很明显吗?”多托雷换了个姿势,整个人懒洋洋的,颇有种随时会睡着的感觉。
      “还行吧。”潘塔罗涅抬手想把用剩的绷带放到桌子上,却不想手抖打翻托盘,消毒水跟消毒棉签撒了满地,一看就不能用了。
      “笨手笨脚。”
      多托雷评价道。
      “我可不像您,博士大人,我只是文弱的后勤人员。”潘塔罗涅将药瓶踢到一旁,索性直接眼不见心静。
      “文弱的后勤人员?”多托雷模仿潘塔罗涅的语气说道,“一个掌控其他执行官出行资金以及基础工资的文弱后勤人员。”
      “我可打不过席位还在我之下的阿蕾奇诺小姐。”潘塔罗涅耸耸肩,无意扯到了腹部的伤口疼得脸上笑容都有些崩坏。
      “说起来多托雷,我怎么以前都没有见过你的嗯……尾巴?”
      “哦你说这个啊。”多托雷身后的尾巴收拾完了地上的狼藉,正邀功似的往潘塔罗涅身上蹭。
      而潘塔罗涅也十分熟练的捏着尾巴揉搓,并恶趣味地扒开外层覆盖的鳞甲,搓弄着内里温热且柔软的血肉。“你知道你的尾巴很敏感吗?”他笑着看向穿着粗气,身体微微颤抖的多托雷,“怎么这么敏感啊?”
      从未被温柔对待过的尾巴此刻敏感得要命,多托雷死死咬住下唇,他废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闷哼出声。“别碰我尾巴!”他低声嘶吼着,将尾巴从对方手里夺来,“你应该庆幸你自己有点价值,不然你的下场就跟实验室那些废物耗材一样。”
      “感谢博士大人的大恩大德。”潘塔罗涅微笑道,“如果不是博士大人网开一面的话,鄙人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呢。”
      论批报销单的速度,潘塔罗涅可能是最慢的,但就论阴阳人的能力,潘塔罗涅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闭上你的嘴吧潘塔罗涅,你现在要做的是趁着暴风雪的时间好好养伤,然后等雪一停我们就走。”多托雷叱责到,“我可不想到时候再次举国停工半日。”
      “好吧好吧,我只是想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罢了。”潘塔罗涅换了个姿势躺到床上,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在空中摇晃的那条尾巴。
      即使不用潘塔罗涅说,多托雷也知道他的好奇心放在什么地方了。
      毕竟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不是吗?
      多托雷依稀记得自己的尾巴本不应该是是这样的。
      幼年时的他跌跌撞撞走在村庄街道上,被恶意、恐惧、厌恶的眼神灌注此身,如果不是畏惧,只怕多托雷现在就会被他们撕成碎片。“怪物。”
      “魔鳞病的化身。”
      “滚出我们村子。”
      多托雷无意识地甩甩尾巴,黑色的鳞片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半人长的尾巴上,荡漾出水样波纹。
      “怎么了,赞迪克?”图巴耶看向坐在自家门口的赞迪克,手中玩弄着那颗破烂不堪的齿轮。
      图巴耶是在某一天清晨出现的,人们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着教令院的制服,正在收拾这间无人居住的破房。
      他自我介绍是被教令院驱逐的疯学者,可图巴耶谈吐得当举止优雅,抛去身上的制服,就算说他是须弥某家的贵族老爷也有人信。
      “在思考哲学问题?”
      “为什么他们这么讨厌我?”赞迪克看向图巴耶,略微婴儿肥的脸上生长着可怖的鳞片,看起来活像是蛇与人类的结合体。
      “嗯……亲爱的,你应该知道,人类是排外的,就像对我一样。”图巴耶一屁股做坐到赞迪克的旁边,变魔术似地掏出两颗墩墩桃,“吃吗?”
      赞迪克摇头,被拒绝的图巴耶也没伤心,自顾自地啃起来,粉色的果汁流了满手。
      “你到底是为什么被赶出来的?”赞迪克看向图巴耶,“你看起来完全不是一个疯子。”
      “亲爱的你刚才这句话很不严谨,目前虚空中没有任何知识可以告诉你,疯的前提仅仅限于胡言乱语以及行为癫狂。”
      图巴耶将果核吐到手中,跟宝贝似的放入口袋中保存,“你真的想知道我是为什么赶出来的吗?”
      赞迪克坚定的点点头,虽然图巴耶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但比起对他的尊重,赞迪克还是将自己的好奇心奉为首位。
      “保持好奇心是一个学者的首要要求。”图巴耶笑了,牙齿里还夹着墩墩桃的果皮,随后脸色严峻缓缓说道:
      “我质疑了人类。”
      “所以,这个叫图巴耶的人是你选择当学者的初心?”潘塔罗涅问,“你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他,那么那个疯学者之后呢?”
      “死了,又或者跑了?反正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他的脸了。”多托雷摊开手无所谓地说,“而且这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总是将一个已死之人挂在嘴边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的尾巴……”潘塔罗涅指了指多托雷的尾巴,“你拆解了他?”
      “拆解这并不严谨,应该是我改造了它。”
      多托雷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身上那些如同孩童随意黏附的贴纸样鳞片逐渐减退,到最后只留下这条尾巴提醒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
      在多托雷教令院求学时,为了很好融入其他学者,他不得不得穿大一号的袍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挡住自己过长的尾尖,不会让他人看到并引起恐慌。
      不过现在多托雷已经不在乎伪装了,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
      怪物就是怪物,就算拔去利爪磨掉牙齿也依然是怪物,降低身份与人类共处本就是一种愚蠢的做法,现在回忆起来那个时候的他简直充斥着澄澈的愚蠢。
      原本脆弱的尾巴被他拔去鳞片,将里面的神经与鳞甲上的能量脉络链接,同时注入药剂促进血肉与仿生鳞甲的融合,在因为排异反应接连报废了好几个切片后,多托雷才最终将尾巴改造成了现在的样子。
      坚硬、强大、锋利、所向披靡,只要多托雷想,他随时可以将这栋木屋切成两半。
      “你这身外骨骼铠甲具体附着到什么地方?”潘塔罗涅的视线顺着多托雷的尾尖一路向上看去,最后停留到男人劲瘦的腰侧。
      那里有一个专门为放尾巴而剪开的小洞,看得出某人当时的情绪并不是多好,洞剪的有一点大,有时潘塔罗涅甚至可以看见里面的深蓝色衬衫还有亮银色的什么东西。
      “私人机密,恕我不能告知。”多托雷在椅子中换了个姿势,双手叠在腹部,尾巴给潘塔罗涅盖好被褥。
      “暴风雪过去的时间还长呢,为了促进伤口愈合,请您好好休息吧。”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极速迅捷的狂风拧成一股绳抽打空气发出女妖似的尖叫,吵的人心烦。
      不行,完全睡不着。
      潘塔罗涅睁开眼。
      如果他还在璃月港讨生活的话,旁边有人存在的话兴许他还会有那么一丝困意,毕竟没有人能在承受住璃月港码头那么繁重工作下还能活蹦乱跳去寻欢作乐。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在结束一天工作后往往会选择躺到床上,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接着再爬起来去麻木地上班干活,只为了赚取可以温饱的摩拉。
      在成为执行官富人后,潘塔罗涅发现他所遇到的麻烦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多。
      刺杀、运转银行、批其他执行官的报销单、打回多托雷的资金申请、与其他商人谈论交易、进一步开拓其他的商路渠道……
      如果不是账单上的数字提醒潘塔罗涅今天又进账多少,恐怕潘塔罗涅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咳,说远了。
