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篇》对窗夜雨

4、第三章

　　嘉德二十一年，六月廿四，紫气东来，祥光笼罩整个太极宫。
　　段琦得知紫微殿小皇子诞生的时候，正在快马赶赴长安的途上。
　　她知道自己是没可能继承皇位的，不过她也无争储之意。做亡国之君很有意思吗？她爹也是怕国家完结在他手里，才迫不及待地求一位接班人罢。
　　新生的小皇子很可爱，稚嫩娇气，嘤嘤而语，段琦欢喜地逗了他一会儿，便被她爹拉至一处角落。
　　她爹红光满面，眉梢带喜，一副喝高了的模样，扶着段琦的肩甲就问，明昭可曾有钟意的人？
　　阿爷，你这是想喜上加喜的意思？
　　段琦想了想，这些年她驱驰沙场，少有时间沈溺儿女情长，惟一多年保持通信的人便是邵游。
　　她答道，明昭以为邵游将军尚可。
　　她爹难得高兴，说，邵将军与你一北一南镇国多年，若说这世上有可与你并驾齐驱的男儿，他邵游当是头一个。
　　段琦与邵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夫妻。圣人得子，公主大婚，举国同欢的时刻，他俩却在太极宫里四处溜达。
　　段琦走累了，拉着邵游找了块玉砖坐下。
　　邵游从袖中取出一小截梅枝，放进段琦的手心，讷讷道，你是荣冠天下的公主，我没什么好赠予你的，这是一株南境的梅花，我给你写信时常看着它，看着它就像看着你，心里还有点念想。
　　段琦接过花枝，瞅了半天，说，这花娇弱，比不得我耐寒，北境恶劣，带过去它就死了，不如就种在长安城罢。
　　段琦把邵游带去她从小生活的凤阳阁，对他说，我从前在这里读过诗，舞过剑，如今我已久不居此了，就把它种在这，种在我小时候最熟悉的地方。
　　长安城外起了将军府，是邵将军的府邸，也是永宁公主地府邸。
　　永宁公主贵为皇室，无需品阶，她已然是万民心中战功无上的将军。
　　将军府修得敞亮阔气，可再好看也没用，邵游和段琦谁也不住。大婚后一月，邵游赴南，段琦往北，这场面倒挺像是劳燕分飞。
　　毕竟战事从不等人。
　　段琦再一次收到邵游的信件时，恰逢冬至时节。
　　中原人的习惯是冬至这日吃饺子，军中自不例外。她是边吮着汤馅边展开那封手信的。
　　无非还是从前那些闲话漫谈，只是这一次，末尾那清冽的笔锋用稍显急促的笔迹书道——南楚近日设防与以往有所不同，军中偶见异邦人走动，疑有暗中筹谋，北境也须多加提防。
　　好啊，知道了。段琦把信搁在一旁，继续她的吃饺子。
　　她并非没有察觉到北海最近也有些不对劲，邵游一封手信来不过是确实了她的猜想。从军之人有种天赋的直觉，她能预感到，一场暴雪将至。
　　所以，才要趁着风雪之前的那段风平浪静的时日，多多吃点饺子才是啊。
　　替她收拾桌案的小厮折好信件，笑着说道，殿下，这信纸上有梅香。
　　段琦歪头，想笑又笑不出来。还以为那不过是句顺口而出的诨话，没想到那家伙确实是对着株梅花写信的。就从那嶙峋的花枝揣测来，估计本尊也是副细瘦曲折的模样。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不堪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