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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欺人太甚 ...

  •   临方第一次那么期待日落。

      天色渐渐地暗下去,夜晚悄然降临。

      等一丝天光都没从天空中漏下时,还在怀疑是否真如邪祟所说的晚上就能回到自己身体里的临方,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牵引自己。

      它犹如一阵逆向的狂风。

      吹了几瞬,就将她的魂魄吸入了本就属于她的躯壳中。

      房间里点着一盏灯,烛火摇曳,光芒微弱,室内昏暗。

      临方去梨花木雕的木柜下面取蜡烛,捉了两下蜡烛的芯,将芯拉出来,借点燃着的蜡烛的火苗。

      她点了足足九根蜡烛。

      房间里,烛光满室,光芒亮得可以看清任何物件的一分一毫。

      临方做完了这些,正想坐在亮如白昼的光明中,适应刚还魂回来的身体。

      屋门却突然被推开,“吱——”,叫了一声。

      翠璋捧着一碟子剥好的石榴进来。

      “郡主,王妃娘娘新送来的石榴。”

      翠璋推门进时,临方面无表情。

      她才迈进门一步,却见临方的脸色犹如阴云乌黑。

      “嬷嬷没有教过你,进主子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她说着,左右看了看,目光找寻着白天用过的那根藤条。

      翠璋明白过来临方又要打,想起白天的那顿毒打,身上现在还疼着,顿时身子发寒,却也不敢做任何反抗。

      捧着装石榴的碟子,想也不想就跪了下来。

      她是王府新买过来的外面的丫鬟。

      自小生活在乡村田间。

      要不是今年家里那一亩三分地遭了水遭,全家人饿得骨瘦如柴,就快死了。

      她爹娘绝不会把她卖到王府做奴婢。

      果然,奴婢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郡主想打就打想骂就骂,高兴就赏人一瓶金疮药,不高兴就用藤条打得人鲜血淋漓。

      临方找见藤条,拿到手里面,冷着一张脸走到翠璋跟前。

      耳朵里却听见一道如水清冽的声音,“临方,饶了她吧。你今天打她还不够吗?她才十四岁,你再打她几顿,保不齐,就要送了她的命。”

      临方的手险些没有握住藤条。

      她没有听错,这道声音是从她的脑海里传出来的。

      与她的音色完全不同的一道女声。

      “临方,饶了她。少些做孽,才能福荫后人。”

      临方心慌不已,冷声呵斥了翠璋,叫她带着手上东西滚出去。

      翠璋逃命似的离开。

      临方闭紧房门,责问自己般,说道:“你还在我身体里是不是?”

      “正是你想的这般,我还没走。”声音依旧从脑海里面传出。

      “我没骗你吧。”它还咯咯地笑了两声,“白天归我,晚上归你。”

      临方恼怒难忍,“真真是岂有此理!你这是什么语气,什么意思!”

      她举起藤条来,想就着脑袋狠狠抽上那么几下,但是这具身体是她的。

      她打自己的脑袋,邪祟不一定会疼,但她自己肯定深受其害。

      “你用我身体,难道还要我感谢你,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吗?”

      它语气里含着一丝悲怆,“临方,我没有让你感谢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附身到你身上来。”

      “但是临方,你苛待下人实在太过了。”

      仿佛是为翠璋的遭遇感觉到心伤,它认真地说道。

      临方觉得身体里的邪祟厚颜无耻,多管闲事。

      “等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你再来教训我!”

      临方一刻钟都忍不了它待在她的身体里了!

      临方叫起一干侍婢。

      带着她们乘马车,连夜从谷王府启程,直奔十里外的永平观。

      黑夜里,万籁无声。

      深秋时节,玉宇无尘,夜空广阔,依稀可见得几颗明星。

      永平观静静地卧在夜色中,仿佛一幅用寥寥几笔画就的山水画中寺院。

      丫鬟先下去敲门。

      “哐哐哐——”

      一声声,催命似的砸门。

      半晌之后,寺中方幽幽传来一句,“门外何人?”

      临方迫不及待跳下马车,站到门前,“谷王府的人——”

      她披着一身绿沈色的斗篷,精致的眉眼在夜色中依旧清晰可辨。

      临方实际上不大想来永平观。

      寺院里的人是她的旧相识。

      再详细一些,说起来,是和她订下婚约却坚持退婚出家了的未婚夫婿。

      临方觉得徐真珠是为了不娶她,不和她履行婚约,才不惜宁愿出家做道士。

      要不是实在不认识什么能为她守住秘密的绝世高人,临方才不想来永平观。

      徐真珠,啊不,不能再称呼他俗家的名字,该唤他一声妙圣师傅才对。

      妙圣师傅开门,见是临方,略略诧异了一下,迎临方进来。

      临方跟着妙圣到一间厢房,屏退左右,与他备说经过。

      她致力于不遗漏每一个细节,期盼的目光落在他丰神俊朗的面上,“依你看,这桩难事还能解决不能?”