      总之,潘塔罗涅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只要有人跟他处在一个房间里,他就绝对睡不着。
      至于多托雷睡不睡得着,潘塔罗涅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觉得像多托雷这种敢对自身下手的人,说不定他早就把自己改造的不需要睡眠了呢。
      潘塔罗涅扭过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椅子,多托雷正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面前的火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了,免得自己伤口再气裂开。
      潘塔罗涅想着翻了个身。
      他就不信背对着人他还睡不着了,这么想着,潘塔罗涅闭上了眼睛。
      而我们的银行家不知道的事,如果他放轻自己的呼吸仔细听,他会听到从研究员那边传来的细微鼾声。
      他凝视着。
      漫漫黄沙中的清泉也有着海样的蔚蓝,风的女佣带着金色流光仓促走来,她身上满是荆棘鞭挞留下的伤痕,簌簌沙砾从伤口流出融入水中。
      水,生命的水,人体所含高达一半以上的存在正源源不断顺着他的口腔、鼻腔涌入体内,挤压肺部的空间。
      实质性的液体猛地涌入肺部阻碍肺泡的正常运动,火辣的痛感自肺部传来,感觉像是被人塞了一颗过度成熟的香辛果,辛辣的汁水随着他呼吸的动作在气管中流淌最终蔓延到全身,大脑仿佛被人用数以万计的钢针刺穿,尖锐的疼痛让眼前开始发黑。
      他张开嘴,大小不一的氧气泡泡自口中吐出,透明薄膜蠕动着上面反射的太阳光圈也开始变幻,就像是皂角搓弄出的彩色泡泡。
      赞迪克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凝视着。
      蔚蓝的天空荡漾出金色的飘带,水面的晃动让云朵的形状看不真切,但他依稀记得那原本是椰枣形状的。
      不知道是不是在水里待久了的缘故,原本冰冷的水居然让他感觉到了诡异的暖意,浑身被暖意以及安全感保护着,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
      他似乎要死了。
      赞迪克猛得呛了一口水。
      身体的求生欲让他开始剧烈挣扎,却又被人掐着脖子狠狠压在水中,更多的气泡从口鼻涌出,浮到水面,然后破碎,造就虚幻的梦。
      赞迪克透过水面凝视着,图巴耶脸上的笑容被波纹晕开变得狰狞,宽厚的手掌掐着赞迪克的脖颈死死用力。
      “去死吧。”图巴耶说着。
      “咳哈——!”
      赞迪克咳出喉间的水,费力睁开了眼睛。
      往日繁荣的村子变得一片狼藉,随处可以看见火焰焚烧过后的焦黑痕迹,平整的墙壁上满是猛兽留下的爪痕,看这破坏程度,恐怕这个村子得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人们拿着草叉与火把,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懵懂无知的孩童。
      “滚出我们村子。”领头的青年人将手中的水桶狠狠摔到地上,刚才就是他用水泼醒了赞迪克。
      “怪物。”青年铿锵有力的说,“离开我们的生活!”
      “不是我,是图巴耶,是图巴耶干的。”赞迪克拼命解释着,求助似的看向曾与自己玩耍的朋友,即使那玩耍只是单方面的欺凌。
      “听我解释,是那个被教令院赶出来的疯学者,是他干的!我被他差点掐死在——”
      扔出的石子狠狠击中了他,边角划破了幼童略微稚嫩的皮肤,瞬间血流如注。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刚才扔石头的人。
      那是他的父亲,他最初的温床,将他抛弃到荒野又把他捡回来却放养的存在。
      “爸……爸爸?”
      “滚出去,你这个怪物!”男人歇斯底里地吼道,此时的他像极了会因为商贩多算钱而破口大骂的泼妇,“滚出这个村子!滚出我的生活!怪物!图巴耶?还图巴耶?!”
      “这里根本就没有叫图巴耶的人!”
      人们畏惧怪物,于是用草叉与火把将他赶到了沙漠。
      自那以后,图巴耶彻底消失在了赞迪克的世界里,仿佛他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沙漠的生存是困难的,但从小被放养的赞迪克有着不输于猎人的自我生存能力……
      好吧说句实在话,这样的生活其实跟以前的生活没什么区别,他不过是从一个简陋的地方搬到了另一个更简陋的地方。
      这么想着,赞迪克觉得自己的心理多少好受了些。
      沙漠的夜晚是危险的,你永远不知道沙包下所掩盖着的究竟是熟透的椰枣、是性情凶狠的蕈兽还是拥有弑人毒液的蝎子。
      可沙漠中的夜又是迷人的,平坦的黄沙就是天然的软床,躺在上面享受着冷风吹扫脸颊,你可以仰头看向藏蓝的天空,满天繁星在此刻熠熠生辉与你同在。
      周围静得出奇,就连秃鹫饥饿的叫声也没有,有的只有面前潮湿木柴燃烧炸裂发出的噼啪声。
      声音落在耳中被拉的很长,时间在此刻似乎失去了意义。
      赞迪克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沙漠中隐藏的杀机并非只有野兽与魔兽,更多的还是来自精神上的压力、心灵上的恐惧以及灵魂上的孤独。
      耳边似乎传来轻笑声,有着男人的低沉又有着女人的妩媚,仿佛一个男人与女人的混合体人妖在对你说话,声波传入耳道震颤鼓膜刺激大脑,引得胃部开始抽搐。
      赞迪克眼前一阵发晕,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图巴耶破旧却干净的房内,面前是熟悉的大门。
      图巴耶的房子在最远离水源的那条道上,木门隐藏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整日晒不到阳光,旁边的垃圾桶堆积着各种垃圾,全然没有垃圾分类可言,也没人在意垃圾分类问题。
      发黑的肉类在甜腻的果汁里腐败,在十分诡异的味道中,老鼠带着它的家眷在其中翻找着食物,偶尔它们也会沦为野猫或者野狗的食物。
      “……小赞迪克?”图巴耶在门外试探性地问道,在得到赞迪克的回复后,他又十分惊奇的说:“天啊,你真让我惊讶亲爱的,把门开开好吗?”
      “不行图巴耶。”赞迪克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他,“你先给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把我按在水中淹死?”
      “按在水中淹死?天啊,真是好恶毒的人。”图巴耶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骂到,“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下手,你快开门出来我和你一起去讨伐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图巴耶。”赞迪克伸手彻底锁死了门,“你为什么想杀了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村里没有人记得你的存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唉……”图巴耶叹了口气,像是他曾经跟赞迪克讲过的深宫怨妇,“小赞迪克,你明明心里清楚得很!”
      图巴耶的声音越发尖锐,明明是个男人但是尖叫起来却比女性还要炸耳。
      “你什么都清楚!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多托雷!”
      多托雷睁开眼。
      潘塔罗涅的脸因为缺氧被憋得通红,腹部本来包扎好的伤口再次开裂,鲜血浸透了绷带。
      而他正跨坐在潘塔罗涅的腰上,双手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力度大到十指深深陷了进去,仿佛要直接捅穿潘塔罗涅的喉咙,那条尾巴则紧紧缠在他的手臂上,劝阻着主人的谋杀同事行为。
      多托雷松开手,迅速从潘塔罗涅身上滚了下去,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
      “咳!咳咳!哈啊——”潘塔罗涅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你刚才怎么回事?”
