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屋》無是先生

4、上午，晴

　　艾婴骅迷迷糊糊中总觉得耳边很吵，她眼睛微微打开一条缝，看见面前一排电脑。她揉了揉眼睛，再睁大点儿，电脑前的年轻人个个都戴着耳机。

　　“杀！杀！杀！喂！会不会玩啊？死啦！妈的!”

　　突如其来的一阵骚乱彻底唤醒艾婴骅昏沉的头脑，她猛地站起来，瞬间聚焦了满屋人的视线。只是，众人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几秒后就重新回到面前的屏幕上。

　　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又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了吧？

　　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拔腿就往屋外跑。没走几步，就一脑袋撞上了什么东西。

　　“你干嘛？”那人皱眉痛苦道：“没想到你一睡醒就发疯啊！”

　　艾婴骅站稳身子才看见门边的郑宇，他揉着胸口两眼瞪她，眼里充满嫌弃。

　　“差点被你撞得灵魂出窍了！亏我还帮你买了早餐。”他捂着胸，脸拧成了一团。

　　艾婴骅惊疑地望着他，脑海中假设过无数个可能性。

　　“你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艾婴骅大迈一步向前，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小声问道：“你还是郑宇吗？”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郑宇，心中暗自祈祷。这么倒霉的事，不能发生第二次吧！

　　郑宇只稍稍低下眉眼，便对上她的视线。

　　那双黑眸清澈光亮，像面镜子般倒映着金发男孩的模样。眼波流转间，似乎在暗示着一种期许。

　　她眼里的那道光，炽热、烧灼。有那么一瞬，郑宇觉得他的灵魂仿佛突然被烫了一下。

　　他愣愣地点头。

　　“那就好。”艾婴骅舒了口气，“我还以为越来越远了。”

　　在一众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游戏世界中时，有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哥冲他们二人大喊，“吵什么吵！秀恩爱的能不能出去，别在这里打扰别人打游戏！”

　　郑宇尴尬地朝他鞠躬道歉，就拉上艾婴骅灰溜溜地从网吧出来。

　　艾婴骅挣开他的手，回头看见招牌上写着“飓风网咖”。

　　她问道：“我昨晚不是在生物园吗？”

　　郑宇冷笑一声，没有理睬。掏出钥匙，朝路边一辆黑甲机车走去。

　　他抱起头盔，夹在腋下，满脸无辜地答道：“对啊，可是某人莫名其妙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太阳爬上对面大楼的顶层，夏日早晨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觉得微微发烫。艾婴骅抬手遮在额上，眯着眼挡住阳光。

　　“那你带我来网吧干嘛？”

　　郑宇耸耸肩，“不来网吧，还能去哪？我又不知道你家在哪。”

　　“那你不能问问朱溪吗？”

　　“朱溪？谁啊？”

　　“我同学啊！”

　　郑宇的手臂靠在车把手上，抬眼看向她，“你同学？”接着一声嗤笑，“你哪个班的？”

　　艾婴骅一时语塞，自己好像确实没有向郑宇说过。她自知理亏，便没有再说话。

　　郑宇把头盔塞给他，绕到机车令一侧，摆腿跨上座椅，撇着嘴把钥匙插进锁孔，“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哥是不忍心看你一个女孩子在学校过夜，所以才把你带过来。害得昨晚我都没能好好杀几把呢！”

　　艾婴骅冷眼瞥他，又将头盔放回机车后座，“哪怕扇我一巴掌把我叫醒也好，我在网吧过夜的事，要是被我妈知道了，她肯定又要念叨了。”

　　“你去哪儿？”

　　艾婴骅头也不回地走开，“上学啊！”

　　“你走路来不及，要迟到了！”

　　艾婴骅极不情愿地转过身，看他得意洋洋地指着那顶头盔，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还好赶在早读前，艾婴骅赶回教室。