      “它现在就在我的身体里,它能听见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也能听到你跟我说的每一个字。”

      “它现在看似是消停了不言不语,不控制我的身体。保不齐什么时候又开始发癫,做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它到底为什么要在我的身体里。夺舍也就罢了,不让我清醒,我还能什么都不知道跟死了一样。可是它这般占着我的身体,我实在难受得要命。”

      “它与我说白天归她,晚上归我。可这副躯壳是我自娘胎落生以来就住进来了的。它凭什么占我的?!”

      临方仿佛是一个开了盒的话匣子,说起来便没完没了。

      妙圣若有所思,手扶着额头,苦心冥想的模样。

      临方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哪知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不是还不算太差吗?你看,它还分了你一半时间。白天才用用你的身体,晚上还归你用。”

      临方也不想为这些随便地生起气,可是那妙圣的表情俨然在传达一个意思——与他何干。

      事不关己,自当高高挂起。

      他还故意和她玩笑道:“这不是很好吗?”

      临方拧眉,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妙圣,全无一丝半点的礼貌,“徐真珠,你是故意惹我生气是不是?”

      “好啦,好啦,我不跟你开玩笑。”妙圣摆摆手,转而肃然了神情。

      他道:“你来的第一眼,我就看出来了藏在你身体里的东西。”

      临方道:“它是花妖狐魅精怪吗?还是什么?”

      他道:“是鬼魂,而且好像还是一位不得好死的怨鬼。”

      他的眼睛盯着临方的眼睛,里面黑漆漆的,宛若一个溶洞里苦寒幽冷的水潭,“施主,我若猜得不错,你便也应我一声如何?”

      临方莫名其妙。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妙圣是在和身体里的它对话。

      他等了一会儿,泄气地说:“它不应我。”

      临方道:“它因何上我身?你有没有什么方法把它从我身体里驱逐出去?”

      妙圣师傅摇头,“我的修行还很浅薄,看不出来它为什么会上你身。”

      “只是——”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看出来它怨气沉重,阴气萦身。”

      “如果它待在你里面,和你共享这个身体,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你会阴气过重,被它耗干阳气死掉。”

      “但是按照我的功力或者我师傅的功力,我们两个恐怕都没有办法在不置你于死地的情况下把它弄死。投鼠忌器,我暂时没有法子,帮不了你。”

      简而言之,临方已经处于一个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的境地。

      “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临方不死心。

      “可能会有。”妙圣将所有可能都在脑中迅速过一遍,终于想到一个或许可能的法子。

      “比如它是一方冤魂,即使它不是,也最好是生前受了委屈,不幸过世的。因此,怨气冲天,附在人身上。”

      如果能帮他们申冤,完成他们遗愿的话,说不定他们因为执念消了,会自行离开别人的身体,下去地府投胎。

      最糟糕的情况是,占据临方身体的鬼魂迟迟不肯离去,只是因为留恋人世间,还想做人。

      临方深觉晦气。

      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如恒河沙数多的人里,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她上身。

      临方于天亮前回到王府自己的闺房中。

      她着人寻来一筐糯米,抬到自己的屋里。

      谴退了所有侍女。

      她又迫不及待地蹲下去,抓起一把米,跟得了失心疯一样,一把一把地往自己脸上、身上扔米。

      要不是直接往身上泼黑狗血太激进,她倒是愿意试上一试。

      清冽如山涧的女声,蓦然又从脑海中传出。

      “别试了,你不是道士,不会做法,往身上扔再多糯米,或者其他都是无用功。”

      它居然笑了,语气轻快,“你要再试,那我可就要帮你回忆回忆往事了。你要不要也回忆一下你小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事?”

      “你想做什么?”临方搞不清楚它的意思,后背紧绷,戒备地道。

      它什么都不想做。

      它只如叙事般,将她过去做的事情平铺直叙。

      “你五岁的时候,看你母亲谷王妃一串碧玺项链十分漂亮。把它偷偷地拿了出来。结果,那串碧玺项链被你不小心掉进了王府的池塘里。”

      “你母亲以为是伺候她起居的贴身侍婢偷的,将人打了个半死,逐出王府。你从旁目视了全程,但是没有胆子站出来承认是你做的。”

      “你八岁那年,和妹妹会宁郡主一起到后园玩。你想爬到树上看看,各自看管你们姐妹俩的嬷嬷不许。你把她们两个支开,教唆会宁郡主先爬上树。”

      “会宁郡主爬得上去却下不来。你见状不好,自己就不上去了。嬷嬷回来,你反而说是会宁郡主顽皮,说她自己坚持要上去。”

      “还有那永平观里的道士。他本来是你未婚的夫婿。可是他怕你怕极了,它宁愿修仙入道,也不愿意跟你缔结婚姻。”

      它好像附在临方身上,亲自把她过去十九年的经历都体验了一遍。

      讲起这桩桩件件,每件都好像是如数家珍。

      临方心绪大乱,捂着耳朵摇脑袋,狂躁地跺脚。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你给我闭嘴!”

      它语调平板,平板中却带着冷静的尖刻,“我不说了,这些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广望郡主,你也会觉得羞愧难忍吗?”

      临方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合该杀千刀的邪祟,不仅附身在她体内,随时可能会将她取而代之,也随时会把她吸干。

      还把她过去愧对于人的往事当话柄一般讲出来。

      临方何时受过那么大的气。

      她非除掉身体里的邪祟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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