      “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启动,潘老爷,你应该反思一下你是不是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能做什么奇怪的事?等等,你把你的尾巴收起来,我只是想再摸摸它嗯……我是说,欣赏它,你不能这样多托雷我是个伤员!”
      潘塔罗涅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往后退了退,“我会死的,死了你报表就没那么好过了!”
      不说不知道,一说报表问题多托雷就收回了自己蠢蠢欲动想要杀人的手。
      报表在海勒西斯可是最高级别的麻烦,不光是那些愚蠢的研究员不愿意碰,多托雷的切片也不愿意碰报表,在他们眼里宝贝实验可比那一张张白纸亲切的多。
      omega?那家伙宁愿花两个小时去翻晦涩难懂的书籍也不愿意花五分钟搞完报表。
      什么?你问为什么多托雷不压榨手下的研究员去写报表?
      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但往往他前脚刚把报表甩给研究员,后脚他就能看到研究员聚成一团自我迪化最后得出:“多托雷大人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
      天知道他只是不想写报表而已。
      “你伤口需要缝合。”多托雷巧妙地转了个话题,“这个出血量,再不及时处理的话未来的一个月您将在床上体会高温以及疼痛对人类意志的考验。”
      “……说人话。”
      “未来的一个月你会在伤口感染造成的高烧和疼痛中在床上写报表。”
      潘塔罗涅知道多托雷心里有鬼,毕竟这个话题转的过于生硬,根本就是个刚走出社会的学生。
      “怎么会,明明包扎过了……”话音未落,潘塔罗涅重新躺回床上,一副死亡将至爱咋咋样的摆烂模样,“好麻烦,死了算了,又没有针线……你在干什么?”
      “当着研究员的面说没有针线跟当着医生的面说死了算了一样,都是在侮辱他们的能力,潘塔罗涅老爷。”
      多托雷右手在空中一划,再抬起手来的时候食指与中指之间正夹着一根散发着淡红色的长针,隐约间还有流光闪烁。
      “这是?”潘塔罗涅默不作声地往后缩了缩,企图逃避接下来的现实,直到后背触碰到坚硬墙壁。
      “在手头没有手术用具同时又有应急手术要处理的话用元素力凝聚出所需物品便是最简洁方案。”
      多托雷背后三只青蓝之翼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伴随着叶状脉络光芒的闪烁,细长的蓝色丝线贯穿了长针尾端。
      “七大元素力中最为温和的水元素力作为缝合线,最为狂暴的火元素力作为缝合针简直是再为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多托雷笑了笑,俯身爬到床上,左手扯过潘塔罗涅的肩膀不顾男人压抑的痛呼将其狠狠揉入床褥中,尾巴此刻与主人上身的动作及其同步,甚至在大脑还没下达指令时就已经飞速解开了潘塔罗涅腹部的绷带,露出狰狞的伤口。
      此刻,潘塔罗涅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面前的二席,不仅仅是一个研究员,同时也是一个医生。
      这场手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没有麻药,为了防止潘塔罗涅挣扎,多托雷不得不将床单撕扯成布条把他绑起来,哦对,他还没忘把潘塔罗涅那张嘴堵起来,多托雷嫌烦。
      “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潘老爷。”多托雷对着潘塔罗涅不赞同的目光耸耸肩膀,左手用同样的方法凝聚出一把止血钳。
      “好了稍微忍一下吧,全提瓦特最优秀的医生就在您身边呢。”
      话音刚落,在潘塔罗涅震惊的目光中,针尖刺穿了皮肉,烤肉的香味混杂着烧焦的糊味在空中蔓延。
      血管刺穿,血液来不及流出就被烤干,针孔周围的肉被灼烧翻卷,又在更高温度下强行粘合到一起。
      让多托雷意外的是,潘塔罗涅没有挣扎,只是用双手抓着身下的床褥,直到将其揉出崎岖不平的沟壑,一句闷哼都没发出。
      “别这么紧张潘老爷再坚持一下。”多托雷分散着潘塔罗涅的注意力,手上动作不停,灵活的就像是纷飞的蝴蝶。
      伤口并不是很深,但要考虑到减轻疼痛以及在不伤到内脏情况下操控元素力缝合伤口这一精细操作真的很难,如果没有背后的稳定装置,现在的潘塔罗涅已经成了一摊灰烬。
      掐断力量传送,手中的针线以及止血钳随之消散,唯有空中依旧存在的浓厚元素力作为它们曾存在的证据。
      潘塔罗涅面色苍白,双眸紧闭,额头上尽是因疼痛渗出的冷汗,看起来可怜极了。
      “潘塔罗涅?潘塔罗涅?”
      多托雷试探性地叫几声,并未得到回复,更加确定了对方疼晕过去的事实。
      “这么弱啊。”他嘟囔一声,这家伙睡得这么香,看得他都有些困了。
      聪慧的大脑用了三秒钟思考,最后果断把伤员往里面推了推,自己躺上去把被子一卷。嗯,不错,暖和。他打了个哈切,沉沉睡去。
      渴,好渴。
      赞迪克咂咂嘴,口腔中满是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痛,好痛。
      身体每一寸骨头仿佛都被滚石碾碎,惨白坚硬的骨碴刺破皮肤并细细搅动,要将全身都变成肉泥一般。
      发生什么事情来着……?
      呕出喉间的血块,眨眼间便被沙地吞噬,只余油漆样的斑驳。
      他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在沙漠中流浪来着,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
      然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对他好像遇见了镀金旅团来着。
      记忆被人狠狠挖去一块,无论他怎么填补都填补不满,拼尽全力思考得来的只有痛苦。
      好困。
      赞迪克感觉眼皮沉得像挂了两块石头,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抵抗不了那种沉重。
      好冷。
      赞迪克蜷缩着抱紧自己,身上的长矛随着他的动作牵扯伤口,更多的鲜血溢出,又□□涸的沙漠吞咽入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来着?
      “不要再想了,不能再想了,不可在想了。”
      有人伸手挡住他的眼睛,凑在耳边低声诉说着,声音有着该死的熟悉感。
      “我来承受。”
      苏醒的野兽般沐浴着鲜血感受月光的抚触,身上贯穿的长矛被苍白瘦削的手拔出,带有倒钩的箭头扯出时还带走了块块血肉。
      “我来忏悔。”
      他的身形在目光中逐渐扭曲,肌肉膨胀蠕动与骨骼摩擦出悦耳的交响乐,背部鼓出四五个小包蠕动着刺穿衣服,延展又拉伸,黑羽遮蔽天日般展开,带来死亡。
      “我来复仇。”
      少年处于变声期沙哑的嗓音变得低沉,就像是松弛的琴弦被绷紧又抹上一层保养油脂那般丝滑。
      但可惜的是,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怪物,一个在反人类道路上疯狂奔跑的怪物。
      “我诞生的意义,便是如此。”
      祂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很快便仅剩下零星血渍兽状竖瞳闪过贪婪的渴望,祂嘶吼着,朝着佣兵埋伏的地方扑去——
      “……枫丹那位女士只是对我造成了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罢了,还真是一位活泼好动的淑女。”
      潘塔罗涅双手叠放在腹部,一如平常那般微笑着。
      “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带有晨星的眼眸扫视过潘塔罗涅,最后停留在对方失血过多造就的苍白面庞上。
      自失落国度流浪的宫廷法师将视线重新放到手中的书籍上,他慢条斯理地掀过一页,缓缓说道:“你们私底下的交易我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我希望你们依然记得自己的职责。”
      职责职责职责,只会这几句吗。
      潘塔罗涅撇撇嘴,脸上仍然挂着礼貌的笑。
      “我自是知道的首席阁下。”
      他回应道,“身为愚人众执行官,我怎能不知道自己的职责?”