　　她一屁股摊在椅子上，气喘吁吁地盯着课桌发愣。

　　“诶，婴骅你去干什么了？早上来的时候只看见你书包，却没看见你人。”

　　艾婴骅仿佛被掏空了身体一样，看了朱溪一眼又垂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我这辈子都没坐过这么快的车，差点要去见阎王了。”

　　朱溪一边整理作业本一边也没注意艾婴骅的话，只是觉得教室里多了一股香味。

　　她耸耸鼻子，循着那味道倾斜身体，“婴骅，你有没有闻到味道？像豆浆味。”

　　隔壁组的陆馨突然惊起大喊：“艾婴骅，你豆浆倒出来了！”

　　艾婴骅低头，看到手上拎着的包子早就被豆浆汁泡烂了半个，桌腿边流满了白色汤液。

　　“艾婴骅，你疯啦！”朱溪龇牙叫起来，“顾老师说不能把早餐带进教室！”

　　“不是，是郑宇......”

　　一切都为时已晚，顾少闻已经站在教室后门目睹了这一切。他走近艾婴骅座位旁，看着地上混了包子碎屑的豆浆汁，眉头拧成抹布。

　　正当艾婴骅准备好接受班主任的制裁时，她万万没想到，顾少闻竟然一笑而过。

　　“朱溪，你去拿个拖把拖一下吧。”

　　朱溪缓缓站起来，指着自己支支吾吾：“老师，我呀？”

　　“对啊，婴骅生病刚好，你作为同桌，就处理一下吧。”

　　朱溪也不敢多说什么，就懒懒应下。

　　艾婴骅刚坐下，顾少闻便招呼她到走廊谈话。

　　他双脚交叉，手背倚在不锈钢栏杆上。太阳爬上学校钟楼，顾少闻朝阳的那半个身体仿佛嵌满了金光。他快速翻阅早读前收齐的作业，倏尔在背阴的地方瞥见他嘴角微微挂起。

　　顾少闻只余光扫到艾婴骅靠近的双脚，便停下手上的动作。

　　“婴骅，下周的生物竞赛，你准备好了吗？”

　　“生物竞赛？顾老师您是不是搞错了？”

　　艾婴骅觉得奇怪，难道这个时空还有另一个自己存在，做了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顾少闻笑着说：“婴骅，你不会反悔了吧？我们学校的生物竞赛向来很简单，获得名次的人等到高二学年就能进精英班，大家争着抢着都想要参加的。要不是朱溪要去参加英语演讲，我们班的名额也不会多出来给你。”

　　艾婴骅难为情地挠挠脸颊，话说回来，她才刚来一天，这三十个小时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要么她招架不来，要么在意料之外。眼下这个已经应下的竞赛，推掉也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对不起，顾老师，我有点病糊涂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竞赛。”

　　顾少闻搭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那行，回去吧。”

　　终于在这个世界熬过了第一堂课，艾婴骅觉得高一的内容又陌生又熟悉。但毕竟是经过高考一轮洗礼的人，高一的知识还是不在话下。她在座位上抻了抻身子，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这种课间好时光，一秒千金啊。多睡一秒，上课就能多打几泵鸡血。这是艾婴骅在高三最紧张的复习阶段时积累的经验。

　　“婴骅，婴骅，醒醒！”

　　艾婴骅朦朦胧胧睁开眼，一眼望到窗边青葱的树叶，迷糊道：“我回来了？”

　　“哎呀，什么呀，转过来！”

　　朱溪急急忙忙把桌上的课本撇到一边去，拉着艾婴骅，一脸认真说道：“姐妹，我跟你讲一个劲爆消息。”

　　艾婴骅愣愣坐着。

　　朱溪眉头一皱，努着嘴嘟囔：“你不好奇吗？”

　　艾婴骅还是一如既往地满脸淡然，但为了迁就朱溪如此澎湃的情绪，她还是装装样子问她：“什么消息？”