      皮耶罗没有言语,他点点头表示知晓,潘塔罗涅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呵,无伤大雅的小麻烦,真亏自己说的出来。
      潘塔罗涅翻了个白眼,右手按了按腹部,距离那场近乎玩闹的手术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的时间,那道足以看见蠕动内脏的裂口在恶医的治疗下已经愈合,只剩下狰狞的伤疤。
      虽然对方将自己救下来的恩情值得偿还,但是这并不是对方将不知道存了多久报销单一口气从海勒西斯全丢到北国银行的原因。
      害得自己还得亲自跑到海勒西斯去把单子都给他拒了,并非他不讲人情,而是这位博士大人报销的金额实在是——太多了!
      这家伙完全不知道每一枚摩拉多么来之不易吗?!
      接连几日的暴风雪让女皇陛下都有些烦闷啊。
      潘塔罗涅抬头看向天空,灰得近乎发黑的乌云翻滚着占据了全部视野,体感上并没有感觉到风的存在,估计也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也就下小雪的程度。
      海勒西斯的位置位于城市的东南角,往南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往东则是白雪皑皑的平原,潘塔罗涅就是在那里遇袭的。
      他站在近乎与天地都要融为一体的大门前,礼貌性地抬起头,让顶部的扫描仪扫过自己的以及虹膜。
      「身份认证:第九席潘塔罗涅」
      「身份认证成功,欢迎来到海勒西斯」
      “这么有礼貌?”
      潘塔罗涅好奇地看着头顶眼珠样式的扫描仪,“上次来明明还没有的。”
      “一个比较偏执的研究员私自设定的。”
      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声音从面前响起,潘塔罗涅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iota。
      “哦这样啊……”潘塔罗涅顿了一下,“本体呢?”
      “你就不好奇那个偏执的研究员去哪了吗?”
      没有得到预料中反应的iota挑起眉毛,薄荷色的卷发不满地翘起,“这可不像是你。”
      “除了死他还有能去的地方吗?”潘塔罗涅伸手揉揉iota的头发,手感不错,就是不知道多托雷本体的头发揉起来也这么舒服。
      闻言,iota翻了个白眼,嘟囔了一句:“真没意思。”
      “好了iota,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潘塔罗涅笑眯眯地扔下一句威胁,“把我哄开心了说不定我会增加博士们的资金报销呢。”
      “呕,恶心。”iota往后退了几步拉远自己与潘塔罗涅间的距离,“本体的锅请找本体,我只是切片,不负责背锅。”
      说完,iota打开大门就跑了,速度快得仿佛背后有流血狗在追。
      什么啊这么不经逗。
      潘塔罗涅失望地看着iota离去的身影,多托雷以前居然是这种性子吗?
      感觉还蛮可爱的。
      实验室位于地面以下,整体呈现为桶装,据多托雷本人所说是防止试验品暴走而无人镇压的时,海勒西斯可以及时将发生暴乱的楼层封锁并灌入足以将骨骼融化的酸液。
      海勒西斯的最底层是多托雷平日的活动区域,那里是全实验室最为隐秘、最为安全的地方,唯一拥有开门权限的也只有多托雷本体。
      用早已录入的指纹解锁电梯指令,潘塔罗涅按下最下层的按键。
      电梯的大门采用半透明玻璃样,中间有金属制的横栏,潘塔罗涅的镜片反射着淡黄色的光,那是墙壁上的能量传输管道散发的光芒。
      随着电梯的一声嗡鸣,头顶的数字也从1变成了10。
      “谁啊?”多托雷的声音不耐烦地从对讲机内传出,“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允许下来吗?”
      “是您的经济处理人呢。”潘塔罗涅敲敲门,“还不放我进去吗?”
      “……潘塔罗涅?你来干什么?”多托雷有些惊讶,“你不是应该在北国银行跟摩拉相亲相爱吗?”
      “嗯,如果没有某人给的高额报销单,我或许真的会与摩拉相亲相爱。”潘塔罗涅耸耸肩,“别这么冷淡嘛多托雷,毕竟我是为了报销单而来,关于这件事——”
      他微笑着抬头,漆黑眼眸仿若无尽深渊,贪婪地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系数吞噬。
      “你我二人不能好好讨论一下吗?”黑蛇低声细语地说,尖牙淬出弑人毒液缓缓流淌,准备随时将其注入猎物体内。
      “……进来吧。”沉默许久后,多托雷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实验室内大都由冰冷机械堆积,它们沿着墙壁上、地面上规划好的路线前进,偶尔伸出手协助其他同类完成多托雷设定的任务。
      潘塔罗涅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凹槽,里面的能源输送管道散发着浅浅的蓝,也不知道多托雷是从哪里提取出的这些能源。
      而且这个颜色也并不好看,理应更浅更暗一些,就像是夜晚被雨淋湿薄荷的颜色,潘塔罗涅不由自主地开始拿多托雷的发色与这个颜色开始对比,然后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疑惑自己最近怎么总是想到这个吞金兽。
      多托雷裸露着上身,精致流畅的肌肉排列整齐的就像是直接从书上粘贴复制的一样,研究员虽也出外勤,可皮肤却比其他女性执行官的还要苍白,如果让罗莎琳看见绝对要讽刺多托雷是不是私底下偷偷吃了水银。
      包裹在鳞甲中的尾巴竖起,冲着潘塔罗涅挥手,似是在与他打招呼。视线顺着尾巴向上看去,紧随其后就是银白色的金属脊椎,刚才多托雷似乎正在检修,上面还有几处接合并未完善,认真点还可以看见内里蓝色的能量槽。
      “你是怎么想的?”多托雷转身倚靠到手术台旁,“全部打回吗?”
      “……你背上是什么?”潘塔罗涅忍不住伸出手,隔着衣服感受着多托雷背后那条狰狞的寄生物。
      身体仿佛丧失了触感,非得让潘塔罗涅将整个手掌放上去后,指尖神经才能将感受到的一切传达给大脑。
      那是隔着一层手套都能感受到的寒冷,潘塔罗涅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脊椎过于仿真而恐惧,还是因为多托雷疯狂的行为而恐惧,其实细细想下来,两个人虽然是亲密合作伙伴关系,但他似乎从来都不了解多托雷。
      银白色的外骨骼在漆黑的眼瞳中逐渐扭曲成狰狞的蝎子,骨节分明的肢体向着四周蔓延着,并将其深深刺入宿主的身体,紧紧寄生在宿主身上,直到对方无法供养自己为止。
      阵阵寒意自指尖蔓延,就好像被丢入冰河一般。“这是……什么东西?”
      “人体的脊椎断了以后就会丧失对下半身的操纵,所以为了防止未来会有意外产生,我在对尾部进行改造的同时也给自己加装了机械外脊椎保护自身脊椎。”多托雷耸耸肩膀,满不在乎的说。
      “你刚才是在检修?”潘塔罗涅伸手托起下巴,“那我是不是打扰你给自己做检修了?”
      “你也知道自己打扰我了。”多托雷在旁边的屏幕上输上指令,紧接着就有螺丝刀样的机械臂伸来,吸附螺丝对准空洞校准。
      说真的,潘塔罗涅看着都觉得自己的伤口隐隐作痛。
      “这具身体的痛觉感知被我降到了最低,方便我观测世界。”多托雷倒抽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说,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出卖了他。
      “……”
      “怎么了?”多托雷从一旁的椅上拿过衬衫,双手颤抖地厉害,以至于不慎扣错了扣子。
      “看着我都觉得自己的伤口有点痛了。”潘塔罗涅摘下手套伸手为多托雷扣好扣子,故作不经意抬手捋平对方翻起的衣领。
      稍长的鬓角蹭过银行家的手背,如同一片羽毛亲吻过一般,痒痒的,轻轻的,勾得人心痒。
      不知道亲上去是什么感觉。
      潘塔罗涅突兀地想。
      “报销单你北国银行能给我报销多少?”
      多托雷整理好自己的袖口,“八成?九成?”
      “你怎么不去抢。”潘塔罗涅吐槽道,“三成,不能再多了。”
      “七成。”
      “你当买菜呢,五成。”
      “谁最先当成买菜的,不是潘塔罗涅老爷您吗,六成,不讲价。”
      “最多五成多托雷,不然下个月实验经费减半,我记得您私底下的资金来源已经远不能填补新研究项目的资金缺口了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多托雷双手抱胸,身后的尾巴烦躁地抽打着空气发出阵阵响声。
      “成交。”
      能报销也比没报销强,他安慰着自己。
      “为了感谢博士大人的救命之恩,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潘塔罗涅笑眯眯地说,“说不定我心情好了的话,嗯……”
      “潘塔罗涅你这个人是不是跟皮耶罗学坏了,不说谜语你会死是不是?”
      多托雷丝毫不惯着这些谜语人,鬼知道因为皮耶罗的谜语害得他出了多少次错误的外勤,更别提现在他正处在报销被拒的紧要关头——说白了,此刻的他平等的恨着每一个活物。
      “跟你吃个饭,我还不如花时间去把那些跑错数据的研究员再骂一遍。”潘塔罗涅眼神逐渐变死,用机械念稿的语气说:“……说不定博士大人把我哄开心了我能报销的多点。”多托雷:“……”
      当天晚上,潘塔罗涅的宅邸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博士大人有什么忌口的吗?”潘塔罗涅问道,随后补了一句:“怕有博士大人不爱吃的,以防破坏您的兴致罢了。”
      “倒也没什么忌口的,潘老爷吩咐人随意备点吃食就行。”
      多托雷将自己裹在厚重衣袍中,看起来与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怎么?我看起来像是会因为菜品不合口味就吃人的人吗?”
      “我以为博士大人是生吃厨子的人呢,毕竟这位新来的大厨做璃月菜的手艺还不错,我挺喜欢的。”潘塔罗涅解开披风的领口,装作有些热的样子。
      “谁会做出吃厨子饭还把灶台掀了的事情,那不跟没教养的野狗一样了吗?”多托雷翻了个白眼,嫌弃的说,“虽然我没有拿到教令院的学士学位证明,但我并非文盲。”
      “您别说我还真见过这种人,不限于喝醉酒的情况。”回想起尚在璃月讨生活的日子,潘塔罗涅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那真是一场灾难。”
      据不靠谱的研究员毫无科学依据的记载,吃瓜是每个人骨子里的天性基因,即使是理性如多托雷也无法阻挡这种来自人性本能的冲动。
      “真是灾难。”
      他干巴巴地复述了一遍,身后的尾巴自袍角探出了头,乍眼看去就像躲着一个孩子在偷听。
      “当时我还只是一个普通的账房先生……”潘塔罗涅随即侃侃而谈,并如愿以偿地看见那条尾巴又往上抬了抬。
      在有些时候,猎人将身上的伤口撕开越大,散发的血腥味越发浓重,猎物也会越发放松,直到彻底落入陷阱。
      待到菜品上全后,潘塔罗涅屏退了所有仆从,偌大的餐厅只余二位执行官。
      “所以呢,你就任由那个人耍酒疯?”
      多托雷用叉插起切下的牛排,一脸疑惑地问。
      “嗯,是这样的。”
      潘塔罗涅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因蒸腾热气而蒙上的水雾,“说到底,毕竟人类存在着多样性嘛。”
      “说来也是。”他凝视着面前的牛排。
      经过烹饪的牛排呈现为浅淡的褐色,清晰的纹理就像是大地缺水时干裂的嘴唇。
      并不锋利的刀刃轻轻按压,浓郁的汁水顺着沟壑溢出,流淌到素白的瓷盘上,将深色的酱汁晕成雾样。
      或许是从小被灌输的该吃熟食的理念,潘塔罗涅并不喜欢那些枫丹贵族口中的几成熟肉排,混着血丝流淌的肉汁总会让潘塔罗涅不由自主地想到踩死的毛毛虫。
      不过看起来多托雷也不在乎的样子,这样还蛮好的,至少比较好伺候。
      潘塔罗涅瞥了一眼正喝酒喝得津津有味的多托雷,感慨道。
      等等,喝酒喝的津津有味?
      他震惊地发现这哪是吩咐的须弥美酒,这不是木偶为了表达自己不满送来的后劲巨大枫丹古调吗?!
      “怎么了潘老爷?”
      多托雷摇晃着酒杯,深紫色偏红的酒液摇荡在透明的玻璃杯内,映映衬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眸越发鲜艳。
      挺好看的。
      潘塔罗涅哂笑道:“无事,只是看着博士大人有些醉了,不如早些去客房休——”
      话音未落,多托雷拿着酒瓶大步走了过来,直接将瓶口塞进对方嘴里,右手掐着潘塔罗涅下巴强迫对方仰起头。
      多托雷的力道控制的很好,在没有伤到潘塔罗涅口腔任何一处的前提下顺利将瓶口卡入喉间,引起对方阵阵干呕,想要挣扎又被强行按下。
      酒是刚从冰镇过的,冰冷的液体直刺得牙床刺痛,酒水顺着喉管滑入胃内化作滚烫的欲望,潘塔罗涅咳嗽着,溢出的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将得体的衣物湿润贴身,衬出锻炼极好的身体曲线。
      “别光我一个人喝啊潘老爷,您也喝点。”多托雷拿出空荡荡的酒瓶晃了晃,“您酒量真好,不愧是流连于商场的富人老爷,仅仅这点酒水真就无法满足您。”
      他的尾巴垂在身后,摇晃的幅度与时间毫无规律可言,尾尖处还卷着另一瓶酒。
      “让我们敬……敬给潘塔罗涅老爷……”多托雷左手拿着酒杯,跌跌撞撞地走来,言行举止就像是至冬路边最为常见的醉汉。“敬……敬他的愚蠢!”
      “……?”