　　朱溪整个人来劲了，屁股在凳子上往艾婴骅的方向挪了挪，“就那个郑宇，记不记得？昨天医务室那个。”

　　艾婴骅可太认得了，经过昨天一天的折腾，就算郑宇化成灰她都认得出。她懒懒点了点头，不知道朱溪又提起这个家伙做什么。

　　“我跟你讲，这个郑宇在高年段可出名了。刚刚听隔壁的简灿文说，郑宇是2020届的，今年是他复读的第三年了。”

　　艾婴骅的脑子突然被“复读”二个字激了一下，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说，郑宇已经复读三年了？”

　　朱溪一拍大腿，“对啊，你不觉得奇怪吗？正常人复读一年也就考上大学毕业了，再不济就再读一年，他这都三年了。最奇怪的是，他一次高考都没参加过。”

　　艾婴骅十分清楚复读生选择复读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获得重新选择大学的机会吗，怎么会有人频频弃考？

　　“既然他不想高考，为什么要复读？”

　　她语气冷淡，但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对这个行为的不解和质疑。艾婴骅扭头眺望窗外，心情五味杂陈。

　　郑宇的三年在岚风人眼里好像是云淡风轻的。他随心逍遥，永远潇洒快活。但在同是复读生的艾婴骅眼里，郑宇的存在是种羞辱，它无情地嘲讽了艾婴骅为此付出的真心和努力。明明鼓足了勇气选择了复读的路，但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条路不过是人生条条大路的其中之一。可以一直走下去的路，等到某天厌倦了，也可以随即折返。

　　但艾婴骅没有选择的余地，她想要自己挖出一眼望到头的路。

　　“还有，还有。”

　　此时朱溪八卦地正上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艾婴骅神情黯淡，她把艾婴骅重新拉回她的滔滔不绝。

　　“高三一班的宋世茉是郑宇的绯闻女友。”

　　“关我什么事。”

　　艾婴骅想要继续睡觉，又一把被朱溪薅起来。

　　“听我说，听我说。宋世茉是高二的时候从亚联转学过来的，听说她爸爸还是校理事会的，总之在亚联非常有话语权。她刚来岚风的时候，学校还给办了个迎新会。所以这个女的，不简单。”

　　朱溪顿了顿，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没讲。她思考片刻后想起来了，激动地摇晃艾婴骅的手臂，“对了，她是他们年段的段花，段花呀！”

　　艾婴骅听完这些话，只觉得耳边嚷嚷。

　　“所以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朱溪突然眯起眼盯着她，眼神中颇有意味。

　　“你不是认识人家的绯闻男友嘛？”

　　艾婴骅提溜了眼珠子一下，当即撇掉，“只是认识，认得脸，但不熟。”

　　“简灿文说，宋世茉追求郑宇的事整个高年段都知道。虽然精英班的人很少八卦她的事，但其他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他说，宋世茉追起男生就像疯了一样，一到课间就黏着人家。平时只要郑宇跟别的女生说话，宋世茉就带着她姐妹团“围攻”人家。太可怕了，你可要小心。”

　　艾婴骅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我跟他们又不熟，怕什么？眼下，我最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准备生物竞赛，其他的事都与我无关。别八卦了，有那闲工夫，你不如准备准备你的英语演讲。”

　　“切，你高冷。你最好和郑宇只是认识，不然宋世茉找上门，那就惨了。”朱溪白了艾婴骅一眼，就收拾桌面去了。

　　艾婴骅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好像听见耳边一阵骚乱。她刚睁开眼，朱溪二话没说就拉着她离开座位往教室后门去。

　　只听前门走廊上一个女生大喊：“就是她！”

　　高一十一班教室内外的人纷纷朝女生所指的方向看去，艾婴骅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双目光。

　　她定在原地，众人的眼神足以滚烫身体。她的脚步胶在地上，尴尬地进退两难。