      潘塔罗涅不爽了,但是他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微笑,起身并顺势从对方的尾尖拿走那瓶已经打开的美酒,“那么我也敬博士大人一瓶,敬他的**”
      富人老爷超脱了自身人设骂出了一句故乡粗口,用刚才多托雷同样对自己的方式狠狠遏住对方下颚,咬开瓶塞将瓶口塞入对方口中。
      但可惜的是富人老爷擅长的仅仅只有金融,对于人体以及医学终究不了解,以至于满满一瓶酒至少有大半都洒到了两个人的衣服上。
      “唔嗯……咳咳!”
      多托雷咽下口中的酒,被酒精浸润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无论他怎么摇晃也只是越发混沌。
      “哈,想不到潘塔罗涅老爷还蛮粗暴的。”
      多托雷凑上前,浑身酒气混杂着温热的气息钻入潘塔罗涅的鼻腔,“您的员工知道他们和蔼的上司私底下会这么粗暴吗?”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潘塔罗涅说着,左手伸手勾住多托雷的颈环,右手意有所指地抚上对方的胸膛,在那一处慢慢打转。
      “那我就是第一个见到潘老爷这幅模样的。”多托雷咯咯笑着,握住潘塔罗涅的右手,咬住他的手套缓缓脱下。
      舌尖自好看的淡色嘴唇钻出,他轻轻舔舐着男人修长的指尖,直到将指尖染得晶亮。
      在多托雷□□的时候,尾巴也没有独自安详,而是不安分地自袍下探出,恶趣味地在潘塔罗涅的小腿上摩擦,感受到他的颤抖。
      “要做吗?”多托雷咬上潘塔罗涅的指节,慢慢用力,直到咬出一圈浅浅的印痕。
      “无关情爱?”
      “只是欲望。”
      “那这就是您自找的了,博士大人。”
      潘塔罗涅眼眸深沉,欲望在酒精的作用下蒸腾着,他感觉自己就是被塞进火史莱姆的木桶,膨胀满盈的欲望撑得他难受,仅需一点刺激,只怕他的占有欲与病态的感情就会瞬间淹没整个房间。
      尾尖顺着腿肚如蛇般上滑,潘塔罗涅只感觉触碰过的地方就像被泼了辣椒水,热烈而滚烫,火辣而刺痛。
      于是他伸手抓住那条不安分的存在,强硬地扒开外侧铠甲触及内里炙热的软肉。
      在多托雷的颤抖中,潘塔罗涅俯身压了上去。
      他们皆是故国的被驱逐者,体内流淌着的血液早已随着被故国辜负的心脏一同冷却,并在学过的漫长寒夜中逐渐化为坚冰。
      理应是这样的才是,潘塔罗涅想着,伸手将身边早已沉睡的多托雷拥入怀中。
      温暖,就像是快被冻死时点燃的一根火柴……就是外附脊椎有点咯人。
      他又回到那个地方了。
      布满刻痕的木门,无论用多少香薰都掩盖不住的垃圾臭味以及房内更加简陋的家具,盘腿还需要成年人弯腰才能够到的小木桌上放着吃了一半的椰炭饼,多托雷用拇指拭去嘴角的残渣并用指尖碾碎。
      是同一物质,他刚才应该是在吃饭。多托雷思索着看向门口,冷笑一声。
      “天哪,小赞迪克你终于回来了。”
      图巴耶的声音自门口传来,伴着木板轻轻地扣挖声,“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你都去哪了?听你的声音过得似乎不错啊,真羡慕你的自由。”
      “……”
      “外面可真冷,我又被村子里的人泼了脏水,可以让我进去换衣服吗?只是换身衣服就好。”
      图巴耶的声音就像是裹了毒药的蜜糖,入口时感官得到的是极致的欢乐,待彻底落入胃袋,酸液将外层包裹的糖衣腐蚀,那时你就会感受到胃内有火焰在燃烧,在欢愉与痛苦的双重折磨下,最终迈向死亡。
      “开开门好吗?行行好,可怜可怜我。”
      “噗。”图巴耶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被多托雷莫名其妙的笑声打断了,便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那拙劣的演技。”
      多托雷将手放到门把手上,似乎真的在纠结要不要给对方开门,“太令人发笑了,简直比每月月末试图糊弄九席报销的末席还要可笑。”
      “但亲爱的,你将我关到门外是事实。”
      “图巴耶啊图巴耶。”多托雷模仿着对方的语调怪异地说,“到底在外面的……是谁啊?”
      周身的景象就像歌剧落幕后被扯走的幕布般退场,多托雷将掌心中那漆黑冰冷的锁链攥紧向后狠狠一扯,无法透晰的黑暗尽头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上铁笼。
      是的,铁笼。
      “哈,在外面的是我啊。”
      多托雷看着黑暗深处的血色双眸笑道,“你想吃了我吗?”
      “我怎么敢呢……”图巴耶自黑暗中爬出。
      他身上的教令院制服像是刚从泥潭中拿出来那般肮脏,黑色长发杂乱地顺着脸颊一侧垂落,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就不心疼我吗?”
      男声混杂着女性腔调的诡异发音听得多托雷皱了皱眉,他扯着图巴耶脖颈上的锁链强迫对方将脸贴到铁笼上。
      诚如他猜测那般,图巴耶的脸正以一种极其缓慢但能肉眼察觉到的速度变换着。
      多托雷看着图巴耶脸上那颗左眼下的泪痣逐渐移动到嘴角,然后到了耳后,紧接着又诡异地绕到了脖子上。
      他的五官由男性转变为女性,由青年转变为少女,由老人转变为幼童,图巴耶分明就是一个由众多躯体拼凑起的人!
      “什么啊,无趣。”多托雷松开锁链,眼看着对方摔倒在地,“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不过是记忆拼凑出的一个幻想产物。”
      “……”图巴耶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似乎同时默许了这种混乱关系的延续,没有爱情,
      没有留恋,有的只是对彼此□□欲望的宣泄和战友品茶、品鉴古玩、观赏科研项目、欣赏真理在物体碰撞爆炸间诞生……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借口被两个人心照不宣得作为邀请共眠的信号,别说,这么些年一直都是这类借口居然真没让人识破。
      同事?恋人?情人?床伴?这些就足以定义他们的关系了吗?潘塔罗涅不知道。
      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但他自己又说不上来。
      其实潘塔罗涅也觉得两个人维持着这种关系混日子也不错,毕竟一个合口味的床伴可远比一个天天呛嘴的死对头要好太多了。
      有时候他问多托雷两个人现在算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对方总会用尾巴不轻不重地打他一下,有时是头,有时是手,有时是肩,打完后继续心安理得的占据银行家怀中的位置,阻碍他的工作。
      每当潘塔罗涅表达不满了,多托雷又会强迫他低头,仰头安慰似的在他的唇角留下一吻。
      兜兜转转总归是要回到最原始的欲望上,之后的无论在一起滚过多少次,潘塔罗涅再也没有见过对方那双猩红的兽瞳。
      别瞎想,他才不会承认兽瞳下的多托雷简直性感极了。
      诡异而平静的日常就在两个人的维持下运转着,直到女皇宣告与天理战争打响的那一天。
      肩部撕裂伤,机体轻度脑震荡,左手臂肌肉拉伤,建议立即修养。
      多托雷的大脑在这种时候依然冷静的评估身体状况,忽略掉立即修养的提议后,他伸手拿过一旁的生理盐水倒到伤口为自己做着清洗。
      盐水撒到贯穿伤上的疼痛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成年男人眩晕,可多托雷只是皱了皱眉毛,心里盘算着下次将疼痛阈值降低,或者干脆直接减为零。
      将空掉的袋子扔到桶内,多托雷又拿起抽屉内尚未开封的碘伏,用牙咬开白色的封条,对着垃圾桶倾倒的同时旋转瓶口,确认瓶口已经完成消毒一圈后又倒向伤口——潘塔罗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常年穿着一袭洁白大褂的研究员身上已经湿透,外套上除了刚才战斗造成的烧灼样伤口就是棕黄色的碘伏混着盐水晕染的痕迹。
      “你受伤了。”银行家笃定道,“你刚才明明可以躲过去那个攻击,为什么要接下来?”
      为什么?
      多托雷张了张嘴,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后面是正在桑多涅转移伤员的机械人偶以及部分后勤人员,我的银行家,以现在的战况无论哪一种数量的降低都是一笔不小的维修费用,若只是损伤还好,可若是直接毁了呢?重新制造需不需要时间?投放战场需不需要时间?”
      研究员细细数着,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完成了简易的包扎。
      “潘老爷你应该感谢我的付出,如果不是我,您的北国银行只怕过几天又要收到一大笔来自桑多涅女士的报销费用。”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多托雷。”
      潘塔罗涅走上前,语气平淡,黑色的眼眸中蕴藏着不知名的情绪,“战场的伤员已经全部转移完毕,卡皮塔诺跟阿蕾奇诺正在清扫战场,我接下来会回到至冬向女皇陛下复命……”
      “我将前往北部战场。”多托雷双手抱在胸前,嘴角勾起讽刺的笑容,“北部虽然有哥伦比娅跟随,可有达达利亚那小子在他总会将一切搞得一团乱。”
      潘塔罗涅很想揪住多托雷的领子怒吼他是不是不要命了,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只是从鼻腔内发出冷哼。
      他深知二席的脾性如此,就算再怎么说多托雷也不会听的,还不如放手让他自己去做。
      但自己若是真放了手呢?这家伙会不会悄无声息的死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最后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个衣冠冢?
      还是将自己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最终在孤独与疯狂中死去?
      潘塔罗涅赌不起这种可能,他也不敢赌。
      所以这一次多托雷,算是你赢了。
      他伸出手攥住研究员的手腕,力度大到多托雷有种这家伙想捏碎自己骨头的错觉。
      “?”
      我不想你去——示弱的话语爬到喉咙处,最终冒出来则变成了一句心不甘情不愿的:“活着回来。”
      我tm在说什么啊啊啊!!!
      潘塔罗涅恨不得缝上自己的嘴巴再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想巧舌如簧的嘴在面对多托雷总会显得磕巴拘谨,也不知是为什么。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话音未落,潘塔罗涅感觉自己的唇上多了冰冷而柔软的触感,消毒水混合着血液的铁锈味涌入鼻腔啊……亲到了。
      如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没有欲望,没有疯狂,有的只是互相慰藉。
      “收起你那无关紧要的担忧潘塔罗涅。”多托雷眼里充满笑意,“如果你需要安慰的话大可对我直说,不必如此别扭。”
      “现在潘塔罗涅,你欠我一个吻。”
      多托雷扣上面具,“按照你们银行的做法,你还需要支付我利息……”
      潘塔罗涅主动吻了回去,灵活的舌头轻松撬开研究员的牙关,糯舌□□过口腔内的每一处,黏腻的水声在帐篷内响起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消失。
      “而你欠我一个更加热烈的吻。”潘塔罗涅恋恋不舍地舔了舔嘴唇,“利息下次见面我再找你要了,二席大人。”
      “呵,黑心的资本家。”多托雷骂了一句,扣上面具走了。
      ……多托雷觉得自己有时候似乎不该逞强。
      他看着面前庞大的深渊魔兽,咽了口口水。肩部的伤口被进一步撕开,露出怪异皮囊下依旧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森森白骨。
      背后的元素力转换装置被咬去,如今的他早已无法像以前那般随意运转元素力,更别说给自己疗伤了。
      真的要死了啊。
      看着腥臭的口腔逐渐占据整片视野,多托雷此刻诡异的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即将死去的恐惧与懊悔都没有。
      从一个人人喊打任由踩踏的怪物小孩,到教令院里因触碰禁忌知识而被开除的学者,再到雪国亵渎神明的疯狂科学家,细想下来他这一生过得倒也没那么失败,至少在他五百年的记忆中,很少有像自己这样将一手烂牌打出王炸的人。
      深渊与虚假之天,魔神与天理,人类与野兽,生命与死亡——他已探寻到提瓦特每一处,似乎已经没有值得他驻足的东西了。
      真的没有了吗?
      空白的脑海闪过某只狐狸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突然想起一件未完之事。
      可又该如何绝处逢生……
      啊,对。
      自己真是个笨蛋。
      又是这个地方。寂静漆黑的环境,坚硬冰冷的锁链,被束于牢笼中央缄默的“人”。
      “起来。”
      多托雷走上前踢了脚牢笼,“我知道你死不了,别装死。”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图巴耶抬起头戏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赞迪克,是想我了吗?”
      “不是想不想你的问题图巴耶。”
      多托雷打断图巴耶的话,“你掌控着兽体,所以,你出去,解决它。”
      “如果我拒绝呢。”图巴耶扯了扯脖子上的锁链,“我还被锁着,可出不去呀。”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多托雷伸手拧断铁笼上的枷锁,迎着对方骤然凶狠的目光说:“所以这不是请求,是命令,图巴耶,出去。”
      “噗噗噗……”
      图巴耶的身形开始扭曲,后腿拉长,尖锐的喙就像一枚针撕破精致的人类皮囊。
      “好的,我亲爱的小赞迪克,但我总得先收点利息。”
      祂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多托雷扑了过去。
      他的体内一直都有一个怪物,这是多托雷早就知道的。
      每当自己遇到什么承受不住的事情时,胆小鬼的他就会躲到内心深处,将怪物主动放出去,让祂承受人类的恶意与伤害。
      而现在是他要偿还的时候了。
      多托雷张开怀抱,将怪物深深揉入体内。
      当潘塔罗涅赶到北部战场的时候,达达利亚正在桑多涅的指挥下包扎伤口,明明自己不过是个半大小子,身上遍布的伤疤数量已经远超精英士兵。
      “啊,是潘塔罗涅,好久不见怎么突然想来这里了?”达达利亚热情地朝着他挥挥手,随后又觉得似乎有点不对连忙解释,“你一向不来战场的。”
      桑多涅从改造后的遗迹守卫身上跳了下来,双手捏起裙角微微下蹲,优雅得体的礼仪仿佛是油画中走出的贵族小姐。
      “日安富人老爷。”
      与多托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空想家无机质的蓝色眼眸空洞地看着他,“博士阁下正在那边的帐篷歇息。”
      “许久不见,木偶小姐,公子阁下。”
      潘塔罗涅笑着回复到,“明明不过短短几月,却让我有种过了几年的错觉。”
      “潘塔罗涅你是不是记错了,才几个月你感觉过了几年?”一如既往不解风情的达达利亚露出豆豆眼,然后恍然大悟道:“哦哦哦,这是不是就是钟离先生所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不过你们璃月人说话都是这么拐弯抹角的吗?为什么不直接——嗷!”
      桑多涅狠狠戳了一下达达利亚手臂的伤口,疼得这位年仅十九岁的执行官痛呼一声,有些埋怨地看向充当临时医务兵的桑多涅。
      “富人阁下若是见到博士大人现在模样一定会非常惊讶的。”她似笑非笑地看向潘塔罗涅,“至少对于您来说。”
      惊讶?
      潘塔罗涅一时间没有弄懂桑多涅话语中的含义,不过他也不在乎了,这位木偶小姐一直都是这种乐子人的性格,指不定心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那,再会了,愿极寒淬炼你们的意志。”
      “愿纯白之雪庇护我等的身躯。”
      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潘塔罗涅走到临时帐篷前拉开门上的帘子,一直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头比人还大的猛兽,漆黑的鸟头被面具挡得掩饰,只能从战斗造成的缝隙中看到如石榴般鲜红的眼眸,光滑柔顺的鸟羽在应急灯的照耀下散射出七彩光斑。
      祂的身躯类似须弥特有的长鬓虎,但潘塔罗涅搜遍了自己的知识库也没搜到淡蓝色长鬓虎的相关信息。
      而且这也不能用长鬓虎笼统概括,因为祂的身躯显然比长鬓虎要更为健壮,充满爆发力的四肢上长有锋利的利爪,仅仅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发自内心恐惧。
      但是祂受伤了。
      宽大的羽翼无力地垂在一旁,上面的羽毛被揪地东一块西一块,甚至还能看见裸露在空气中的肉色皮肤。
      顺着受伤的羽翼看去,祂流畅的身形上深嵌着银白色的蝎子,坚硬灵活的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多托雷?”潘塔罗涅试探地问,“是你吗?”
      “咕噜。”
      祂发出怪异的低鸣,起身走到潘塔罗涅面前,一口咬向他的头。
      多托雷是被海浪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蔚蓝的天空以及头顶盘桓的海鸥。
      怎么回事,他不是让图巴耶把自己吞了吗?
      他没有起身,任由潮水颇有规律地冲刷过身侧,让衣服一次次被泡得发胀,又一次次湿哒哒地贴到身上。
      “你就这么任由海水泡着自己?”
      图巴耶低头看向多托雷,“我以为你还会挺讨厌泡水的感觉。”
      “那是你不是我。”多托雷重新闭上眼,“快闪开,你挡着我的阳光了。”
      “得了吧,我还不了解你?”
      图巴耶闪开一块晒太阳的位置,与多托雷一同享受潮水冲刷服务,“你怕恶意,你怕威胁,所以你分裂出了我作为兽的一部分,而你作为人的部分。”
      “你怕孤独,我也怕,你怕水,我也怕,你怕受伤,我也怕,所以,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说着说着,图巴耶扭过头,五官变幻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最后隐隐有了停滞的迹象。
      “我也是赞迪克。”
      ‘赞迪克’如是说。
      “嗯。”多托雷扭过头与他对视着,如出一辙的眼眸不含任何情绪,“我已经知道了。”
      “……果然想让你直接敞开心扉说些什么真难。”赞迪克站起身,拍拍教令院制服上沾着的砂砾。
      “我要走了。”
      “嗯。”
      “你连装都不想装,该说真不愧是我吗。”
      赞迪克口中呼出一股浊气,“算了,我早该想到的。”
      他看向面前毫无波澜的大海,多托雷心灵的眼泪被赞迪克悉数倒在这里,在漫长的时间汇聚成了片汪洋,也就是说这里沉淀着多托雷五百年以来所有悲伤、绝望、痛苦以至于不愿回想的记忆。
      任何事物走入其中只会不断下沉,直至彻底被回忆所吞噬,化作其中的一部分。
      晴朗的天空出现了几朵乌云,海鸥惊叫着飞向远方,隐隐雷声夹杂在嘈杂鸟鸣中——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了。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
      “……”
      赞迪克愣了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如果是以前的我,估计还会感动,现在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知道,毕竟来晚的歉意一文不值。”多托雷按住赞迪克的肩膀向后一扯,“但我不允许有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已经猜到多托雷要做什么的赞迪克只是叹了口气,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自己要把多托雷余生中所剩下的气都叹完了。
      “请随意。”
      潘塔罗涅有点难受。
      他刚把头从祂的口中拿出,即使是战时也依然没有忘记精致保养的头发被口水浸泡,黏糊糊地贴在脸颊两侧,就连镜片上也沾了些许口水。
      “多托雷啊……多托雷……”
      潘塔罗涅擦擦眼镜,无奈地伸手拥住了面前的祂。“虽然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看,我也不是养不起,就是说……”
      深深埋入黑羽中,享受着淡淡消毒水味道萦绕在鼻尖。
      “你现在的体型太大了,进不去我的宅邸,我总不能在旁边给你再修个大门吧。”
      他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尖锐的喙一张一合,随后发出那道熟悉的嗓音。
      “也不是不行。”
      “多托雷?!”潘塔罗涅松开手后退几步,“你,你还有意识?”
      怪物形态的多托雷晃晃头,恍惚地说:“刚刚才恢复的,还有些晕……该死,你快离这里远点,唔嗯!”
      他发出一声惨叫,随后跪匐到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着。
      “多托雷?多托雷?多托雷?!”潘塔罗涅难得有了手忙脚乱的错觉,上一次这么慌乱还是在璃月港打工的日子,“医务兵!医务兵在哪?!”
      “别……别叫医务兵……”多托雷语气中承受着巨大痛苦,利爪深深陷入身下的土地,挖出沟壑,
      “看……看好……别让任何人进来……”
      感性与理性在体内争吵着,全然不同的两种思想碰撞在一起,近乎要把潘塔罗涅的身体撕裂。
      最终还是对多托雷的信任占据了上风,潘塔罗涅走到门口将门帘彻底锁死,低声说道:“好,我信你。”
      潘塔罗涅就这么看着他在地上挣扎着,羽翼张开又收拢,纷飞的羽毛在空中卷起好看的弧度,逐渐占据他的视野,再仔细一看,黑翼已经彻底合拢了,就像一只蚌壳。
      空间安静地出奇,一时间只能听见羽翼间断断续续的喘息,剩下的就是外面狂风的怒吼声。
      “……多托雷?”他颤抖地声音,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理所应当的,并没有得到回应。
      正当潘塔罗涅以为对方死了的时候,羽翼重新张开了。
      多托雷赤裸着身体跪匐在一地黑羽之间,重新塑造的身体上光滑如新生孩童,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留下印记一样。
      他睁开眼,水光闪耀,紧接着又消弭不见,唯有略红的眼眶证明他曾哭过的事实。
      “欢迎回来多托雷。”
      “嗯,我回来了……你捂上眼睛干什么?
      ”多托雷伸手扯下背后蝎子样的外附骨骼,颇有些无语地说。
      “那个……嗯……不是就……”
      潘塔罗涅左看右看就是不愿意看多托雷,最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穿的鞋子真好看,干脆就直接将视线留到上面不愿挪开,“就是那个……”
      “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说潘塔罗涅!”多托雷怒骂道,“磨叽死了。”
      “那个……咱们能穿一件衣服吗?”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所以我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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